羅維在疼痛中醒來,感覺全身上下都沒有了力氣。

他慢慢地眨動眼睛,希望自己記憶中的事隻是一場噩夢,但並不是。空****的星力海,證明每一件事都是真實的。

他掙紮著想起來,但大腦十分缺血,四肢也沒有力氣。

綠衣少女坐在離他不遠的桌邊,托著腮幫子不知在想什麽,羅維隻能看見她沐浴在陽光下的側臉。他輕咳一聲。

襄音回過神來,轉頭看他:“你醒了?”

“餓。”羅維說。

襄音起身出去了,片刻後客棧小二端著熱騰騰的飯菜隨她進來,把飯菜放在桌上。羅維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氣勉強爬了起來,就著碗沿喝了一口湯,感覺自己的生命體征正在慢慢地恢複。

熱湯流進胃裏,沉浸許久的腸胃也被激活了,一陣極度的饑餓感倏然襲來,連胃都幾乎要抽搐著縮成一團。

羅維強壓著狼吞虎咽的衝動,吃得很慢。越是許久沒吃東西,越得控製吃的速度,否則很可能會胃疼。

他隻吃到不再有餓感就放下了筷子。

張口剛要問襄音話,襄音先問他:“歸海對你做了什麽?”

羅維輕輕地說:“星力被他吸了。”

襄音睜著綠眼睛足足愣了幾分鍾,回不過神來。

羅維問她:“今天幾號?”

襄音似乎沒想到一個剛被吸走星力的人會關心今天幾號,她困惑地眨了眨眼睛,說道:“十月廿六。”

“不好,時間過了。”羅維低聲說道,聲音因為體力不支而很輕,但蘊含在其中的極度激烈和失望卻是顯而易見。

襄音一怔:“什麽時間?”

“你不知道嗎……”羅維費勁地翻身下床,“謝謝你救我,我現在必須走了,改日再向你道謝。”

腿一邁下床,就抖得不成樣子,羅維皺了皺眉頭,連眼都紅了。

襄音攔住他:“你這副模樣要上哪去?找死嗎?”

“是很重要的事。”羅維說,“我就算死了也必須爬過去。”

襄音不說話了,綠眼睛閃了閃,似乎在思考。

“我和你一起去吧。”她最後歎了口氣說道,“哪裏?”

“聽香水榭,你知道的吧……”

羅維知道她曾去過聽香水榭,因此也不多廢話,從收納符裏掏出銀票遞給她:“最好的車和馬。”

襄音也不客氣,接了銀票就出去了。半小時後,兩人出發了。

襄音果然遵從羅維的話,車是最結實的車,馬是最上好的千裏馬,趕起路來,比羅維最巔峰狀態時步行還要快得多。

羅維雖然極度虛弱,但幸在修煉多年,星力強化了體質,有些底子,不至於體質太差。邊趕路邊慢慢調整著體內氣血運行,身體也逐漸一天天地恢複過來。

隻是失去的月力卻是回不來了,如今他體內的月力隻剩原來的三分之一還不到,實力境界也因此大幅下降,現在的他,恐怕對付一個稀鬆平常的三流修星者都不夠格。羅維勉強自己不去想這

件事,隻要一想到,頭腦就嗡嗡地叫起來,眼前發黑。他隻能用小艾的事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但去想小艾的事,對他而言實則也很痛苦。在客棧醒來那日是十月廿六,百日之約已經逾期兩天,他無可奈何,隻能用最快的速度往聽香水榭趕。但饒是雇了最快的車馬,日夜兼程,想到達聽香水榭也至少需要十多個晝夜。

他看著日出日落算時間,現在已經是第三天,也就是說,百日之約逾期五天了。

沒有親眼見到,就不會是真的,羅維也難以免俗地陷入了這個思維死循環。他總覺得也許事情不會那麽糟糕,鏡冰荷不會百日一過就處死小艾的,她不是很想要天晶龍魄嗎……也或許阿瑤……對了,阿瑤!她會保住小艾的吧……

羅維用力地搖搖頭,發現自己竟然已經慌不擇路到了把希望寄托在女人身上的程度。

他覺得現在的自己一團亂,而這一切的源頭都該歸咎於歸海尚武……歸海尚武!

羅維猛地睜開眼睛,眼中妖異的光芒一閃而過,隨即又無力地黯淡下去。

襄音一路上很沉默。她不是那種與人同行就必須嘰嘰喳喳一路的活潑女子,更準確地說,她對和羅維聊天這件事看來沒有絲毫的興趣。她更喜歡在有風的時候,坐在馬車外的車轅上,托著腮幫子看向遠方的天空,在馬車的顛簸中發呆。遠方的天空有火燒雲,微風吹著她柔軟的棕色卷發翻卷起來,讓人莫名地感到靜謐和安心。

羅維察覺到她有心事,但他自己本身也是一團糟,顧不了別人的事情,並不多問。兩人一路無話,追著落日,向西趕去。

到了最後,羅維焦急的心情都慢慢麻木起來,他知道就算自己再焦急,緊趕慢趕也得在十多天以後才能到達聽香水榭,所以索性放空了思緒。他最喜歡做的事是躺在馬車車頂上,一躺就是一天,時不時地摸摸腰間血紅色的玉佩,夏魂的神識有時候會回答他,有時候不會。

在馬車有節奏的顛簸中,他仿佛陷入了某種最原始的空白。

在百日之約逾期十四天時,馬車抵達了聽香水榭所在地。

兩人跳下馬車,羅維隨即按照上次來時的方法開啟了機關,聽香水榭精致的山門出現在眼前。

襄音果然是來過聽香水榭的,因為她一點也不驚訝,澄澈的綠色眼睛隻是閃了閃,把雙手籠在寬大的衣袖裏,一聲不吭,事不關己地站在那裏。

聽香水榭門口的守衛弟子已經換了一批,她們仍然像從前那樣攔住了羅維,不讓他進去。

羅維沒有力氣生事,他從收納符中拿出了天晶龍魄,在一群守衛弟子麵前虛晃了一晃,說道:“稟告你們門主,說天晶龍魄拿到了。”

守衛弟子依言而去,留下兩人在山門前等待。

羅維覺得自己好像一刻也等不了。這種心緒很奇怪,在趕路前來的時候,他焦急到最後已經麻木了,就算知道還有十多天才能抵達,也不再焦急。而現在,目的地已經近在咫尺,最多不到一刻的時間就能把消息傳到鏡冰荷那裏,而他卻覺得自

己現在連這一刻也等不了了。他在山門前踱步,走來走去,度秒如年。

襄音靜靜地瞅著他,她原本就和羅維沒什麽交情,救他也隻不過是因為君洛曾說過不能讓他死,她覺得既然讓自己看到了,自己總有義務保住他這條命。其他的,她根本不管,也並不知道羅維究竟要來幹什麽,隻是帶著幾分好奇看著事態的發展。

片刻,守衛弟子回來了,冷冷地說:“門主說你們可以進來。”

兩人立刻進了山門,一路向內榭走去。

羅維心中焦急,走得極快。他覺得自己好像喪失了判斷時間長短的能力,這短短的路程好像一分鍾就到了,又好像走了一輩子。

好不容易來到聽香水榭正殿前,殿門虛掩著,羅維來不及敲門詢問就闖了進去。

襄音緊隨其後,但並未進入殿中,而是站在殿門口,抱著胳膊觀看。

鏡冰荷正在殿中,身邊帶著幾名隨從。她早已得了守衛弟子的稟報,正等著羅維前來,此刻看到他進殿,鏡冰荷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也說不清是戲謔還是嘲諷。

羅維顧不上分辨她表情中的意思,箭步上前,將天晶龍魄遞了過去:“你要的東西。雖然晚了些時日,但實是路上有突發事件耽擱了,在下相信門主寬宏,應該不會計較這幾天……”

他的話語聲慢慢地頓住了,因為他發現鏡冰荷的表情很奇怪。她小心翼翼地把天晶龍魄拿在手中,臉上肌肉有些扭曲,露出混雜著狂喜和不可置信的神情。

羅維眼中露出警惕,略略後退了一步。

鏡冰荷倏地狂笑起來,絲毫不顧周圍還有旁人,如癲似狂,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得眼淚都迸了出來。

羅維看她這不正常的表現,心中一涼,強撐著開口問道:“在下的妹子……”

鏡冰荷打斷了他的話:“這東西你怎麽拿到的?”

羅維一怔,還是決定實話實說:“灌醉了他,拿了過來。”

鏡冰荷聞言竟又開始狂笑,笑聲中帶著蒼涼,卻極為快意,仿佛要把積攢已久的怨恨全部發泄一空。

“灌醉了!”鏡冰荷大笑著說,聲音因為大笑而開始顫抖,聽起來又有幾分像哭泣,“多麽可笑,你居然也會醉!不是很寶貝的東西嗎?怎麽這麽輕易就被人拿了過來?”

“門主……”身邊的隨從小心翼翼地說道。

“都給我滾下去。”鏡冰荷突然厲聲道。

隨從們不敢違抗,連忙低著頭全部退了下去。

鏡冰荷狠狠地盯著掌心裏那枚天晶龍魄,血紅色的蓮花盛開在如同冰球般的外殼裏。

她突然從某種癲狂的狀態中平靜下來,靜得不可思議。但羅維卻隱隱覺得,她這樣比方才癲狂的時候更可怕。

“衛蘅啊,衛蘅。”

鏡冰荷咬牙切齒地念出了這個名字,仿佛要把這個名字在唇齒之間碾碎,碾得碎屍萬段。

“你一定死也想不到吧,你送給趙均的定情信物,竟然被你的兒子拿了來獻給我……哈哈。哈哈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