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卻是個四五十歲的漢子,趿拉著一雙木拖鞋,指著兩人大聲喊道:“有賊啊!難怪王嫂特地跑到我家去告訴我有賊,原來真的有!”

襄音吃了一驚:“房東?我們不是賊,你……”

漢子卻不由分說,上來就扭打他們:“來人,抓賊啊!”

羅維製住了他。他現在雖然不濟,但對付個把普通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襄音臉上神色驚疑不定。羅維問她:“這人你認識?”

襄音勉強定了定神,說道:“當然認識……就是他把房子賃給我們的,我們費了不少銀子呢。”

羅維就問那漢子:“你明明把房子賃給了人家,為何還說是賊?”

“別開玩笑了,我何曾把房子賃給過她!”漢子劇烈掙紮著說,“我這院子空了不是一年兩年了,因這地方不好找,從來未曾賃出去過……看那窗戶,看這地上的灰,哪像是有人住過的!”

羅維也糊塗了,他看看襄音,又看看漢子。

襄音卻已經鎮定下來了,仿佛終於想通了什麽,不再驚疑,神情中反而有了一種塵埃落定之感。她望著羅維,吐出幾個字:“他走了。”

羅維不禁皺眉道:“那……怎麽連房東也記不得了,還有這院子裏的灰……”

“這就是他做事的手法。”襄音望著在羅維鉗製中一臉忿忿的漢子,輕聲歎氣。

羅維說:“現在你總該告訴我他究竟姓甚名誰了吧。”

襄音若有所思地點頭,綠眼睛在陽光下流過清澈的光芒。

“君洛。”她說。

兩人就在附近的客棧中稍做休整,購買必需的物資,準備前往雁國。

這次沒有君洛的傳送石了,千裏星石的傳送星陣也無法直接傳到雁國去,兩人隻能靠自己趕路。羅維想到了在歸海尚武處聽到的計劃,他決定順路去雁國靖遠城提醒一下,畢竟事關慶國的利益。

襄音一直沒有說太多話。原本羅維提議再去其他地方找找,但襄音眼中有一種說不清楚的古井無波神情,搖頭說不必了,這就動身去雁國吧。於是羅維便也沒再說什麽。

讓羅維很在意的是,他總覺得在哪裏聽過君洛這個名字,好像是一個女人說的,他都能清晰地記得那女人說君洛二字時的語氣。但奇怪的是,他死活也想不起來是在什麽樣的情況下,聽誰說的了。

總之這個君洛,羅維覺得必然和自己有些聯係,否則也很難解釋他為什麽要特地送傳送石給自己,但是他究竟為什麽要藏著掖著的呢?

兩人一路跋涉,拉車的千裏馬不知累死了多少匹,終於趕在十二月初到達了雁國邊境,進入了一座有傳送星陣的小城。

羅維不敢耽擱,立刻前往傳送星陣,傳到靖遠城。這是雁國與慶國接壤地帶的一座軍事重鎮,整個城市並不像出雲城那樣優雅閑逸,而是彌漫著一股鐵和血的金屬氣息,城牆建得很高。

羅維前去找了靖遠城守軍將領,警告他不日將有人扮成慶軍進攻靖遠城,

請提高防範,並且不要把賬算在慶國頭上。和想象中一樣,他遭到了對方的謾罵和白眼,覺得他是個神經病,不過羅維並不在意,扔下一句“現在不信沒關係,等真的發生時,請務必想起我的話啊”就徑直走了。

襄音問他:“這樣沒關係?他可能還是不會信。”

羅維說:“我也隻能做到這一步了,他要是還不信,隻能說是天意,不在我的能力範圍。”

襄音道:“如果你還是從前的實力水準,就不會這麽說了。”

“或許。”羅維點頭承認,“現在我明白了,很多事都不在我的能力範圍內,不能強求。”

襄音微微地歎了一口氣:“很難說你這樣想究竟是好是壞啊。”

“對了,關於這件事。”羅維說,“還有什麽天星宮……他們好像和歸海非常熟。你知道多少?”

“完全不知道。”襄音說,“也許是歸海自己和他們勾結在一起,不過他平時道貌岸然的,還真是不太能看出來。”

羅維思索片刻。

“走吧,去出雲城。”

兩人利用傳送星陣到了出雲城郊外,一路進了城內,在入城手續的問題上沒有受到太多刁難。出雲城和羅維記憶中並沒有太多不同,一貫的優雅閑逸,佩著刀劍的行人在路上來來往往,扶桑花簌簌地落在地上,花瓣薄薄一層鋪滿了地麵。

羅維對襄音說:“這種感覺很奇特,明明你進入這座城市是來找人的,並且知道她可能有危險,這對你來說是很大的事,然而這城市裏的所有人都若無其事,該幹什麽幹什麽,覺得並沒有什麽大事,你就會產生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襄音忍不住笑了:“你這麽說的話,確實很奇怪。”

她笑起來綠眼睛彎成一泓好看的月牙,再加之一頭棕色的卷發在風中飄揚,臉上還帶著很不低調的麵紗,引起了眾多人好奇的側目。

襄音不自在地偏了偏腦袋:“在定南書院和西極的時候,從沒有人覺得我的相貌奇怪。”

“書院是清修的地方,自然沒人會在乎這些皮上表象。”羅維說,“至於西極嘛,那裏奇奇怪怪的東西已經夠多了,也不多你一個。”

襄音點頭承認:“也許我之後還會回西極,那裏才是最適合我的地方。”

羅維瞅著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究竟什麽地方有歸屬的感覺,不在於那個地方有沒有適合你的土壤,而在於有什麽人。”他說。

襄音笑了:“你就會取笑我。”

“我真是這麽想的。”羅維抓著頭發也笑了笑,兩人進了路邊的一家茶館。

小二給他們上了茶點,羅維叫住了小二:“最近城中有什麽大事嗎?”

小二微微側頭打量他們。既然是茶樓的小二,一年中總會被外地客和遠遊歸家的本地人問上成千上百次“最近有什麽大事嗎?”其實大家隻是想聽些稀奇事兒解悶而已,就像聽說書或是聽戲一樣。所以聽到這句問話,他壓根不感到稀奇。

但這次很奇怪,小二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半年前一個清秀的女孩子也問過自己這句話。她的眼睛……嗯,就像麵前這位姑娘的綠眼睛一樣清澈無暇。

“店家?”羅維又問了一遍。

小二回過神來,為了掩飾自己方才的走神,連忙把手放在下巴上咳嗽幾聲:“嗯,呃,大事啊,我想想。最近城東的王富戶……城西出了名風流的李寡婦……”

羅維也咳嗽了一聲:“沒有更大的事嗎?”

小二瞪著迷茫的眼睛看著他。片刻,小二猛地一拍大腿:“對了,你要問的肯定是這個!雖然時間有些久了,不過真是精彩,是有一個外地年輕人,愛上了咱們出雲城最負美名的林……”

羅維咳嗽得更大聲了:“還有沒有別的事?”

小二疑惑地望著他:“客官連這個都沒有興趣嗎?那小的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大事了。”

羅維隻好提示他:“這件事我聽說過,最後他們不是被通緝了?”

“是啊。”小二點頭說道,“弑殺皇室成員是肯定要抵命的,不過他們跑啦,再也沒有見到。”

“再也沒有見到?”羅維重複一遍,“最近也沒有抓到他們的消息嗎?”

“是的。”小二點點頭,隨即用不讚同的目光打量他,“這位爺,您是捕快吧?咱們這小本生意啊,可是萬萬不敢藏匿逃犯的,您連問也不需要問……”

“結賬。”羅維雙手一撐桌子站了起來。

兩人走出茶樓,襄音問他:“現在什麽感覺?”

“說不上到底是鬆了一口氣,還是失望吧。”羅維望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說道。

“隻是一個茶樓小二說的話,還做不得數,要不要再去打探一下?”襄音說道。

羅維說:“自然是要去的,不過我還沒想到好的法子。我想去林家看看,不過,”他為難地笑,“好像他們曾見過我,我也不知道會不會被認出來。”

“喔。”襄音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羅維突然一拍腦袋,把目光投向了她。他的眼睛灼灼發亮,把襄音嚇了一跳:“你要幹什麽?”

“大小姐,我可就靠你了!”羅維不由分說地拽著她就走。

在出雲城的一家客棧房間裏。羅維覺得最近的生活好像就是在各種客棧房間和馬車廂中輾轉,如果現在讓他交一份關於大陸各國客棧環境和服務質量的論文,他肯定能寫出來。

他在紙上快速地寫著,邊寫邊念叨:“你先這樣問,如果他們這樣回答,你就再這樣問……如果他們那樣回答……”

紙上慢慢地呈現出了一張樹狀圖,各種情況各種應答,樹枝還有繼續延伸的趨勢。

襄音伸手阻止了他:“你當我是白癡嗎……再說這麽多我也記不住啊。”

“喔。”羅維有些茫然地把紙收了起來,又想了想,還是塞在她手裏,“多少會有點用。”

“別怪我嘲笑你,你一碰到關於她的事就變成傻瓜。”襄音笑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