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維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你就說是她……嗯,是她在天啟學院上學時的好朋友,來找她的,問她在哪裏。從林家人的反應,應該就能推斷出她有沒有被抓回來了。”

襄音點頭說道:“好。”

旋即,她又像想起了什麽,不由睜大了眼睛:“等等,你說她在天啟學院上的學?”

“嗯。”羅維心虛地笑笑。

襄音猶豫地把腦袋偏向一邊,好像在拚命從記憶裏挖掘什麽。

“原來是她!”襄音一拍腦袋。

“就是她……”

“那次她把我們書院打得好慘……”

“嗯,好多年了……”

兩人相視而笑,羅維感到心裏輕鬆了一些,那塊沉甸甸的大石頭好像變輕了。

“好吧,我這就幫你去問問。”襄音看了看外麵的天色,在身上多加了一件衣服。

羅維用手撐著腮幫子坐在桌邊,說道:“多謝啦,大小姐。”

襄音回頭說:“謝就不必了,你還是趕快想辦法恢複實力吧,否則我感覺自己有點像保姆,都不放心把小娃娃一個人留在這裏。”

羅維從桌上果盤裏抓起一個葡萄扔了過去,襄音輕巧地偏頭躲過,一閃身出了門不見了。

羅維籲了一口氣,突然有些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他試著運行了一圈月力,隨後開始修煉起來,但不到一個小時就停了下來。

畢竟是已經修煉過一遍的道路,現在重走,感覺枯燥無味中還有萬分的不甘心。

這樣下去是要毀的啊。

羅維一下躺倒在**,把四肢攤開,望著天花板不動了。

他知道自己既然已經這樣,那遲早是要重拾修煉之路的,不過是早一天晚一天的問題。但不知為什麽,就是提不起勁來。這一輩子難得放縱自己不去想任何事,不去做任何事,就這一次吧。

他在**翻了個身,扯過被子蓋在身上,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醒醒……醒醒。”

羅維睜開眼睛跳了起來。襄音站在床邊,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別緊張,是我。”

羅維長出一口氣,抹抹額頭上的汗:“還真是緊張到了。”

襄音有些抱歉地望著他,羅維搖頭說:“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的問題。”

兩人在桌邊拉開椅子坐下。

羅維問:“怎麽樣了?”

襄音說:“林家的人用很奇怪的眼神望著我,然後說他們家九小姐前些年就離家了,沒有回來,不知道去了哪裏。”

“他們應該不會想讓別人知道內情吧。”羅維說道。

襄音說:“隨後我就借口渴了,想在那兒歇歇腳,他們把我請了進去。我是想看看林府裏有沒有她的蹤跡的,但是沒看到,卻無意間路過一間屋子,從窗外聽見兩人在裏麵談話,說的好像就是那件事情。”

羅維精神一振:“什麽樣的兩個人?”

襄音大略描述了一下,說其中有個大約三十多歲的女人,荊

釵布裙,穿得很樸素,神色淡然。羅維覺得聽起來有些像林詩韻。據襄音說,她半躺在**,看起來好像在養病。

襄音說:“他們也隻是說了幾句就不再說了,但我聽話中的意思,好像他們認為你們二人仍然流亡在外。”

羅維若有所思地點頭:“如此說來,她應該沒有被抓回來了,也沒有自己回來。”

“應該是這樣吧。”襄音不安地看著他。

“別那樣看著我,我沒事。”羅維仿佛自語般地說,但聲音聽起來一點也不像“沒事”的樣子。

襄音說:“也許不是雁國皇室,而是別人把她……”

“嗯,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但是別安慰我了。”羅維勉強笑了笑。

襄音隻得沉默不語,時不時擔心地抬頭看他一眼。

羅維仿佛陷入了某種一切皆空的狀態中,在足足二十分鍾的時間裏,他覺得大腦像是灌了水銀般沉重凝滯,完全無法思考。隨後大腦慢慢可以動了,他卻不想思考了,總覺得不論想起什麽東西都會頭痛欲裂,呼吸困難。

不知過了多久,他動了動,感覺連眼睛都在眼眶裏卡住了,轉起來無比疼痛。他說:“走吧,我們離開這裏。”

“你現在可以嗎?”襄音看著他。

羅維點頭,站了起來。

華燈初上,兩人連夜離開了出雲城,羅維心中一片茫然,不知自己究竟該去往何方。

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原點,他和襄音還是兩個沒有源頭和牽掛的人,在世上漂流,結伴而行,卻誰也沒辦法讓誰停止這種無邊空虛的情緒。

羅維覺得他們好像已經走過了許多個城鎮,但每個城鎮都和上一個沒有太多不同,甚至可以說是一模一樣。熙來攘往的人群,熱鬧的茶樓酒肆,隨處可見的習武修星者,夜晚星星點點的萬家燈火……置身於人群中,好像有一種奇妙的安全感,這種感覺讓他欲罷不能,盡管身邊經過的每一個人都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最後還是襄音拯救了他,把他從這種無邊漂流的迷茫狀態裏拖了出來。她提議再去聽香水榭看看。

“也許還會有什麽線索呢。”她說,“如果是什麽人把她帶走了,她反抗時留下的劍陣痕跡……”

羅維睜著眼睛思索了一會,最終點點頭。“反正也是沒事做。”他說。

他們路過靖遠城。果然如羅維在歸海尚武處所聽說的那樣,靖遠城爆發了事件。一隊“慶軍”襲擊了防禦工事,整個城市陷入一級警備,連附近城市的兵力也被調了過來,屯在靖遠城中,戰事一觸即發。

羅維覺得自己本應該對這件事上點心,但他一點興趣也提不起來,隻覺得索然無味,想盡快離開,盡管他並沒有什麽十萬火急的事情。

襄音倒是多看了幾眼,她的綠眼睛裏閃爍著若有所思的光芒,不知在想什麽。

兩人乘著馬車穿過了一片肅殺的靖遠城,離開了南雁境地,向著西極重返而去。

在馬車的顛簸中,星元三四七九年的新年意外地來到了。

之所以說是意外,是因為羅維對時間的流逝毫無知覺。他能感覺到天氣越來越冷了,該換上冬衣了,但實際上,他的心思並沒有跟著外界的變化而行。

所以當襄音爬上馬車頂和他說新年快樂的時候,他嚇了一大跳。

“這麽快又是新年了?”羅維失神地自語。每個新年夜,他都會想起之前的每個新年夜自己在做什麽,這次他想起了去年的新年夜,他從人販子手裏把失去記憶的林少艾買了下來,給她放花燈。這麽快又是一年了。

“去年的這個時候你在幹什麽?”羅維問襄音。

襄音雙眼望天想了一想:“沒有什麽特別的吧。君洛說要攻占西極國,就要摸清楚神雍城的地形,所以我和他一起在神雍城待著,他從不慶祝新年。事實上,他好像對攻占西極國這件事也並不太熱衷,反倒是歸海比較上心。”

羅維嗯了一聲,把胳膊枕在腦後,整個人躺在馬車頂上的幹草堆裏,望向星空,說道:“新年快樂。不過,好像我們現在也沒什麽慶祝新年夜的法子了,這一帶都是荒野,最近的城鎮可能要後天才能到。”

“那些都沒什麽關係啊,最重要的是。”襄音說,“沒想到這麽多年之後還能遇到你,和你一起度過新年夜,這對我來說就是很難忘的事情了。”

“喂,你明明是失憶的人,還敢用這種很滄桑的語氣說話啊。”

“你管我啊。”

“你是妖女,我哪敢管你。”羅維懶洋洋的。

襄音很不客氣地揮掌,差點把羅維推得翻滾下幹草堆。她隨即就侵占了羅維剛剛躺著的那塊地方,羅維隻好盤著腿坐在一邊。

夜很靜謐,毫無屬於新年夜的熱鬧,入耳的隻有馬車轅碾過地麵發出的沙沙聲。

“我有一個問題。”羅維在坐了半小時之後說道,“為什麽馬車頂上的幹草堆明明很小,我們卻還要擠在這裏呢?”

“你可以下去車廂裏睡。”襄音睡眼朦朧,手往下指了指。

“誰不知道車廂裏悶啊。”羅維嘀咕。

“與其擔心這個。”襄音說,“你還不如想想,我們有車夫嗎?”

“沒有啊。”羅維迷茫地瞪著眼睛。

“那是誰在趕車?”

“嗯?誰在趕……臥槽!”

羅維連滾帶爬地翻下車頂,非常狼狽地掉在車轅上,隨即慌慌張張地扯起趕車的繩子,鬆了一口氣。幸好這一帶都是荒野,馬隨意跑也沒事,如果是城鎮……

“你不趕車了也不和我打聲招呼!”羅維大聲抱怨。

襄音帶著睡意的聲音從車頂上傳來:“我是想叫你換班的啊,但一上來你就問我什麽去年今日在幹什麽之類的問題,我就忘了。”

羅維也哈欠連天:“和我說話吧,不然我怕會睡著。”

“嗯。你要說什麽呢?”襄音的聲音裏帶上了越來越濃的睡意。

“別睡啊,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我……”

“……”

“喂,別睡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