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人對年輕的皇帝和攝政王尚抱著觀望的態度,然而三朝重臣,左相穆延章的輔政,無疑給他們注入了一針強心劑。在左相的引領下,朝政開始漸漸地走上正軌。

緊隨其後的是皇帝與攝政王的婚儀,這也是十分必要的,因為羅維作為一個在明麵上和皇室沒有關係的外姓人,必須需要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如果一直拖著不成婚,朝臣和民眾難免會漸漸覺得自己被愚弄了。

羅維沒有什麽多餘的心緒,這場婚禮拖得很久了,從一開始的抗拒到現在的心靜如水,如今成婚隻是兩人為完成目的的權宜之計。

羅仲仍然帶著人在天都城外的不知何處,羅維嚐試放飛符紙鶴去找他,但並沒有回音。他猜想羅仲為了躲避風波,應該是去了讓人找不到的隱蔽之處,一時半會也收不到新帝已登基的消息,於是也隻得作罷。而羅季與他手下的一幹羅氏族人有的被關在大牢裏,有的逃了,自然也不可能來參加婚禮,羅維可說完全是孤家寡人。

他並不在意這些,因此也沒有強找一些族人朋友來給自己撐麵子。然而在婚禮前夕的幾天,他突然迎來了意想不到的客人。

定南書院的教習們,在秦副院長的帶領下一個不落地全來了。

秦副院長顯得比往年更加蒼老了些,但所幸依然精神矍鑠。他麵無表情地看了羅維一眼,摘下帽子就跪了下去:“臣等參見攝政王。”

羅維一個激靈,連忙趕過去扶他:“您這是要折煞我!”

兩人靠得很近的瞬間,秦副院長在羅維耳邊說道:“路院長讓我給你帶好。”

羅維怔了一下,低聲點頭謝過。

秦副院長站了起來,羅維開始用眼神掃過他身後的眾教習,卻沒有找到自己想看到的人,不由有些失望。

突然一個影子如旋風般從斜刺裏衝出來,將所有人都閃得眼前一花。這個影子大喊大叫地撲向羅維,抱住了他的脖子,險些把他掀翻在地上:“小鬼!”

羅維費了很大勁推開他,隨後不禁笑了出來,原來這個影子就是自己剛才一直在找的宗政。

“沒想到啊,你個小鬼都要結婚了,我還是孤家寡人一個。”宗政嘴裏嘖嘖地感歎著,和羅維勾肩搭背的不撒手。

旁邊小太監看得目瞪口呆:“你是誰?不得對攝政王無禮!”

羅維笑著揮手:“下去吧,沒你什麽事。”

羅維在一群教習中收獲了一道既妒忌又惱恨的目光,來自於鍾玉的老師上官雲。在定南書院上學的時候,上官雲就因為鍾玉的原因,一直看羅維不順眼。如今羅維在普通人的眼中可算是飛黃騰達了,鍾玉卻以叛軍之名流亡在外,還在被通緝中,這雲泥之別足以讓人切齒。

宗政在羅維耳邊說:“書院那群小鬼知道我的親傳學生當了攝政王之後,嘿嘿,對我都是又敬又怕,再也沒有人敢往我窗戶上扔西紅柿了。”

羅維聞言不禁又好氣又好笑。

“您老不再收個學生玩玩

?”他問道。

宗政假裝很滄桑地搖頭:“唉,老了,帶不動了,你就是我的關門弟子,要記住了。”

剛才的小太監又鬼鬼祟祟地跑了進來:“王爺,雲麾將軍來了。”

羅維愣了三秒,才想起來就是摘星。朝代迭替之後許多人都有加封或官位擢升,他一時半會的還真記不住。

摘星走了進來,一身便裝,神采奕奕。她看見了定南書院眾教習,雙方又是好一陣唏噓。羅維與摘星,可說是近幾年定南書院畢業生中聲名最為顯赫的兩個,幾乎整個慶國都掌握在他們手中。這即使是在人才輩出的定南書院,也是極為罕見的。

隨後,眾教習告辭,回客棧休息準備參加第二天的婚儀。

羅維就問摘星:“什麽事?”

“陛下找你。”摘星說。

羅維瞅著她笑:“你好端端一個雲麾將軍,當得和小宮女沒有什麽區別。”

“我樂意。”摘星不以為意,“話帶到了,明天見。”

說著,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羅維不由聳了聳肩,她的性格是越來越利落了。

他坐了馬車進宮,來到清涼殿。慶昭帝因為先皇在寢殿薨逝的原因,堅持不肯搬去先皇寢殿,將那宮殿封了起來,自己仍然住在清涼殿。於是闔宮上下也隻能依她,把清涼殿當做了新的皇帝寢殿修葺起來。

羅維進得殿去,意外地發現皇後鍾顏也在,現在應該叫太後了,抱著趙執,正和慶昭帝說話。昭帝登基之後,立刻將她尊為太後,並賜了趙執一個安樂公的虛銜,以示不殺之禮遇。整個鍾氏之中,也隻有太後和安樂公二人沒有受到叛軍罪名的波及。

太後見羅維進來,就站起來告辭。羅維對她行了禮,她也依規矩還禮,眼皮微微垂了下來,眼角有細密的紋路,脖子上掛著佛珠。羅維莫名地覺得她有些像林詩韻,也許死過一次心的女人大抵都會變成這樣。她沒有見到皇帝最後一麵,據說第二日她接到消息之後,靜了很久,就突然開始念佛了,從前她卻是從來不念的。

目送她出去,羅維對慶昭帝道:“你還是心善。”

慶昭帝沒有否認:“她也夠可憐了,父皇臨終前不肯見她……她在我這裏閑聊,也不提臨江王的事。”

“是朕。”羅維糾正她。

“朕。”慶昭帝沒好氣地說,腮幫子微微鼓了起來,“對你還用說嗎?”

“是不用說,不過我總怕你不習慣。”羅維摸了摸鼻子。

“我會習慣的。”慶昭帝說。

“是朕……”

“喂!”

羅維將話題重又轉到別人身上:“臨江王你打算怎麽辦?”

“我不知道。”慶昭帝垂下眼睫,“我應該放了他,對嗎?但他心懷怨恨又陰鶩,必定要生事……”

羅維沒有再糾正她的自稱,而是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我是你的劍,你不想沾上的血,我來沾。”

當晚羅維在皇宮裏

歇下,但沒住在清涼殿裏。

次日,他淩晨五點就被宮人們推搡醒了,眾人忙亂成一團,開始給他穿上衣服,盥洗梳頭。

羅維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眼角還帶著淚水:“有必要……這麽早嗎?”

“王爺別抱怨了,陛下四點就起來梳妝了。”宮人們答道。

羅維隻得老老實實任由他們擺布。

“王爺真是風流俊俏。”小太監拍馬屁說。

羅維望望銅鏡子穿著大紅衣服的自己,嘴角勉強扯了扯,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婚儀他不怕,可他實在是怕穿這身衣服……待會兒還要遊街!

羅維心一橫:就當自己是隻猴子,去耍猴戲娛樂大眾了,犧牲自己又何妨!

盥洗完畢,他在眾目睽睽之下無奈地把大紅花套在身上,然後騎起高頭大馬前往清涼殿。

二十八抬的大步輦已經在清涼殿門口等了有一會兒了,步輦上按花轎的模樣裝飾起來,掛著華麗的金玉簾子和紅紗,隱約能看見女孩嬌小的身影坐在裏麵。

因為慶昭帝是皇帝,所以傳統中的用箭射轎子,以及讓新娘子跨火盆之類的事就免了,因為在習俗中,這些步驟是用來鎮住新娘子讓她乖乖聽話的,慶昭帝是皇帝哪能聽他的話?羅維覺得,沒讓她用箭射自己,沒讓自己跨火盆就已經很不錯了。

羅維騎著馬在前,二十八抬大轎在後,宮人們敲鑼打鼓,吹著嗩呐,撒著喜錢,抬嫁妝的隊伍足足綿延了數裏,在天都城官道上遊行,道路兩邊圍滿了前來看熱鬧的民眾。

慶國民眾們已經有數百年沒有見過女帝了,按祖製,攝政王隻有在女帝執政時才會出現,並且必須是皇帝的丈夫,所以羅維是數百年來第一位攝政王,所有人都好奇地盯著他,想看看他有沒有三頭六臂。

“看哪,那個就是攝政王。”

“年紀真小。”

“陛下也不大呀……”

羅維最不喜歡的就是這個,他度日如年地把這段路途走完了,整個迎親隊伍沿著天都城主官道轉了一大圈,這才重新轉入皇城中。

剩下的,就是宴席了。宴請的是所有尚在朝中的文武百官和皇親貴族。

羅維這才想起新娘子是不能入席的,必須坐在洞房中一直等到天黑,於是趁著沒人注意,偷偷地把兩個蘋果塞到步輦上的慶昭帝手裏,以免她一直沒有東西吃。結果還是被人發現了,頓時引來了一片擠眉弄眼的嘲笑。

羅維深吸一口氣,看向宴席之上黑壓壓的一片官僚貴族,瞬間調動起全部精神力,激活大腦潛能,開啟了社交模式。整個宴席上,隻見他笑吟吟的端著酒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巧舌如簧,左右逢源,雖然不能說把所有人都哄得服服帖帖,但至少也讓許多還在擔心攝政王太年輕的人,鬆了一口氣。

夜幕逐漸降臨,喜宴賓客們紛紛告辭散去。

羅維鬆了一口氣,像散架似的癱在椅子裏,再也不想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