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該入洞房啦。”宮人們上前來提醒道。

羅維嗯了一聲,站了起來,跟著眾人前往清涼殿。途中眾人一直在擠眉弄眼的偷笑,羅維隻覺得累得很,也懶得應付。

進了洞房,總算一切都安靜了。

慶昭帝自己早就把紅蓋頭摘了下來,正站在窗邊看月亮。聽到羅維進門,她回過頭來。

她還是很漂亮,月光照在她精致小巧的側臉上,像是細白發光的美瓷,仿佛一不小心就會被擊碎。

慶昭帝腰背挺得筆直,即使是隨意地靠在窗邊,也仍然不失渾然天成的皇家威儀。羅維覺得與她相比起來,自己還真是個野生的。

她彎起嘴角笑了笑,自從知道羅維是哥哥之後,她就越來越喜歡笑了。

羅維坐了下來:“快來幫我揉揉,累死了。”

慶昭帝腮幫子又微微鼓了起來,她走過來按住羅維雙肩,先是用力捏了一下,疼得羅維嗷地大叫起來,然後才開始用合適的力道輕輕揉捏。

羅維聽到外麵一陣**,無奈地說:“別折騰我了,別人聽到要誤會的。”

慶昭帝走過去把門打開,一股寒氣從她周身散發出來……片刻之後外麵也安靜了。

她關上門,又回來狠狠地捏羅維,羅維齜牙咧嘴:“輕點,你下手還真重,嗯,不過一想到是皇帝在給我揉肩,痛也很爽啊。”

慶昭帝低低哼了一聲,放開了他。

她走到銅鏡前,開始解開自己的發髻,拿起一把瑪瑙梳子。長發被慢慢放了下來,垂至腰間。

她穿著大紅色的喜服,腰身纖細,在紅紅的燭光下專注地梳著自己的頭發,時不時望望羅維,欲言又止。

“我睡地板。”羅維很自覺地說。

一夜無事,兩人心中都很平靜。所謂洞房花燭夜,就這麽過去了。

次日,上朝回來後,羅維把慶昭帝打發走了:“快去批奏折,婚假是沒有的哦。”

慶昭帝很懷疑地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轉頭走了,她頭上戴著的金玉發冠在走動中發出些微的聲響。

羅維等她走了,舒了一口氣,轉頭吩咐道:“把臨江王從大牢帶來,我要見他。”

小太監依言而去。

羅維撩了一下墨藍色錦袍的下擺,上了台階,坐在慶昭帝慣常坐的玉座上。

過了許久,羅維腦海裏不知已經轉過了多少念頭,成婚前一晚對慶昭帝說的話,一直縈繞在他耳邊:“我是你的劍,你不想沾上的血,我來沾。”

他覺得自己快坐成了一尊雕像,這時小太監回來了。

小太監身後跟著一群侍衛,將臨江王團團圍在中間。因為臨江王還沒有被削王爵,侍衛們不敢對他太不敬,都是用手虛扶著臨江王,不敢用力,隻求他不會掙脫跑開便可。

臨江王憔悴了許多,據說他在大牢中總是堅持不吃飯,因此有些麵黃肌瘦,那張像極了太後鍾顏的清秀臉龐上帶著一絲不健康的青灰,頭發虯結著遮住了眼睛。

他低著腦袋沒有抬頭,站在台階之下,非常生硬地說了一句:“皇姐。”

“你皇姐不在

這裏。”羅維靠在玉座上說。

臨江王聞言猛地抬頭,看見羅維,瞳孔倏地放大了,怒容滿麵,不要命地掙紮起來:“你……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坐這玉座!”

“王爺,可不要對攝政王不敬,不然吃虧的是您。”小太監輕聲提醒道。

臨江王一滯,隨即又更加拚命地掙紮起來:“下去!這是皇家人才能坐的位置!”

“我現在也算是半個皇家人吧。”羅維用手撐著下巴說。

臨江王停止了掙紮,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把頭偏向一邊。

“你是罪臣,為何不跪?”羅維問道。

臨江王不說話。

“讓他說話。”羅維吩咐道。

侍衛們得了令,其中一人猛地抬腿向臨江王小腹踢去,踢得他慘吟一聲,彎下了腰。

“為何不跪?”羅維繼續問道,手指節在玉座扶手上輕而規律地敲著。

這是被先皇和慶昭帝傳染來的習慣,羅維起初不知道為什麽他們都要這樣,後來才發現,這個無意識的小動作非常好用,既能讓對方慌張無措,也能掩飾自己內心的一些東西。

臨江王挺直了腰背,一股渾然天成的尊貴氣息徐徐從他周身散出,雖然蓬頭垢麵、衣衫破爛卻依然難掩那股隱隱的壓迫力。

侍衛們都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隻有羅維沒動,隻是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我,臨江王趙拓。”臨江王提高了聲音說道,“慶佑皇帝嫡孫,慶武皇帝嫡長子,母家係出名門,戰功赫赫。如此血胤,你說本王是罪臣,本王倒想問問,誰是臣,本王需要跪誰!”

有那麽一瞬間,羅維很想拍案而起,指著鼻子告訴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老子是你親哥哥,你跪是不跪!

但他忍住了,他覺得自己此刻的神情必定很難看,因為他已經察覺了自己臉上的筋絡在不受控製地顫抖著。

臨江王見成功惹怒了他,臉上也露出一個很是詭異的笑容。

羅維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壓抑著情緒說道:“你皇姐不想處死你。”

臨江王無所謂地笑笑:“哼,那我還得謝謝她了。”

“可我卻很想。”羅維從玉座上下來,走到臨江王跟前,揮退侍衛,一把揪起了他的衣領,“你信不信?”

“你不敢,”臨江王咳嗽著說道,“皇帝是她,不是你。”

“你大可試試。”羅維嘴角一彎,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臨江王雙目陰寒地盯著他,兩人靠得很近,羅維突然感到一陣悲哀。親生弟弟,自己活了兩世,從來沒有過這種東西,也不知道有個親兄弟究竟是什麽感覺。如今有了,對方卻不知道,並且還對自己抱著徹骨的敵意。

罷了,想這些無關的東西做什麽?

“鍾家兄妹在哪裏?”羅維問道。

“不知道。”臨江王很挑釁地望著他,目光如刀。

羅維原本是想假裝生氣,但他現在是真有些生氣了,這種氣惱主要來源於臨江王對所有事情毫不知情,卻依然如此囂張。

“你聚眾謀反,知道自己該當何罪

?”羅維用一種很危險的語調低聲說道。

臨江王挺了挺胸膛:“我不服父皇的決定,明明我是嫡長子,有優先繼承權!”

“哼。”羅維冷笑一聲,“你都會什麽,憑什麽讓你做皇帝?”

“她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臨江王偏執地說,“我就是不明白,為什麽父皇不給我機會,從始至終,從沒給過我機會!”

“你想知道為什麽?”羅維看著他。

臨江王咬牙:“關你什麽事?你也不可能知道。”

“我碰巧知道一點。”羅維說,“先皇知道,如果讓你做了皇帝,你皇姐必定沒有活路。而如果讓她做,說不定還能留你一條小命。”

臨江王揚起下巴說:“留著這條命也沒有用,成王敗寇,願賭服輸!”

羅維突然拔劍,劍光在半空劃過一道雪亮的半圓,激得臨江王猛地一個哆嗦。

“這就是你的成王敗寇,願賭服輸?”羅維問。

臨江王臉色有些煞白,強撐著不說話。

羅維慢條斯理地收起劍。

“我說了你皇姐不想處死你。”羅維說,“但她不在這裏,你明白我的意思?”

臨江王咬著牙說道:“你不敢!”

羅維突然問他:“你想知道為什麽先帝在最後突然做出決定,不立你為太子?”

“想知道又怎樣?你不可能知道的。”臨江王看著他。

“我說了,我碰巧知道點。”羅維更加湊近了他,低聲說,“其實,讓他做出決定的,是我。”

“你,”臨江王瞬間睜大了眼睛,“你,竟然偽造聖旨,不怕誅九族嗎!”

“掌嘴。”羅維直起身說,於是臨江王的臉頰被扇了一個熱乎乎的巴掌。

“說話要經過大腦。”羅維說,“我沒有那個能力。但是,我有一些別的東西。”

他用耳語般的聲音在臨江王耳邊說了幾句話,臨江王身體猛地繃直了,胸膛劇烈地起伏,眼神中帶著極度的不可思議。

“我不信。”臨江王說。

“你信與不信,都是這樣。”羅維悄聲說,“這帝位原本是我的,我想讓給誰就讓給誰,還用得著偽造聖旨這樣低級的手段?”

臨江王身體繃得筆直,神經質地搖頭:“我不信!你說你是我的……我不信,我沒有你這樣的哥……”

羅維突然一腳把他踢翻在地,打斷了他即將出口的話。

臨江王滾落在地上,用一雙眸子死死地盯著羅維,兩人目光相接,空氣中有些微的焦糊氣息。

“給我打。”羅維從牙縫裏吐出這幾個字,目光倏然間冷了下來。

他從玉座上站了起來,對侍衛們做了一個意味不明的手勢,隨後拂袖而去。

天邊的夕陽就像一滴嫣紅的血,緩慢而決然地墜落。

第二天,所有人都得知了一個消息,臨江王趙拓被攝政王提問審訊,因為一言不合惹怒了攝政王,竟然在清涼殿外,被十名侍衛用廷杖活活打死!

所有人不寒而栗,攝政王嚴苛狠厲的名聲不脛而走,無疑讓所有人一時之間都是心有戚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