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深夜,君洛現身在龍鄴城一個不起眼的黑暗角落。他淡金色的長發在微弱的月色下映射著些許的光澤。

君洛眉頭微皺,臉上憂愁之色難以化開,似乎是正為上次在出雲城發現的妖力波動而憂心。迄今為止,他還是沒有弄明白這妖力波動究竟是自誰而起,那人究竟有什麽目的,會不會壞了妖界苦心經營數十年的大計劃。

不過,他堅信自己的判斷,妖皇的二魂一魄一定是在襄音身上,不可能會在別的地方。所以即便出雲城那妖力源頭讓他憂心,但也有限。

他收回注意力,看了看周圍環境。龍鄴城中氣氛森嚴,雖是深夜但卻毫無慵懶氣息,而是充滿著一股鐵與血的荒涼味道。全副武裝的守衛在城中巡邏,滿臉戒備。

幾條街道之外,是昔日的龍鄴城官府,如今已經成為攝政王暫住的地方。官府中徹夜燈火通明,有人影在其中走來走去。

君洛眯起了眼睛。

“從前不明白你為何非得去做什麽攝政王,原來竟是這個意思麽?”君洛低低地自語,“帶領人類自相殘殺,倒是個好主意……如此我就幫你一把。”

隨後,他衣袖輕輕一揮,看著遠處的軍營燃起了火焰,而守衛紛紛歪倒在血泊中,這才微微一笑,轉身離去。

很快,慶軍營中便**起來,眾人驚詫地發現軍營被燒了,守衛被殺了,死傷近千人!

不能忍!雁國力拚不取,竟然會想出這樣的陰毒法子,慶國上到將官,下到軍士們,集體憤怒了,湧到官府請求即刻出兵夜襲雁軍,教訓教訓這群南蠻子。

羅維雖覺得雁軍中應該不會有那般厲害的人物,能溜進戒備森嚴的龍鄴城中放火殺人,並且還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此時除了雁軍之外,放火之人也不可能會是其他人。因此答應了眾人的請求,趁著漆黑的夜色,大軍一路開出城門,向著雁軍駐地而去。

雁國軍隊在睡夢中被吵醒了,本就一肚子火,前來偷襲的慶軍口中又罵罵咧咧著許多髒話,問候著雁國人的全家,這下子雁軍也是徹底怒了,雙方不要命地相互衝殺起來,一時間血流成河。

羅維待在防護森嚴的大軍後方,看著前方的景象,把目光移了開去,不想再看。

也許是他知道自己是妖族的原因,他總會用一種置身其外的目光來看待這場戰事,然後情不自禁地覺得,大家同樣是人類,有什麽事情不能好好說,非要打來打去,損失千萬條人命呢?

但打與不打,卻不是他能說了算的,即便他是手握重權的攝政王。

驟然之間,他感到一陣頭痛,隨後周身力量不受控製地波動起來。但他現在力量微薄,即使波動也有限,很快就停歇了,隻是發梢又開始微微轉為銀白,所幸沒有人看到,隻是一瞬間又恢複了黑色。

羅維心中倏地掠過一種感覺,仿佛含著許多陰暗與負麵的戾氣,想不顧一切,毀滅和撕碎這一切……

下一秒,他一個激靈,神智又恢複了正常。想起方才那種感覺,自己也覺得奇怪,完全不能理解。

不遠處,君洛回頭,璀璨的琥珀色眼睛裏有疑惑的神色,輕聲念叨:“他的氣息怎麽變弱了?”

隨後他身影消失在原地。

這一次,慶軍士氣高漲,趁著夜襲的心理優勢,將雁軍打得落花流水。一想到雁軍竟然膽敢潛入龍鄴城放火,又在慶國的土地上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慶國軍士們內心更是悲憤不已,一路罵罵咧咧著將雁軍逼得一路後退,收複了將近百裏的地盤。

羅維從馬車窗中看窗外,沿途的慶國百姓們歡天喜地地迎著王師,猶如過年一般。他又抬頭看向眼前有條不紊退散的雁軍,路還很長,想要將這群虎狼之師徹底地趕出慶國疆土,沒有那麽容易。

雁軍退守之前打下來的州平城,利用先前慶軍在州平城修的防禦工事,將整支大軍龜縮在裏麵休養生息。城牆之上每天都有人提著氣喊話,並不斷地向下扔小紙片,大意不外乎是譴責慶國扣押他們的皇後,他們此次大舉進攻是有正當理由的,並且在去年十二月時慶軍還派人襲擊雁國靖遠城,這次隻不過是一報還一報罷了。

慶國士兵們聽到了喊話,撿到了紙條,一個個不由大怒。誰扣押了他們的皇後,誰派人襲擊靖遠城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侵略也就罷了,最可恨的是找些無稽的理由說自己不是侵略,簡直冒天下之大不韙。

當下慶軍憋著一股火氣,咬牙猛攻州平城,每日都有死傷,然而州平城城牆的堅固程度,也在激烈的攻勢下一天天薄弱下去。

羅維在忙碌的戰事中閑歇下來,便找來摘星說話。

當然他這說話也不是普通的閑聊,話題總是有意無意地往人生大事上引,說得摘星窘迫不已,好幾次想要找借口離開,都被羅維笑吟吟地化解了。

譬如:“王爺,臣剛想起還有些事務要處理,這便告辭了。”“無事,我已經讓季將軍幫你處理了。”

又譬如:“王爺,臣去查看一下巡邏事宜,以免再像上次那樣被放火。”“喔,我已經多加了三倍的巡邏人手,你不必去了。”

再譬如:“王爺,臣晚上好像吃多了涼的東西……”“綠衣,你陪雲麾將軍去更衣,天黑她看不清路!”

如此往複,摘星實在受不了了,她試探性地問道:“王爺是要給臣說親?”

“呃……”羅維正色說道,“可以算是吧,不過人家還沒有委托我說親……我隻不過閑來無事罷了,想著能做一樁好事是一樁啊。”

摘星哭笑不得:“人家還沒有委托,怎麽好亂點鴛鴦譜,王爺您是有些太閑了。”

“嘖。”羅維沒好氣地說,“我這不是看人家好像對你有意思麽?”

“誰啊?”摘星問道,但看她神情,並不像是很有興趣的樣子。

羅維說:“就是你從雁軍中換回來的謝宛。”

摘星一下子不說話了,隻是眨了眨清澈的眼睛,不予置評。

羅維逼問,摘星這才吐出一句話:“可我都沒和他說過話啊。”

羅維想想也對,但看摘星神情,怎麽看怎麽像推脫,莫

非她真的如慶昭帝所說,另有意中人了?

可她的背景,也許旁人不清楚,但羅維再清楚不過了,她直到十八歲才從書院禁地裏出來,之前除了路院長之外,沒和任何人說過話。從書院畢業之後就一直在鴻臚寺任職,兢兢業業。她哪裏來的時間去認識靠譜的男人?

況且慶昭帝死活不肯告訴自己這個人是誰,就說明這其中必定有什麽問題,否則也不至於這麽藏著掖著的。

他還想再說點什麽,畢竟摘星今年二十有二了,在這個世界算是大齡未婚,如果再拖兩年,那就難免會有些風言風語了。

正在此時,有人來稟報:“王爺,州平通判來了。”

羅維一怔:“誰?”

“就是謝宛謝將軍啊。”來人小聲地說,“他說自己的傷養好了,坐不住,非要跟著運送軍糧的隊伍一起來前線支援。”

羅維聞言不由大樂,對摘星說:“說曹操曹操就到,你現在可以跟他好好說話了。”

摘星一臉疑惑:“誰是曹操?”

羅維一頭汗:“你聽錯了,我是說……”

這時,謝宛已經掀開帳子進來了,張口就說:“王爺!”

然後,他才看到摘星也坐在一邊,頓時就慌了,本來是想跪羅維的,一看到摘星在,又不好意思起來,但是膝蓋下彎的趨勢已經收不住,撲通一下就跪了下去,正好跪在摘星腳邊。

摘星秀氣的臉龐微微一紅,把頭偏到一邊不看謝宛,說道:“謝將軍跪錯了。”

謝宛本來就慌慌張張,聞言更加窘迫,一張臉紅得不敢抬起來,用一副求助的目光看著羅維。

羅維心道你看我做什麽?這我可沒法幫你,隻能看你自己了。他站了起來,說道:“我還有點事,你們先聊。”

摘星立刻站起來說道:“王爺,臣今晚還需去大營門口巡邏……”

羅維警告性地說:“本王已經派人去替你了。”

摘星隻得坐回去,謝宛也站了起來,手足無措的樣子。

羅維袖子一甩就出去了,順手把門帶上。門一關,他就把門外的守衛全部趕走了:“上別的地方巡邏去,這裏不用你們了。”

待守衛都走了,羅維躡手躡腳地來到一扇窗邊,悄悄地戳破窗戶紙,用一隻眼睛向裏看。

聽牆腳!他感覺自己實在是無聊到了一定的境界,居然會做出這種事來。但這種事,一旦開始做了,就停不下來,樂此不疲。

屋裏,摘星尚還算鎮定,謝宛已經緊張得不知道手腳該怎麽擺了。他定了定神,行禮說道:“下官見過雲麾將軍。”

摘星臉上看不到什麽表情,但她畢竟善良,隻是說道:“謝將軍這禮折煞我了,王爺說大家都是師兄妹,就以師兄妹之禮相稱吧,見過謝師兄。”

謝宛聞言略微鎮定了點,點頭說道:“師妹。”

他在羅維方才坐過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屋裏氣氛有些尷尬。

羅維在窗外看了,心裏說:我也隻能幫你到這裏了,別辜負我一番好意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