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出了門,果然見鬱青崖蹲在一邊等著她,她心中沒來由地有點柔和,也許是把對謝宛的愧疚轉移到他身上了。

她對鬱青崖說:“這裏說話不方便,去我帳子裏。”

鬱青崖點了點頭跟在她後麵,兩人一前一後地進了摘星的住處,鬱青崖雙眼連看也不敢看她帳內的擺設,隻是盯著地麵,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裏。

摘星詫異說:“你怎麽如此局促?”

鬱青崖囁嚅著:“將軍雖然是將軍,但也是個姑娘,我出於禮節,不能隨意打量您住處的擺設。”

摘星覺得頗有意思,她托著腮說:“軍中管這些有的沒的規矩做什麽,自己找地方坐下。”

鬱青崖就坐在一張小凳子上,摘星問他:“你怎麽知道他們在哪裏?”

鬱青崖猶豫一下,搖頭說道:“將軍一定會像其他人那樣,認為我腦子有問題,我不能說。”

摘星道:“你腦子有沒有問題,我自然能分辨出來。”

鬱青崖還是搖頭:“我不冒這個險。”

摘星無奈,又說:“你既不告訴我如何知道的,又不告訴我具體地點,我如何稟報上去,讓他們同意我派你出去?”

鬱青崖倒愣住了:“這個……要上報的嗎?”

“自然要。”摘星說,“我沒有權力隨意派人去和他們交涉,因為你要代表的將是整個慶雁兩國的意願,不僅要經過陛下允許,更要征求我們的盟友的意見。”

鬱青崖聽得咽了一口口水:“那……我可以隻代表自己嗎?”

“也可以。”摘星淡淡地說。

鬱青崖從她語氣裏聽出點不對來,又是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口水:“要怎麽做?”

“鬱青崖,你為什麽來軍隊?”摘星問道。

鬱青崖怔了怔:“嗯……為了守衛慶國!”

“隻是這樣嗎?”

“對!”

“那麽,如果有別的途徑呢?”摘星問道。

鬱青崖發愣:“將軍的意思,我不懂。”

摘星道:“別往複雜的方麵想,我隻是問你,如果要守衛慶國的話,就不能待在軍隊裏了,你還幹不幹?”

鬱青崖迷茫地問:“為什……啊?”

他突然像領悟了什麽,住口了,用一種瞠目結舌的神情看著摘星。

摘星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鬱青崖,她的臉龐素淨得像雪一般。

“鬱青崖,我今日以慶國雲麾將軍兼鴻臚寺卿的名義,將你遣散出兩國聯軍,往後你可以不必待在軍營裏了,離開吧。”

鬱青崖還沒反應過來,摘星又補充了一句:“如果你有什麽想做的事,可以去做了,你不代表任何人,隻代表你自己。”

鬱青崖臉上神情漸漸由瞠目結舌轉為肅然。他低聲應了一句:“是,將軍。”

摘星道:“這不是命令,隻是基於我個人的請求。你已經脫離軍隊,往後不必對我行禮了。”

鬱青崖仍道:“是,將軍。”

摘星笑了笑:“我很感激你,我想其他人若是知道了,也會和我一樣。你去吧。”

鬱青崖問道:

“將軍,我能領多少遣散費?”

摘星的思維明顯沒有跳躍得那麽快,聞言愣住了:“遣散費?呃,這我不太清楚……但是你才來幾天啊?”

看著摘星臉上難得地顯露出有些迷糊的表情,鬱青崖快活地笑了,他說:“將軍,我是跟你開玩笑的。”

還沒等摘星大怒,鬱青崖就三步並作兩步跑了出去,瞬間失去了蹤影。

“維哥哥,你看這個,好不好看啊。”

“維哥哥,你看我堆的雪人,像不像我自己。唔,好像沒有我好看是不是?”

“維哥哥,聽說人類都是會過新年的,一年一次,很好玩兒,那他們這一輩子得過多少次新年啊,真羨慕。”

“司蔻,人類隻能活幾十年。”羅維沒好氣地說。

“哎呀,我忘了。”司蔻格格笑了起來,“我光想著他們一輩子能過幾百上千次新年呢,倒忘了這個。”

“我看你不是忘了,是根本不知道吧。”

“討厭,你怎麽這樣說人家?雖然我一直待在妖界沒有來過這裏,可也不至於連這點常識也不知道呀!”

“……”

寒風凜冽,白雪皚皚。

羅維坐在陡峭的山石邊,額頭上全是細密的汗珠,雖然在大雪天隻穿著一件薄薄的單衣,但卻連後背的衣服也被汗濡濕了,整個人仿佛都蒸騰著熱氣。

他周圍散落著許多碎石頭,乍看之下好像並沒有什麽不對,但仔細一看,就會發現這些碎石頭的裂麵都非常光滑平整,並不是以正常的方式碎裂的。而更仔細地看的話,還能發現裂麵都很新,是在不久之前才剛剛碎裂的。

一地碎石頭中間站著綠衣服俏生生的司蔻,她一臉無邪地笑著說:“維哥哥,你要練胸口碎大石?這麽拚命。”

羅維說:“就是閑著沒事幹而已。”

司蔻眨著眼睛:“沒關係的啦,就算你現在因為君洛的假藥變成殘廢了,也不會有事的,等大家都來這邊了,會把你保護得好好的,你會非常安全的。”

羅維隨意嗯了一聲,沒有和她多做解釋。他提起手中的劍,又站了起來,用力地一劍一劍砍在身邊的大石頭上,直至夜幕降臨,石頭上也開始出現了些許的劍痕,也許再過一夜就能把它從中間劈開了。

他四周的碎裂石頭都是這麽來的,也虧得加持過十絕壁壘的桃木劍異常堅硬,否則早就被他毀壞得不成樣子了。而符力也在這種高強度的擊打中消耗得非常快,幾乎每過幾個小時就能重新加持一次十絕壁壘符。

羅維其實不知道這樣高強度的體力練習會有多大的用處,但在目前的情況下,他必須保持自己每時每刻都有事情做,才不至於陷入一些負麵的胡思亂想中。

目前,他仍然像以前那樣躲在山中,因為山中地形複雜,很少會有外人隨意亂走,即使會有來追蹤他的人,也很容易迷失方向。因為司蔻在襲擊軍營的時候暴露了相貌,現在不僅是他,連司蔻的畫像也被一起掛在四處張貼的通緝令上,隻要他們一進入城鎮村莊,立刻會被發現。隻有君洛,不知道為什麽,雖然見過他的人也很多,但卻沒有一個人能畫出他的畫像來。

君洛早在兩周之前就離開了,讓羅維和司蔻在此地等待妖界其他援助的到來。羅維覺得他有點古怪,似乎沒把全部精神放在打開星域上,否則以他的能力,打開星域的進程不會這樣緩慢,一拖再拖。他好像真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做。

會和襄音有關係?

“喂,維哥哥,你知道君洛去哪裏了?”司蔻玩著自己的頭發,漫不經心地問他。

羅維覺得司蔻此人也不是簡單貨色,所以也沒有什麽都和她說,而是說道:“我也不知道,他這個人就這樣。”

司蔻嗬嗬輕笑一聲,若有所思,沒有再說話。

羅維越發覺得自己的推斷沒錯,司蔻和君洛,這兩人雖說同為妖族人,也是為了一個共同的目的在努力,但妖族也不可能是萬眾齊心的,就像人類會四分五裂成若幹個國家,以及更多的宗派和小勢力一樣。他們兩人之間,看起來像是沒什麽芥蒂,也可以很自然地說笑,相互毒舌,但實際上,也許他們的腦子裏想的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事。

從理智上來說,羅維覺得自己應該信任司蔻更多一些,因為從她的語氣來看,她和衛蘅的關係不錯,不會對輕易害自己。而君洛就不一樣了,根本就沒法知道那家夥整天在想些什麽,隻有一點可以斷定,那就是他非常危險。

但是,羅維出於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還是沒有完全信任司蔻。也許是因為,畢竟是君洛一直出現在他麵前,和他來往,並且從以往襄音的描述中,也能對他窺出一斑。而司蔻卻是憑空冒出來的,要貿然去信任她,也不是什麽容易做到的事。

羅維不知道自己一直和他們待在一塊,是在等待什麽。等待妖族真正地入侵人界嗎?他不願意這種事發生,但現在的他又能做些什麽?而如果離開他們,以他現在的實力狀態,很容易就會被抓住,不是被君洛和司蔻抓住,就是被人類抓住。

司蔻耳朵突然一動,那樣子就像是某種聽覺非常靈敏的動物。她警覺地說:“好像有人進山了,維哥哥,你聽見沒有?”

羅維搖頭:“完全沒有。”

司蔻吸吸鼻子,俏麗的小臉皺起來,說:“確實有人。”

“會不會是妖界又來人了?”羅維道。

司蔻道:“不會的,如果真是他們來了,我們不會沒有感應的。小心,不知道來了多少人。”

羅維也學著她吸吸鼻子,卻什麽也沒察覺。但他還是跟著司蔻藏了起來,躲在兩塊落滿雪的山石中間,雪花漸漸把他們遮蓋起來,遠遠望去和兩塊石頭無異。

“你比君洛膽小多了。”羅維實話實說。

“這個……”司蔻臉一紅,“要你多嘴啊,別忘了你小時候……”

“就當我什麽也沒說!”羅維舉手投降。

不知道過了多久,羅維窮極無聊,掏出一把匕首開始在石頭上刻了起來。用力,一道淺淺的痕跡,再用力,深了點,再用力,痕跡越來越明顯,他玩得不亦樂乎。

司蔻突然在他手腕上猛拍了一下,他隻好把匕首收了起來,凝神靜聽。不遠處居然真的傳來了踏著雪走路的沙沙聲,非常地輕,不仔細聽幾乎什麽也聽不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