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起得很早,照例去了營地中,到自己的直屬親軍中巡視點卯。她帶著一點點心事,因此點卯時也有些心不在焉,落下了好幾個人,直到有人提醒她才反應過來。

之所以心不在焉,是因為昨晚她又夢見謝宛了。她覺得有點奇怪,因為她已經幾個月不曾做過這樣的夢。

她有一點點信命,覺得也許之前是因為自己欠了謝宛的情,所以他才會一直待在自己夢裏,要讓自己還回去,而且那些天她也的確吃不下飯睡不好覺。但後來突然就好了,她以為是自己還清了,沒想到現在又突然出現了。

是他又想和自己說什麽嗎?摘星想起生前的謝宛,他總是很溫和,讓人感覺不到壓力。但不知道為什麽,出現在夢裏的謝宛卻有種咄咄逼人的感覺。

“鬱青崖。”摘星看了看手裏的點卯本子,念出一個名字。很眼生的名字,直屬軍裏人數並不多,所以她能記得見過誰,沒見過誰。不過她並沒有在意,自從慶昭帝趙扶風將妖界入侵公諸於眾,開始全民征兵之後,許多懷著一腔熱血的年輕人紛紛湧入軍隊,每天都有新麵孔,光編製之事就讓典簿們忙得腳不沾地,出現新名字真是再正常不過了。

“在,將軍。”一個聲音從後排傳出來,摘星隨意地看了看。一個小兵,把頭盔壓得很低,看不清模樣。

摘星心裏一震,她覺得這聲音很耳熟。

心中有了這想法,她再看那人,雖然看不見臉,但身形怎麽看怎麽像謝宛!

摘星不由大駭,一時之間連點卯都忘了,幾秒鍾之後才反應過來,匆匆地點完了人,急著想證實自己內心的判斷。

士兵們像潮水一般湧開,前往各自的崗位上,摘星立刻叫住了那個名喚鬱青崖的小兵:“你等等!”

他聞言回過頭來。有那麽一瞬間,摘星真以為自己看到了謝宛,那溫和的表情當真是一般無二。然而,看清楚他五官之後,卻又發現與謝宛完全不同。

“將軍,有事嗎?”鬱青崖興高采烈的,臉上還帶著初入軍營的興奮之感,看向摘星的眼神有種希望自己被賞識的期待。

摘星也說不清自己是鬆了一口氣還是失望,她看著鬱青崖的時候有一種十分強烈的感覺,總覺得他那張臉就是謝宛的臉,然而實則長得完全不同,她不知道自己怎麽會產生這樣的感覺。

她一下子就什麽也不想說了,隻說:“沒什麽,天冷了,多穿些衣服。”

鬱青崖呆頭呆腦地應了“是”,然後立刻一溜煙往住處跑去,想來是去加衣服了。

摘星來到慶軍高級將官議事的帳子中。雖然現在兩國已聯盟,但平常沒有必要的時候,還是各管各的地方,這樣也能避免許多因為往日宿怨而產生的糾紛。

她發現裏麵已經熙熙攘攘地匯集了許多人,都在討論著什麽,甚至有人已經爭論得不可開交。

“怎麽了?”摘星問道。

“來了。”很多人與她打了招呼,然後一人說道:“昨晚深夜時分,有人襲擊了我們的營地,殺了三十七名巡衛。”

“是妖族人嗎?”摘星問道。

“應該是的,但我們並沒見過她。”一張畫像被遞了過來,摘星接過一看,是個看起來最多十三

四歲的綠衣少女,手持一串鈴鐺,笑容狡黠。

摘星隻看了一眼就遞了回去:“我也沒見過。”

“這是否能夠說明,妖界已經來了新的增援?”

“很有可能。”摘星說道,眉頭微微地蹙了起來。妖界是真的想入侵人界?以她對羅維的了解,羅維不會這麽做,但現在有了別人,那就很難說了。

一張死亡名單被遞了過來,摘星一個個掃過上麵的名字。正因為有了這些有血有肉的人,慶國才有資格被稱為一個國家,現在他們又少了三十七個。

這是妖界自從行跡暴露以來,第一次對人界展露出**裸的惡意,來自於畫像上這仿佛天真純淨的綠衣少女。

“雲麾將軍,現在你還堅持不應對妖族人下殺手麽?”又有一人說道。摘星在慶雁兩國聯盟中,一直是以堅持不應殺死妖族人而著稱,她提出的理由是還未確認妖界的真正動機,現在下殺手未免早了些,也許可以與他們和平共處。但死去的這三十七人,無異於是在她臉上扇了重重的一記耳光。

摘星臉上神情沒有變化:“也許我仍會堅持我的觀點,不過在那之前,我想知道所有的細節。隻有她一個人?”

“隻有她一個人襲擊了營地。”對方答道,“不過她離開之後,似乎與遠處山坡上的兩人會合了,其中有前攝政王羅維。”

“她用什麽手段殺的人?”

對方滯了一下:“事實上,這是我們也搞不清楚的地方,目睹的人都說,隻聽見鈴鐺響了幾聲,他們就死了。”

“屍體沒有傷痕?”

“沒有,但心脈都斷了。”

“還有什麽具體情況?”

“對了,差點忘記了,她好像抓住一名將官問了什麽,但沒人聽清楚,那位將官也已經死了。”

“問了什麽?”摘星嘀咕道,“然後呢,他們去了哪裏?”

“就那樣原地消失了。”

“又是那樣原地消失了?”摘星重複了一遍。

“對……就是那樣。”

“對他們的來意和去向,你們是否有推斷?”

“我們正在這裏討論這個呢。”對方答道,“如你所見,都快吵起來了。”

摘星問道:“那麽,有什麽結論嗎?”

“目前有兩種觀點,一是他們已經知道第五星域確切所在地,來大營中是為了伺機闖入第五星域,抓住那位將官問的是第五星域入口附近駐守的兵力。第二種觀點是他們不知道,所以來抓人詢問,隻不過他們失算了,因為我們也不知道。”

“那你傾向於哪一種?”

“個人覺得第一種吧。”對方答道,“畢竟他們要打聽的話,完全可以設計更嚴密的計劃,沒必要這樣直接闖進來,暴露自己的行蹤。收買內奸什麽的,都很簡單,我不是說會有很多人去當內奸,不過你們知道的,總有人經受不住**……是吧?”

“要是我們能知道第五星域確切所在地就好了。”摘星低聲說道。

“是啊,但那些九天傳人就是不說,恐怕他們自己也不知道吧?”

說到九天傳人,大家都來了精神,七嘴八舌地說道:“是啊。”“他們自己也不知道,還把我們耍

得團團轉。”“布了這麽長一道防線,真是浪費人力物力,本來可以把所有人集中到第五星域入口好好駐守的。”

“好了。”摘星說。她的聲音仿佛含有某種公信力,眾人都隨之安靜下來。

“現在最重要的是他們去了哪裏,是否還在這附近。”摘星說道。

“我們如何得知他們是否還在附近?”有一人忍不住問道。摘星一聲不吭地看著他,那人立刻醒悟過來,默默去了帳子外吩咐下去,讓巡邏兵拿著亂花弩殘片繞整片駐守區域進行巡邏。

“如果是第一種可能,那他們很可能還在附近伺機闖入第五星域。”有人說,“說不定第五星域的入口就在昨晚遭受入侵的那個地方。”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摘星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她的手指修長、白皙而清臒,“我建議在那裏多加防守。”

“我知道他們在哪裏!”

突然有個聲音響了起來,鬱青崖不顧一切地跑了進來,推開欲攔住他的守衛,氣喘籲籲地看著帳內的眾高級將官。突然他的目光落在摘星身上,然後情不自禁地紅了紅臉,嘴唇翕合了一下,似乎連自己要說什麽也忘了。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的士兵服上。一名將官皺了皺眉頭:“哪一營的?這麽沒規矩,是新兵?”

“我那裏的。”摘星說,“鬱青崖,你出去吧,有什麽話等會和我說。”

鬱青崖咽了一口口水,然後搖頭說道:“不……我知道他們在哪裏,我能找到他們。”

眾人麵麵相覷,一名將官道:“你怎能知道?這是嚴肅的事,哪裏容得胡鬧,雲麾將軍,不是末將有意指摘你,你治下未免寬鬆了些。”

摘星正欲說話,鬱青崖臉紅脖子粗地爭辯:“不,不關將軍的事,我沒胡鬧,我真的知道他們在哪裏。”

“你怎麽知道?”另一名將官問。

“反正,我就是知道。”鬱青崖紅著臉。

眾人都皺起了眉頭:“如此讓我們怎麽信你?”

鬱青崖回答不出,隻好把求助的目光又投向摘星。摘星輕咳一聲說:“這樣吧,你說他們在哪裏,我會領人去打探。若是果然在那裏,自會給予你重賞。”

鬱青崖卻搖了搖頭:“不勞煩將軍,我自己去。”

“你去能做什麽?”摘星皺眉。

鬱青崖道:“我……我可以勸說他們,不要那樣做。”

眾人都笑了起來,有一人說:“有病得治!哎,對了,咱們軍中有沒有治這種病的大夫來著?”

“哪能有!”眾人都笑。

鬱青崖麵紅耳赤,但仍然堅持:“請將軍讓我去走一趟。”

摘星在心裏歎了口氣,這可是讓她陷入兩難了,鬱青崖如此固執,想來也不是很好打發,可要真的派他去?這是能讓人在背後戳脊梁骨的,哪有派個小兵單獨去找妖族人的道理,況且也不合規矩。

她不欲再讓眾人在這裏看笑話,便對鬱青崖道:“你先出去,我之後自會再去和你商議。”

鬱青崖得了她一句話,便放心地出去了。帳內眾人都幸災樂禍地看著摘星,覺得她是要惹麻煩上身了,摘星也不理他們,隨意說了幾句話便也告辭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