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峻嶺掩映在皎潔的月色中,空氣清澈如洗。羅維跟著司蔻一路前行,越來越覺得,與其說這個地方是妖界,倒不如說是仙界。

“覺得眼睛不夠用了?”司蔻邊說邊白了他一眼,“不過啊,也確實呢,你有好多年沒有見到妖界的光景了吧。等你再活了幾十年,這一切你就會看得夠夠的了。”

“我們去哪裏?”羅維問道。

“去我那裏。”司蔻說得理所當然,“君洛那白癡想搶頭功,想避開我自己把你帶回來,不過呢,現在他恐怕已經躲在鳳凰窩裏養傷了吧,哈哈哈……所以呢,你就成了我的功勞了,我得先把你安置下來,再去找阿蘅報告。”

司蔻這幾句話說得熨帖,羅維的心放下一半。更兼她還提到了衛蘅,言下之意似乎衛蘅就在妖界的樣子,畢竟是血脈相連,羅維一聽到衛蘅的名字心便熱了起來。

“她在哪兒?”羅維趁機問道。

“我出來的時候,她還沒醒啊。”司蔻用手指點著下巴,“不過現在,應該差不多醒了吧,我明天就去找她!”

還沒醒?羅維不由詫異,不敢再問了。聽起來,衛蘅好像是因為什麽事致重傷或是昏迷了。也不知道司蔻說“應該差不多醒了吧”,究竟靠譜不靠譜。

司蔻倒是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子,好像壓根就沒為這事擔心。羅維隻聽到她嘴裏不停念叨著什麽,仔細一聽,竟然是:“也不知道君洛那白癡,受了重傷之後,是怎麽結出回妖界的法陣的。唉,難道他的實力又增加了?可惡!”

兩人左右穿梭,終於在一方湖泊邊,一處看起來十分清幽的小樓前停了下來。

羅維看四周景況,遠近不一的還分布著大大小小的樓宇,掩映在發光的夜生植物中,湖水倒映著它們的背影,看起來竟然像龍宮一般令人目眩。

“這是哪裏?”他問道。

“我住的地方啊。”司蔻狡猾地說。

“唔……我的意思是,你一個人住不了這麽大的地方吧。”羅維用手虛虛比劃了一下,指著遠處錯落有致的房子。

“喔。”司蔻很不情願地應了一聲,“這兒是司家的地盤。”

類似於人界的世家麽?羅維不知道能不能這樣理解,但看司蔻和司言司樂的關係,又似乎不盡然是這樣。

“司言和司樂,也住在這裏?”羅維問道。

“也許吧,我不知道他們住哪裏。”司蔻沒精打采道,“我在的時候,他們還沒……算啦,和你說了,你也不明白。”

羅維便沒有再問。難得司蔻有個好心情,還是不要給她破壞了。

兩人一齊走進湖畔清幽的小樓,門外似乎有打掃的仆從,但司蔻揮揮手就給趕開了,似乎很不情願有人服侍的樣子。

司蔻的這座小樓是木質結構,屋裏的擺設很是清靜雅致。雖然從外麵看起來並不大,但裏麵布置得十分舒適,讓人有一種“天天呆在裏麵也不錯啊”的錯覺。

“維哥

哥,你先歇著吧。”司蔻帶羅維上二樓,指了指一張看起來就一直沒有人用過的竹床,“我呢,好不容易到家了,很興奮,所以今天暫時睡不著啦,想出去逛逛。”

羅維就算是用腿肚子思考,也知道她說的肯定不是實話,但他也正好不想有個司蔻一直在自己旁邊,讓自己沒法好好觀察一下妖界究竟是什麽樣子的。於是他很痛快地答應:“你盡管出去吧,我休息休息就好。”

“維哥哥真貼心呢。”司蔻笑得甜甜的,“那麽,明天我就直接去阿蘅那裏了,她現在什麽情況,等我回來告訴你。”

說著,連蹦帶跳地下了樓梯不見了。

羅維便把床鋪簡單收拾了一下,爬上床,打算用最短的時間睡個覺。畢竟也是被司蔻拉著趕了半天路,再加上跨越兩界時引起的不適應,他現在頭暈目眩,腦袋就像是要炸開。

想起司蔻帶著自己跨越兩界時的瞬間,君洛留下的法陣還曆曆在目,滿眼的星光,失重的錯覺,過去的時光一幕一幕在眼前閃過,那感覺就像是在鬼門關中來回了一次。羅維曾經親身在人鬼兩界中徘徊過,但就算那時的印象,也不如這一次深刻和震撼。

君洛,竟然已經強大到能做出這樣的法陣?還是在身受重傷的時候。羅維回想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人界高手,沒有一個能做出這樣逆天的東西。

還是眼界太狹窄了麽……看來以後,要麵臨更廣闊的世界了吧。

羅維這麽想著,疲憊地閉上了眼睛,陷入黑甜夢鄉。

他醒來時,習慣性地把目光投向窗外,想通過光線來判斷現在的時間,但隨即想了起來,這是個沒有白天的地方,光看著那輪月亮,是判斷不出時間的。

他坐了起來,把衣服重新穿好,下了樓。

清幽的月光透過木質窗框照了進來,在地上投下雕花窗格形狀的影子,銀白的月光一方一方地鋪在地上,像新做的白豆腐。也許是因為獨居小樓、周圍房屋都離得很遠的原因,司蔻沒有在窗戶上粘貼窗紙,羅維透過窗格看見了外麵的湖水,層層地流動,很靜謐。

因為沒有陽光,這裏的所有植物都是夜生植物,有一些已經是羅維見所未見的類型了,在夜空下幽幽地散發著冷光,像是羅維前世所見的人造不夜城。

羅維推門走出去,被迎麵而來的清風吹得乍然一醒。他第一次仔細地打量這個曾是自己故鄉的地方,很早以前做的那個夢再一次浮現在腦海。

衛蘅拿著雞毛撣子追打自己,背景是永不明亮的黑色天空。

長久以來,羅維一直覺得,世界有陽光、有水、有空氣都是很正常的,並不值得如何珍惜,因為如果沒有這些的話,也就不可能繁衍出生命了。但他沒有想到,竟然真的有常年不見天日的世界,並且這個世界的所有生物,都在努力著讓自己活得更好。

一直生活在這裏的妖族人,該是用一種怎樣的心態看待得天獨厚的人類世界呢?

羅維沿著湖邊慢

慢行走,看著水底光怪陸離的倒影。司蔻還沒有回來,等她回來才能得到衛蘅的消息,現在閑著也是閑著,他想倒不如在這附近走走,觀察一下妖界的情形。

沒走出多遠去,他意外地在湖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清秀頎長的身影,雪白得近乎失去血色的臉,平靜溫柔的茶色眼睛,司樂。

她沒有穿那件羅維記憶中的黑色大氅,而是隻穿了合身的短裝,不長的裙擺下露出一截小腿,赤腳走在湖畔泛著點點金光的沙灘上,手裏提著那把銀色的大鐮刀,刀尖在沙灘上劃出一道長長的痕跡。

羅維頓時感到一陣涼意從頭頂直衝而下,一直到腳底,司樂溫柔平靜的神情更為這畫麵平添了幾分驚恐度,簡直讓人有奪路而逃的衝動。

茶色眼睛微微一眨,司樂臉上露出了有些驚訝的神情,仿佛剛看見羅維似的。

“你怎麽在這裏?”她問道。

羅維不由鬆了口氣。還好,不是來找麻煩的。

他笑了笑:“我怎麽不能在這裏?”

司樂反應過來,連忙解釋:“我是說……你不是被人,帶走了嗎?怎麽會在這裏呢?”

羅維覺得回答她有些麻煩,所以繞過了這個問題,直接反問她:“你怎麽會在這裏?”

司樂愣了一下,思維果然被他引開了:“我當然會在這裏啊……這裏是司家的地方。”

“你們都說司家的地方,司家究竟是什麽?”羅維索性直接問道。

結果司樂立刻露出驚恐的表情看著他。羅維意識到自己問傻問題了,看來這個司家在妖界是屬於無人不曉級別的,至少他羅維應該知道。不過問都問出口了,他也索性把心一橫,小爺就是不知道,你奈我何?

司樂瞪著眼睛看了他半晌,才說:“司家就是司家啊,我也說不清楚。”

“你和司蔻,是什麽關係?”羅維問道。

這一問似乎把司樂給問住了,她迷茫地看了羅維半天,說道:“我們都是司家的人,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有什麽關係了。”

“那什麽是‘執行者’?”羅維又問。

司樂垂下溫柔沉靜的茶色眼睛,說道:“我很想告訴你,但我不可以。”

“秘密嗎?”羅維道。

“算是……吧。”司樂露出不能確定的神情。

羅維指了指司樂手中提著的銀色鐮刀:“你在幹嘛?”

司樂醒悟過來,露出有些呆氣的神情:“啊……我睡不著覺,出來修煉……”

“原來你們也會修煉的啊。”羅維低聲說,“我還以為,你們都有成百上千年的壽命,所以不用著急呢。”

“不是的……”司樂解釋道,“在司家,哪怕是懈怠一點點,都是不被允許的……但是話說回來,你也是妖族人啊?”

“我的思考方式,已經被人類世界同化了。”羅維望著湖水,“隻能活幾十年,很短吧?但人類都是這樣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