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人類永遠無法勝過我們,即使他們數量很多。”司樂輕聲說道。

“你是這麽想的?”羅維看著她,“但事實是,妖界這次又失敗了。”

“你不希望我們達到目的麽?”司樂問道。

“我隻是覺得,凡事有因有果,強逆天道而為之,似乎不是明智的選擇。”羅維道,“否則,妖界也不會在弱小的人類手裏屢次吃虧了。”

司樂不說話了,茶色眼睛在黑夜裏顯得愈發沉靜,似在思考。

“不打擾你修煉了。”羅維轉身就走。

當他向前跨出大約第十步的時候,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似乎聽到身後司樂在夜風中隱約低語,如同教堂的頌詩一般令人沉醉。

他迅速回頭,眼前看到的隻有司樂倏然間通透的茶色眼睛,如同貓兒眼一般玻璃透明,充滿黠氣。但隻有一瞬間,下一瞬間她的眼睛又恢複了平時溫柔的樣子。

“嗯……怎麽了嗎?”司樂抬起頭,臉上又露出略帶呆氣的神情,銀色長鐮刀鬆鬆地拿在手裏,刀尖靠在沙灘上。

羅維又覺得一陣涼氣從頭頂倏地往外冒,下意識地說道:“沒事。”

隨後,他快步離開了泛著點點光芒的湖灘。

羅維在司蔻住的小樓門口坐著,慢慢看著月亮一點一點在天幕上變換著位置。在許久之後,他漸漸發現,原來妖界的月亮也是東升西落的,隻不過,由於沒有白天,看起來似乎和他所熟悉的世界有一點區別,東升西落一次,就是一整天。

在這樣一個世界,應該如何調整自己的生物鍾?恐怕很難吧,羅維想道。

新的一天,應該早就開始了。羅維在心裏算著,現在的時間,應該已經走到了上午十點。司蔻說今天會去衛蘅那裏,也不知道情況怎麽樣了?

想到衛蘅,羅維有些抑製不住迫切想和她見麵的心情,迫切得甚至都不想考慮,如果她一旦發現自己不記得十二歲之前的事,應該怎麽自圓其說。

衛蘅其人,羅維實在太想見到。不僅因為在過去的世界裏看過她的所作所為,聽說過她的事跡,更因為她和自己之間的關係。羅維想知道,她這樣一個聰明外露而又狡黠有餘的女人,心裏對於自己,她的親生兒子,到底是怎麽看待的?隻是可以利用的工具,還是另有其他?

這樣想著,他不自覺地在湖水裏照了照自己的臉。從畫像以及其他人的話語中可以推測出,這張臉的樣子,絕大部分來自衛蘅。而在過去的世界中看見的少女衛蘅,也確實印證了這一點,她長得簡直就像是羅維的親生妹妹。一個和自己長得這麽像的人,真正和自己麵對麵的時候,會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

雖然心中有著各種的不確定和不信任,然而羅維還是不得不承認,他對衛蘅仍然有著莫名其妙的信任和安全感,大概是因為他實在是孤身一人在這個世界上走得太久了。

他深深吸了口略帶清甜的空氣,把不必要的思緒拋在腦後,靜靜地享受這靜謐的

一刻。

一整天過去了,司蔻卻沒有回來。

羅維有些疑心她是不是在搗什麽鬼,但她卻又實在沒必要這麽做,因為現在自己身上真的是沒有絲毫利益可圖了。

他百無聊賴,原本以為司蔻回來自己就有事可以做了,現在一下子不知道該做什麽好,便又走進了司蔻的屋子,左拿拿,右看看,打發時間。

司蔻屋子裏有許多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小東西,擺滿了整整一個多寶格。不管怎麽看,也不知道到底是用來做什麽的。羅維怕不小心弄壞,也不敢拿起來細看,隻是在心中默默腹誹著,難道女人都得有這麽多莫名其妙的小東西?

一邊想著,他一邊不小心把一個小木盒子碰到了地上,木盒子和地板接觸,發出“啪嗒”一聲,但幸好沒摔壞。羅維不由得微微自嘲,自己又不是偷偷摸摸溜進來的,何須如此鬼祟?他彎腰把木盒子撿起來放回原處。

剛鬆開手指,耳中聽見一聲輕輕的“咯噠”,似乎有什麽機關被打開了。

羅維再往那木盒子看去,竟然發現盒蓋自己彈開了,其中別無他物,隻有一顆晶瑩剔透的水晶球,看起來居然和君洛經常用來傳訊的那顆有點像。

他發誓自己什麽也沒多想,隻是下意識地覺得驚訝,司蔻家裏居然會有君洛常用的東西?還是說這東西在妖界很常見?

還是說,這也許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種東西?

羅維不由伸手,把水晶球拿了起來。

冰涼的球麵觸及手指的一瞬間,他渾身一寒,手指如同過電似的,不受控製地快速顫抖了幾下,險些把水晶球掉在地上。

定了定神,他聽見一個聲音斷斷續續地從水晶球裏傳了出來。

和君洛的傳音球差不多嘛……羅維想道。不同的是,這個聲音不像是在和這邊對話,這個水晶球更像是一個竊聽器的終端,可以聽見別處的聲音。

從水晶球裏傳出的聲音很耳熟,似乎是在和別人對話。但不知為何,他隻能聽見這一個人單方麵的聲音,就像是在打電話一樣。語氣有些溫和,有些猶疑。

“是的,嗯,就是這樣說的。”

“作為他的執行者,我覺得……他不應該有那樣的想法。”

“對的……”

“在人界,生活久了吧……被灌輸了一些……不好的東西呢。”

“是的……我覺得,這樣的話……會對大局產生不好的影響。”

“我想,要不……就那麽做吧……”

是司樂的聲音。

羅維不由得死死攥住了手裏的水晶球。

與此同時。

“這次,還真是多虧了你。”

君洛轉過頭,看著迎麵走來的人。燈火通明、恍如白晝的背景下,他淡金色的長發閃爍著奪人心魄的光澤。

“嗯。”君洛隻點了一下頭,說了一個字。

對方毫不在意,仍舊笑吟吟的:“如果不是你,我的想法不可能實現。

這次是妖界天翻地覆的變化,一切都在我預定的軌道上進行了。”

“多餘的話就別說了。”君洛淡淡地道,“我隻要屬於我的那份報酬。”

對方笑得更開心了:“不可能忘記的,你盡管放心好了。”

“那就好。”君洛把頭轉了回去,望著窗外,“另外,我還有一件事。”

“什麽?”對方悠然問道。

君洛道:“什麽時候能解除禁製?”

“等一切都穩定了,”對方道,“不過,你在意這個做什麽?左不過是個普通人類,禁製一輩子又能怎麽樣?”

“那是我的事。”君洛道,“你最好盡快讓一切穩定,否則我有可能會反悔。”

“你呢,就是這麽急躁,這可不是我說盡快就能盡快的啊。”對方繼續笑盈盈,“怎麽?我看你心思有些浮動,不如把那小丫頭送到我這裏,我好好地教她一番,算是送你的禮物好了。”

“我不需要。”君洛神情更加冷淡。

對方搖搖頭:“你這隻千年老鳳凰,什麽時候變得心慈手軟起來了?”

君洛道:“我要求盡快也是正常的吧?畢竟所有事好像都是我一個人在做的。”

“別那麽說,我可沒有說你的功勞不大啊。”對方道,“你也知道,我在人界的身體隻是個意識分身,毫無行動力可言,這些年若是沒有你,我真是寸步難行。”

“你知道就好。”君洛冷笑一聲,“衛左使呢?”

“喔,我敢打賭,司家那個司蔻,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找她吧。”對方也冷笑,“不過,她找不到了。”

君洛眉毛一揚:“你把她弄到哪裏去了?”

“可不是我弄的。”對方悠然說道,“她本不是個好命格,又執著於逆天改命,合該如此。”

“她……死了?”君洛陡然皺起眉頭。

對方沒有回答,搖曳的燈光照在她的側臉上。如果羅維此刻看見這一幕,恐怕會大吃一驚,因為這熟稔地和君洛對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林少艾的四姑姑,羅仲從前的妻子,林詩韻。

她對君洛驟然間銳利的目光視若無睹,笑吟吟地道:“怎麽?你還心疼不成?”

君洛一時間沒有說話,燈光突然昏暗下來,映得他一張俊美臉龐上神情晦暗不明,嘴唇緊緊抿著,衣袖下的手背乍然間爆出青筋,但隨即放鬆下來。

他又皺眉:“占星左使不在了,妖界的前景不明朗,這麽簡單的事情你不明白?”

“遲早會有新占星者出現,衛蘅不是唯一的。”林詩韻不以為然,“你與其擔心這個,還不如早點準備準備,參加新妖皇的登基儀式。”

“說起來,我好像見過你的新妖皇一麵。”君洛琥珀色眼睛裏精光一閃。

“嗯?”林詩韻順口問道。

正在此時,有人進來稟報道:“司蔻大人去了衛左使住處。”

“喔,那我們就等著看好戲吧。”林詩韻悠然笑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