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妖界權傾一方的大家族,司家看似結構鬆散,實則十分嚴明,外院、內院、聖堂、鳳主,一環套一環,環環相扣,牽一發而動全身。又是半年一次的例行集會,所有登入聖堂被賜予司姓的族人,即使平日再懶,到了那一日,也要打起精神來,到鳳主跟前點卯。

司音碧綠清澈的眼睛掃過麵前的眾人,轉過頭去,眼睫一低,似在思量。於是眾人也靜靜的,等著她開口的那一刻。

司家上任主人待人苛刻,別說內外院加起來十數萬弟子,就連對聖堂裏已經被賜予司姓的族人們,也是嚴苛無比,人人頭疼。而他卻不知怎的一朝暴斃,隨後又從天而降一個看起來不過十八九歲的司音,拿著妖主的手諭,要接任司家鳳主之位。起初司姓族人都不以為然,眼裏根本沒有這小姑娘,卻被她一項項或溫和或強硬的手段治得服服帖帖,並且她又天賦異稟,尋常三五名司姓族人一起上,都不能從她手中討到便宜,在用實力說話的妖界,人們自然是對她慢慢敬畏起來。

偏偏司音又有一個致命的優點,那就是脾氣好,凡是接觸過她的人,沒有不讚不絕口的。時間久了,也就沒有人管她是否故意做戲籠絡人心,反正是有好日子過。一來二去,司音的根基也就紮得越來越穩。

但所有人都知道,鳳主司音也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見不得妖界右使君洛。一旦見到,免不了大發一頓脾氣,冷嘲熱諷都是輕的,摔門而走也是常事。而君洛平時冰冷高傲一個人,對著司音卻是低聲下氣,軟語央求,屢次遭她冷眼也不生氣,這場景,當真是喜聞樂見。

時間長了,司姓眾族人也就心照不宣,都知道君右使是被自家鳳主迷住了。君洛一隻千年老鳳凰,閱人無數,什麽樣的妖孽沒見過,而司音年紀小,半點風情也不懂,他居然就這樣栽在司音身上,也許真是得不到手的才是最好。

許多人猜測司音麵具下應該是怎樣一張臉,能讓君洛死心塌地,但她卻從不摘下麵具來,讓人更加好奇。

司音今天大約沒有什麽話要說,居然就這樣出起神來,綠眼睛望著遠方不知在想什麽,等得眾人暗暗心急。幸好,一名仆從適時進來,打破了沉默。

“鳳主,君右使來了,在殿外。”

說曹操曹操到,所有人立刻自動轉換為看戲模式,嘴角甚至噙上了一絲悠閑的笑容。

司音說:“讓他滾。”

這麽鏗鏘有力,口出惡言,看來是君右使又逾矩了,有人甚至忍不住偷笑起來。

仆從露出為難的表情,靠近司音輕聲說了幾句話,司音臉色一變,往門外走去。

君洛負手而立,站在殿外。風把他的淡金色頭發吹了起來,司音把頭扭到一邊去。

“你又有什麽事?”她問道。

君洛回頭:“我聽說陛下、司樂和你聯手隱瞞了一件事。”

“那又怎麽樣?”司音說。

君洛道

:“我隻是佩服陛下,在這生死存亡之刻,還有閑心去保護一個人,棄整個妖界於不顧。”

司音不說話了。其實君洛說得在情在理,如今妖界雖說看起來聲勢浩大,但也隻是個空殼子,終日沒有陽光的環境,讓這世界的天地之氣也慢慢枯竭了。在它變得完全不可用之前,必須盡快找到新的地方,否則妖界很快就會衰落。

而要找到新的居住環境,並不是一件易事,最簡單的方法,就是侵占人界了。羅維就是打開人界封印的鑰匙,而妖主林少艾這三年以來的行為,無異於是把這把鑰匙鎖在盒子裏,永不啟用。

如此一來,整個妖界便岌岌可危。

“她是陛下,我不過奉命行事而已。”司音說道。

君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司音知道他眼神中蘊含的意思,不管是她司音還是林少艾,都是自幼生長在人界,對於妖界的存亡並沒有很深刻的領悟。雖然現在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但終究不如土生土長的妖族人來得可靠。

但理解歸理解,司音嘴上還是說道:“你瞪著我做什麽?有話就說,別遮遮掩掩的。”

君洛暗自咬牙,恨不得當場就把這不服帖的小丫頭拎起來,扔回家裏去,想幹什麽幹什麽。好不容易忍住了,他說道:“我上次說的事……”

“我不摘。”司音知道他想說什麽。

“你是想留著它,時時刻刻提醒我曾經傷害過你麽?”君洛說。

司音反駁:“當然不是。”

“那你為什麽不摘下它?”

司音語塞,拂袖而去。

君洛久久地看著她的背影,琥珀色雙眸裏的熱度慢慢退卻,轉為一絲戲謔。他對這個張牙舞爪的小丫頭不能說沒有興趣,他君洛見識過的女人固然多,但卻沒有一個像她這般單純又倔強,如今又成了司家鳳主,手握重權。這樣的女人,不嚐嚐新鮮滋味豈不可惜了?

但是,他也並沒有像眾人所以為的那樣,被她迷得無法自拔。他君洛一向操縱人心慣了,他想讓別人怎麽想,別人就勢必會這麽想。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他鍾情於司音,司音畢竟年紀小不經事,現在嘴硬,將來還不是手到擒來。

君洛在司音身上花費了多年的心思,自然不完全是因為看上了她。當年收留她的時候她才十五歲,黃毛丫頭有什麽可以看的?他最看重的是司音身上附著的一魂一魄,屬於前代的妖皇。

他對憑空冒出來的妖主林少艾並無好感,或者更直白地說,他也有野心。司音既有前代妖皇的魂魄,真要扶植起來,未必沒有勝算,這就是他心中的算盤。

想到當年十五歲的司音,甜美白皙的臉頰和深深的酒窩,君洛嘴角不由一彎。如果沒帶上麵具,她現在也會是個不輸於妖皇林少艾的美人兒吧。

羅維瞪著眼前的銀發少女直看。不僅是發色、瞳色,連她的臉型和五官都和自己極為相似,活脫脫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要是被外人看見了,非得說是雙生兄妹不可。

這也太荒唐了,該不是做夢吧?他用力捏了一下自己的臉。

少女撲哧笑了出來,這一笑蓬蓽生輝,漫天星光黯然失色。她上來挽著他的胳膊:“走啊。”

羅維被她拖著一直走,她笑得明朗活潑,又透著一股聰慧狡黠勁兒,讓人生不出惡感。不過羅維並沒忘記她剛才隔空把貓頭鷹爆成血水的一幕,那鳥兒和她無冤無仇,沒必要下此狠手,單是這個舉動,就說明她不是尋常人物。

“你怎麽不說話了?”少女皺眉道,“我又不會吃了你。”

羅維心道那是自然,但又不是隻有吃人才叫可怕。

他轉念一想,這女孩出入如無人之境,莫非又是司家的哪位大人?這麽一想便又頭疼起來,司家的人,不管是司樂還是司音,哪盞是省油的燈。

少女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我不是司家的人,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對你不利。”

“你知道我在想什麽?”羅維問道。

“大約知道一點吧。”少女笑顏如花,“畢竟你是……咳咳。”

“是什麽?”

“不說也罷……我是衛蘅,你可以叫我阿蘅。”

而羅維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直呼她的名字非常不妥,於是堅持叫她衛姑娘。

她聽了這稱呼,也不反對,隻是微微一笑,突然手腕一翻,驀地向他襲過來!

羅維隻愣了一刹,立刻反應過來她是如剛才所說,要同自己練練手。當下閃身避過,眼睛不停,隻看她動作。她似乎並不打算走尋常修煉者對鬥時遠遠甩招的路子,而是要近身格鬥,一拳一腳都是強勁雄渾,其中所裹挾的星力,並不是十年二十年可以修煉出。他不敢大意,出手就凝聚了自己的全部力量,朝她麵門拍過去。

衛蘅身手矯捷,一側頭避開。羅維心知不好,被她避過這一招,自己也算是留下了一個大破綻,接下來她肯定是要來扭自己胳膊了。不料她竟然沒有動作,隻是輕巧地閃到一邊。

羅維也不細想她如何這般舉動,趁著得了先機,立刻欺上前兩步,要拍她手腕,讓她使不上力氣,凝聚不了力量。誰知道一掌拍下去,卻拍了個空。

他這輩子從未見過這麽荒謬的事,明明衛蘅的手就在眼前,他伸手去拍,手卻從她的手裏穿過去了,什麽也沒感覺到。

他不由得抬頭,帶著幾分驚疑盯著衛蘅看。

衛蘅被他一看,漂亮的淡色眼睛裏滑過一絲尷尬,甩手“哎”了一聲,就往一邊走。

羅維不明就裏,連忙追了上去。見她走的是外院練功場方向,他心裏叫一句不妙,外院十萬弟子雖說誰也不認識誰,但她這長相也太過漂亮打眼了,並且也沒穿著弟子裝,這麽大搖大擺地從外院練功場走過去,難保不引人注意。如果被人盤問起來,發現她不是外院弟子卻擅闖練功場,那她可就大大地不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