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雲盯著他的背影,嘴唇翕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麽,但終歸還是什麽都沒能說出來。

聞安臣回去了客棧,又是一夜好睡,第二日一大早,便又去了順天府衙門。

剛到刑房的院子,還沒進去,忽然便聽到裏麵傳來一陣喧嘩的人聲,不少人吵嚷的聲音紛紛亂亂的傳來,其中似乎還有人在喊:“殺了,死人了!”

聞安臣心中頓時湧起一股極為不妙的感覺,趕緊三步並作兩步,快步奔進院子裏,然後便瞧見一個房間門口圍滿了人,都是書吏。

人聲就是從人群中傳來。

這房間,正是關押奚雲的那一間。

“都讓開,都讓開!”聞安臣厲聲喝道,用力分開人群。大夥兒回頭,瞧見是他過來了,趕緊讓出一條道路來。

聞安臣大步走了進去,瞧見裏麵的情況之後,立刻是一陣寒意從心底兒裏透了上來。

房間的地上,奚雲正自躺著,臉色一陣鐵青,身子已經沒動靜兒了,他的胸膛,都已經不再起伏。

在他身上,看不到一絲生的氣息。

聞安臣心裏一陣冰涼。

幾個書吏正自圍在旁邊,見聞安臣進來,趕緊都讓開。

聞安臣上前蹲下身,伸手指在奚雲的鼻下探了探,不出他所料,奚雲已經沒氣兒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聞安臣很罕見的失態了,他朝著那些書吏憤怒的大吼道:“誰能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兒?奚雲好端端的,怎麽會突然就死了?”

沒人回答他,麵對著聞安臣充滿了憤怒的銳利目光,不少人都是低下頭去。更有一些人,不動聲色的退開兩步,跟聞安臣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他們這些久在衙門裏當差的胥吏,一個兩個都精明的很,對風向的差距也非常之敏銳。聞安臣正在破獲這個大案的關鍵時刻,一個極為重要的當事人卻死了,這個案子說不定便破不了了。甚至聞安臣可能都沒法子等到破案了——在他負責這個事情的過程中,奚雲死了,他難辭其咎,可說是闖下大禍,說不定直接就再

沒資格插手這件案子。

更別說以後擔當刑房司吏了,如果他以後不是順天府刑房司吏,那還有巴結的必要麽?

看了他們的反應,聞安臣先是一愣,然後便是明白過來,他冷笑一聲,眼中滿滿的都是寒意。

轉的夠快的啊!都覺得奚雲這一死,我肯定要倒黴是吧?好,我倒是要讓你們瞧瞧,這個案子,我能不能破!

正思忖間,王大道:“聞官人,俺也是方才才過來,當時還沒這麽多人圍著,俺路過這間房子門口的時候,便聽到裏頭傳來一聲驚呼,而後他便出來說奚雲不行了。大夥兒這才圍過來。”

聞安臣看了眼王大,心中多了幾分暖意。這個看起來油滑之極的家夥,此時卻是堅定的站在了自己這邊,聞安臣明白,他在用這樣的行為表達對自己的支持。

不光他一個,還有宇文。

宇文上前一步,低聲道:“聞官人,此時發脾氣無濟於事,還是得先查明奚雲的死因。”

聞安臣點點頭,他也知道,自己方才有些失態了。他目光緩緩掃視一圈兒,深深的吸了口氣,讓心中激動的情緒緩緩平複下來。

他盯著眾人,沉聲道:“昨晚上看守奚雲的是哪兩個?出來!”

他背後畢竟有董鳴長在支持,也無人敢得罪他,他這麽一說,便有一個人站了出來。聞安臣看了他一眼,覺得有些眼熟,似乎正是昨晚負責看守奚雲的兩人之一。

“怎麽隻有一個?那個呢?”聞安臣之擰著眉頭道。

這個名為耿四文的書吏看了聞安臣一眼,有些畏懼道:“他今日一大早就家裏有事兒,說回家一趟。”

“回家一趟?他家有人來叫他?誰來的?你見了麽?什麽時候走的?”

聞安臣一連串的問題扔了出來。

那耿四文被砸得暈頭轉向,他似乎本來就是那等沉默寡言的性子,這會兒一緊張,說話都結巴了:“我,我沒瞧見,大約卯正三刻的時候,鄒斯文他跟我說他家裏有事兒,便直接走了。”

卯正三刻,也就是後世的早晨六點四十

五左右。

鄒斯文,正是走的那書吏的名字,他倆人一個叫耿四文,一個叫鄒斯文,倒也是有趣得緊。他們倆性格也有點兒相似,耿四文就夠沉默寡言的了,鄒斯文比他還沉默寡言,一天到晚不怎麽說話,而且神色陰沉沉的,見了誰都沒個笑模樣兒,也不怎麽跟人來往。

刑房裏頭戲稱這二位為‘二文’。

“也就是說,你沒瞧見他的家人,隻是他這麽說了一句,是麽?”聞安臣問道。

“是。”耿四文道。

聞安臣沉沉點頭,沒再說這個話題,道:“你把奚雲死這件事的前後過程說說,說的越詳細越好。”

“是。”

耿四文應了一聲,想了想,道:“我本來還在睡著覺,卯正三刻的時候,鄒斯文把我叫醒了,然後跟我說他家裏有事兒要先走。我還沒回過神來,他就走了。我也睡不著了,就出來走了走。這才想起來餓了,便出去吃了飯,回來的時候,忽然想起來,還得給奚雲弄點兒回來,結果我進了屋,瞧見他還在睡著,旁邊擺了個碗,裏頭有些吃食。我便以為他吃過了,是鄒斯文給他端來的,就沒在意。”

“結果過了一會兒,我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他怎麽一動不動啊?便過去看看,結果這才發現,他竟然已經死了!”

耿四文道:“我便喊人,大夥兒就都圍過來了。”

聞安臣聽完,眉頭緊鎖著,他看了看旁邊,一個粗瓷碗就放在地上,裏頭還有半碗白粥。他又看了看奚雲的嘴角,發現他嘴角和衣服上還有些白粥的滴痕。

耿四文道:“方才我掰開他嘴看了,嘴裏還有粥。”

“就是這碗?”聞安臣指著那碗向耿四文問道。

耿四文趕緊點頭。

“這是公廚的吧?”聞安臣問道。

這次是王大答話了:“正是,看這碗就知道是咱們公廚,這白粥我早晨還喝了一碗呢!”

順天府衙門有自己的公廚,用後世的話說,就是單位食堂。

王大忽然道:“聞官人,會不會是有人在粥裏下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