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眾書吏嘩然,昨夜他們留在這兒的不少,今日一早幾乎全都喝了公廚的白粥,若是粥裏有毒,那大夥兒不都得倒黴?

聞安臣麵無表情,不置可否。

他蹲下身子,把奚雲的衣服撩了起來,看了看他的肚子,而後又看了看他的嘴唇和指甲。

看完之後,聞安臣冷笑一聲:“腹肚青脹,而唇、指甲不青。奚雲是空腹服毒,嘴裏的粥,是死了之後被人灌進去的!這故布疑陣的手段,還真是有夠拙劣的。”

“什麽?”

聞安臣此言一出,眾書吏心中都是一驚。這奚雲竟然是先中毒而死,死後嘴裏才被灌進了白粥。而根據耿四文所說,他今天早晨醒來,卯正三刻的時候,就瞧見奚雲躺在地上,旁邊碗裏有白粥。也就是說,最遲在卯時三刻之前,奚雲就已經被灌了白粥,而中毒的時間,更在他被灌白粥之前。那時候得多早呀,隻怕也就剛卯正時分吧!

而奚雲被關押在刑房所在的這個院落中,旁人等閑是難以進來的,有兩個人看著他,門又是緊關著的,那麽,誰能給他下毒呢?

答案呼之欲出了。

隻能有一個人,便是鄒斯文。

大夥心中都是一驚,但同時也都有個疑問升了起來:鄒斯文可是咱們刑房的自己人,他是刑房的書吏啊,為何要毒殺奚雲?現下刑房上下,可是在同心協力的破獲這起案子,而殺了奚雲,幾乎就是斷了這案子最重要的一條線索!

他到底是為了什麽?出於什麽目的?而鄒斯文現在又在何處?他說是家裏有事回去了,到底去了哪裏?

倒是無人懷疑聞安臣的論斷,因為在過去這段時間裏,聞安臣表現出來的能力,對案件的判斷力,以及在破案過程中的敏銳洞察能力,都已經遠遠超乎他們想象。無論他們現在對聞安臣是什麽樣的看法,但至少沒有人會懷疑聞安臣在這方麵的能力。

聞安臣看向王大:“鄒斯文的住處,你可知道在哪?”

王大消息靈通,什麽事兒大致都知道一些,有這種事情,問他肯定是沒錯的。

王大點點頭:“小的知道。”

聞安臣沉聲道:“現在便帶我去,奚雲極有可能乃是他所殺。”

“嗯!”王大答應了一聲,趕緊頭前帶路。聞安臣掃了眾人一眼:“誰願意跟我去那邊,便一起去,不願意去的就待在這裏。我也不會強求。”

眾書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不肯挪步,隻有宇文一個人跟了上去。宇文往前走了兩步,回頭看了他們一眼,搖頭歎息聲:“唉,一群瞎了狗眼的。”

聞安臣三人大步朝著鄒斯文的住處行去,此時神智恢複清醒,心情也變得冷靜之後,聞安臣想想今天發生的事,並沒有感到絲毫的沮喪心情。他反而覺得,這是一個破獲楊氏被殺一案的絕佳機會!

鄒斯文為何無緣無故的要殺奚雲?無論鄒斯文是自己想殺奚雲還是受他人指使,但原因肯定是脫不開楊氏這個案子。說明鄒斯文或者指使鄒斯文殺人的那個人,極有可能便是楊氏這起案子的真凶。若不然,他們完全沒有理由殺奚雲!奚雲跟他們沒有任何交集,隻不過是因為被卷進這起案子,所以才會被殺。雖然奚雲被殺了,但如果能夠抓到鄒斯文,就又是一條極為重要的線索。

昨日審問的時候,奚雲死活不肯說,但在鄒斯文身上,卻可能能夠找到突破口。

鄒斯文的住處離著順天府衙並不遠,大約隻有二三裏路的樣子,也在內城。院落所在的地方是一條小巷,裏麵都是寒門小戶人家,鄒斯文家也不例外。青磚建成的院牆已經不知道樹立了多少年,瞧著都有些傾頹破敗,牆頭上還長著野草,兩扇黑漆木門都已經斑駁的不成樣子,上麵的漆都掉了大半,露出裏麵木頭的顏色。

到了地頭兒,聞安臣使了個眼色,王大上去使勁的敲門,高聲叫到:“鄒斯文,在家麽?咱們有事尋你!”

敲了好一會兒,裏頭都沒人回應。聞安臣心中忽然閃過一絲極為不妙的預感,揮手示意王大讓開,自己上前兩步,狠狠的一腳便踹了門上。那門已經腐朽不堪,聞安臣這一腳下去,兩扇門板直接遠遠的飛了出去,落在了院子裏。

聞安臣帶著王大和宇文闖了進去。

這院子果然不大,隻有兩間正房,沒有廂房,

南房有兩間,一間作為門房。不過收拾的倒還頗為幹淨整潔,院子都東西不多,但擺放的都還頗為整齊。隻是此時,院子裏靜悄悄的,一點兒人聲都沒有。聞安臣心中也是不由得忐忑起來,那鄒斯文,不會已經跑了吧?

倒是很有可能,畢竟他故布的疑陣,還是挺容易被拆穿的,說不定鄒斯文隻是想讓那疑陣拖延片刻,方便他逃走。

正房的門關著,聞安臣大步向前,先敲了敲門,道:“鄒斯文,你在不在?”

裏頭沒人回答。聞安臣用力推了推門,結果卻是沒有推開,原來門竟然是在裏麵上鎖的。

聞安臣心下一喜,既然是鄒斯文把自己鎖在裏麵了,那說明他現在很大的可能性在屋裏,而且活著的幾率很大。聞安臣顧不得那麽多了,又是一腳踹開。

屋裏沒有點著燈燭,有點兒黑,看得出來,鄒斯文的日子也不闊綽,屋子裏隻有不多的幾件兒家具,還有一個灶台。而禮裏屋,則是隻有一個土炕,上麵堆著被子,土炕上正自躺著個人。王大看清了那人的麵容,頓時驚叫一聲:“是鄒斯文!”

聞安臣心裏咯噔了一下,他快步走進去,隻見**躺著的那人麵色發黑,身子僵硬,他上去在他鼻孔下麵探了一下,而後歎了口氣。

果然,鄒斯文已經死了。

他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微微張開,臉上凝固的表情詭異而恐懼。

王大和宇文兩人瞧了,都是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聞安臣狠狠的一砸桌子,怒罵道:“入你娘的!”

他現在的心情,可說是惱怒無比,剛剛要抓住的一條極為關鍵的線索,竟然就這麽斷了!心裏怒火升騰,氣的他渾身哆嗦,但卻又沒法子發泄,心裏跟堵了一塊兒大石頭也似,整個人都快給憋炸了。

這段時間他壓力很大,每日也很疲累,眼瞅著案子就要破獲了,但此刻卻又接連出了這麽兩出兒破事兒!

“啊!啊!啊!”

聞安臣口中憤怒的叫著,衝著麵前的桌子一陣拳打腳踢。那桌子也是有些年頭兒了,被他一通亂砸,終於支撐不住,桌子板碎裂成幾塊兒,倒在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