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其華走了,叮囑冷峯一定要把這件作品做完,等完成的時候他會再過來一趟,再聊聊展覽的事。

這回冷峯一直把他送到了慶原州的機場,邵其華從這裏直飛登虹,臨走冷峯還是問了句,老頭現在一切還好?

邵其華笑笑,說,跟以前一樣,呼風喚雨,不亦樂乎。

冷峯也笑笑,跟他揮了揮手,回去的路上想了會,把他父親從關了兩年的黑名單裏解放了出來,但朋友圈仍然是屏蔽的。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想這件事,作品自然是要做完的,隻是他沒想過要去用它做展。

這件作品是他最私密的情感,是心裏最純潔,最被保護的地方,冷峯不想讓它被暴露在眾人的眼光之中。

他不想它被人品評,無論好或壞的品評,他都不需要。

除了創作者本身,這件作品隻需要一個觀眾,冷峯想起別冬,心中並不那麽有把握,卻期待地猜測有一天別冬看到這件作品時,會給出什麽樣的反應?

他沒把握,如同他現在想到別冬對於自己情感的反應,也並沒把握,雖然他們有好些天,那麽親密無礙地同床共枕,想到別冬雪一樣白,玉一樣滑的皮膚,冰冷冷的被他抱在懷裏捂熱,冷峯就有些心口難耐。

春節的忙碌一直持續到元宵節,冷峯感覺別冬這陣子都瘦了好些,下巴磕都尖了,他有些心疼,總是讓他別這麽忙,得空多歇歇,還自己去菜場挑食材,專挑滋補的東西,買回來讓司放燉給別冬。

別冬自己倒是沒所謂,他就是散養著長大的,一朝十九歲成年後竟然還被人這樣照顧,還挺不習慣,一到這時候,嬌花二字就映上別冬的腦海。

他覺得現在的冷峯對他有點太好了,在那趟購買年貨的遠行中,他還可以跟自己說,冷峯就是當他是弟弟,想照顧他而已,但回來後過了這麽久,直到現在,冷峯對他的好隻增不減,別冬多少能猜出來一點。

他想冷峯應該是喜歡他的,幾乎是心照不宣的事。

一想到這點,別冬總是不由自主地會勾起嘴角,但他又覺得有些難堪,不懂該如何應對,就隻能麵上裝作一切如常。

他知道男人也會喜歡男人,小時候的村子裏有過這樣的男人,是一對,被全村的人在背後譏笑為是二倚子,那一對男人後來不知所蹤,有傳言是雙雙被家裏逐出了門,也有說是主動走的,反正再也沒見過。

才六七歲的別冬有次見到他們在一顆大樹後抱著接吻,還幹了一些當時他根本不能理解的事,高一點的那個壓著矮一點的那個,下麵的人一直在喘氣,發出一些聽起來像痛苦又像很快樂的聲音,他嚇呆了,靜靜地看完了全程,而後上麵壓著人的那個轉身朝他一咧嘴,露出了一個帶著恐嚇的獰笑,別冬嚇得撒腿狂奔,做了好幾晚噩夢。

他自然沒對人講過,男人與男人之間的事,給他的印象並不好,他也從沒想過自己會跟一個男人在一起。

當然女人他也沒想過,他就想自己這麽過下去,誰都不期待,誰也都不拖累。

他記得冷峯是有過未婚妻的,也交往過許多女朋友,也許他對自己的興趣是一時,藝術家總是比較無拘無束,別冬想,但是不管怎樣,他都很感激有這樣的一個人對自己好過。

正月十五,古城裏鬧了一晚上花燈,有許多人都穿上了漢服,隨園路上一眼看過去,起碼有不下幾十個錦衣衛,還有許多東宮娘娘西宮貴妃,人人手裏提著一盞燈,遊遊曳曳,宛如夢回長安或大明,別有風華。

別冬有些大開眼界,就連客棧的客人也都人人一身漢服混在了人堆裏去戲耍,臨出門還跟別冬說:“小掌櫃,你也去弄一身,你這模樣身板穿上肯定特別好看!”

別冬笑著擺了擺手,送他們出了門,而後轉頭去了司放那。

結果連司放都問他說:“去年沅兒跟風買的那些古代的衣裳呢?你們年輕人去找出來穿上啊,一起去玩玩,整天跟我一個大叔混一塊算怎麽回事。”

冷峯也在,司放衝他喊:“我看去年你那扮相就不錯,你知道衣服都在哪兒吧?去,去找出來穿上。”

別冬突然就有些好奇,去年冷峯到底是什麽扮相?到底有多不錯?

他於是也攛掇:“峯哥,你就穿了讓我看看唄。”

冷峯拗不過,一把攬過他的肩:“行啊,峯哥穿給你看,你也穿給峯哥看看唄。”

江沅去年跟風一口氣買了好幾套漢服,幾個人胡鬧一樣在元宵節穿了一陣就束之高閣了,這會冷峯帶著別冬去江沅房間裏找,在衣櫃最裏頭翻出來,都還整整齊齊掛著。

果然有人人都愛的飛魚服,其他幾件樣式各異,有仙氣飄飄看了讓人想喊師尊的,也有窄袖勁裝,看了讓人想喊大俠的,每件看著都挺精致,不是樣子貨。

別冬真覺得稀奇,好玩極了,他問冷峯,“去年你穿的哪件?”

冷峯指了指飛魚服:“喏,就它。”

別冬覺得即使滿大街都是錦衣衛,冷峯穿上這件,也一定是整條街最靚的錦衣衛,他仰著臉笑著,吐出兩個字:“想看。”

冷峯揉了揉他的頭:“行,穿給你看。”

也不避人,冷峯當著別冬的麵脫下自己的衣服,換了飛魚服,整一個全套,衣服,佩刀,還有紗帽,整理好後端端正正地站在別冬麵前:“怎樣?”

別冬隻覺得,冷峯這樣窩在這麽個犄角旮旯真是太可惜了,他應該去演戲,現在電視上的那些古裝劇男主角都醜得人神共憤,而真正的大帥哥卻暴殄天物地窩在這裏,太浪費了。

“好好看。”他上上下下前前後後地打量,然後抿嘴一笑,朝人抱拳行了個禮:“參見同知。”

“喲,”冷峯給逗笑了:“還知道同知呢?”

別冬也嘿嘿一笑,他都是閑的時候在司放那飯堂角落的電視上看來的,冷峯弄好了自己的,對別冬說:“來,你別想跑,你也得挑一件。”

別冬摸摸頭,他都沒穿過,也都想試試,但又莫名有些羞澀,冷峯已經挑了件仙氣飄飄的紗袍,說:“這件如何,上神?”

哈哈哈哈……別冬在心裏猛笑,臉上卻給憋紅了,連連擺手:“不不不,這件跟你這件一點都不搭,咱倆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

還真是,冷峯淨顧著就想看別冬穿裙袍的樣兒,都沒考慮CP感不CP感的,別冬已經自己挑了一件:“我穿這個,我當你的侍衛。”

是件珠光藍的窄袖勁裝,束腰立領,跟飛魚服真是很襯,別冬換上了身,他身材纖長,腰帶都紮上後,看著像侍衛又像高手刺客,很有那麽股範兒。

冷峯坐在江沅的**,雙腿大開,雙手扶在膝上,一派不羈,雙目炯炯盯著別冬由衷讚歎:“咱們都尉府出來的人就是好看。”

別冬跟他一齊笑了,正要出門,冷峯拉住他:“還有頭帶呢,你這頭發長了正好弄弄。”

別冬從來了梨津就沒理過頭發,來的時候是自己在家貼邊剪的,這一段正嫌有點太長了,遮眼睛,想等過完元宵節去剪剪,冷峯卻一邊給他綁頭發一邊說:“頭發留起來吧,你長頭發好看,也不用太長,夠紮個丸子頭就行。”

冷峯這一雙手做什麽都細致精巧,能雕花能梳頭,這會給別冬綁了個半丸子頭,再把同色係珠光藍的發帶纏上,別冬活脫脫一古代俊俏少年侍衛模樣,冷峯又有些後悔:“你這麽走出去,不知道街上得多少雙眼睛盯著。”

別冬也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好像是還不錯哎,他頭一回覺得自己好像長得還是那麽回事,不醜。

但是跟站在他旁邊的人一比,別冬覺得冷峯才是真正的俊朗,兩人並肩站在穿衣鏡前,冷峯稍稍錯了肩站在別冬身後,兩人心裏互不知道,卻又同時泛出一個念頭——真的好登對啊。

一想到這,別冬就有些紅了臉,他趕緊拉著冷峯出門:“走,咱們上街玩兒去。”

整個古城流光溢彩,路邊還有人飲酒作詩,冷峯也掏錢在街邊店鋪買了兩隻手提燈籠,一隻老虎一隻兔子,把兔子燈籠遞給別冬,兩人漫無目的地閑庭信步。

這樣的場景自然有許多人拍照,一路上遇見好多個攝影師對著他倆狂按快門,別冬一開始還有些不好意思,不自覺就想躲冷峯身後,冷峯把他拎出來,俯身附耳說:“別躲,跟我一起。”

別冬一下就像被順了毛的貓,乖乖定定地站在旁邊,被閃光燈快晃瞎了眼。

他倆都沒微博,也不知道這晚上他倆的照片隨著“梨津古城漢服燈會”的熱搜一下給傳得哪兒哪兒都是,隻可惜幾萬人的評論和尖叫聲中,楞是沒人扒出這倆又美又登對的帥哥到底是誰,但隨便瞥一眼,就能從這倆人眉梢眼角的對視中看出這是一對。

尖叫過後,底下還有長長的排隊祝福語:不管他們是誰,希望他倆月圓人長久,永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