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的森林夜裏寒涼,但帶著股特有的,自然萬物複蘇的生機勃勃,明明爬了四五個小時的山,其他人都累得不行,別冬卻不知怎麽興致高漲,他坐在山風環繞的高地,聽著蟲鳴撫著花露,看明月高高遠遠地照著萬古鬆林,覺得心裏很舒展。

他在電話裏跟冷峯講了山裏的月亮,又讓冷峯聽四周的蟲鳴和風聲,冷峯打趣他這是變成了個小詩人,別冬嘿嘿笑著,覺得這樣萬籟俱寂,空曠而高遠的夜,如果電話那頭的人也在,就更好了。

第二天一早下山,別冬和陳雄用擔架抬著女孩,走的是徒步步道,抬著人速度自然快不了,下山比上山花了一多半的時間,到山腳救護車停的地方時,已經快中午了。

把人平安送到,別冬鬆出一口氣,他正準備跟陳雄的車一起回去,轉頭卻看到另一輛熟悉得不行的大車默默停在陳雄車的旁邊,車門口還默默站著一個身高腿長戴著墨鏡的人。

別冬楞了一秒,而後心裏一陣雀躍,也不知道為什麽,才過了一個晚上,此時如此意外地見到這個人,別冬格外高興。

他小跑著過去,半長的頭發在風裏飛起來,待到人跟前卻又收著,“峯哥,你怎麽來了?你是來接我的嗎?”他笑得臉都紅撲撲地。

冷峯墨鏡也不摘,似乎有那麽點不好意思,清了清喉嚨,還很刻意地薅了下別冬的頭發,說:“怕你被野獸叼走了,來看看人還是不是全乎的。”

“哈哈,”別冬笑著:“怎麽會,我好好的,峯哥你小看我。”

冷峯怎麽都不會說昨晚上他睡都沒睡好,盯著定位上的小點,就怕它突然沒了。

營救任務順利完成,但還有些收尾的工作,別冬跟陳雄得回仁愛總部一趟,把情況寫一份簡單的書麵材料,給組織存檔才算完工。

於是冷峯幹脆陪著別冬一塊過去,其實兩人寫一份材料就夠了,但陳雄有意讓別冬來寫,別冬寫完還給冷峯看了遍,他怕自己文化水平有限,寫得太粗淺惹人笑話,但冷峯看來,別冬的文書材料寫得簡潔利落,但該有的部分都有,營救過程,施救對象的情況等等,跟他本人做事風格一樣,清晰明了,絕不拖泥帶水。

隻是別冬不知道,陳雄過後給總部提交了另外一份報告,關於此次他跟別冬一起行動,對別冬出任務的行為評價,得出的結論是他是一個合格的救援人員,在救援行動中,根據難度程度不同,最高等級的救援行動被評定為S及S+,此時別冬被平定為至少可以參與A等級的行動。

這一通忙完,回到客棧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兩人一進院子,看到院中間的植物園中坐著一個人,冷峯整個人怔住,別冬轉頭看他:“這是誰啊?峯哥你認識?”

是一個女人,看起來年紀不大,很明豔,穿著打扮都很貴的樣子,正抽著一支細長的煙,看到冷峯進來,鮮紅的嘴角勾了下,說:“好久不見啊,阿峯。”

冷峯跟著笑起來,摸了摸頭走過去,第一句話卻是:“敏敏,你怎麽來了?怎麽就你一個人,沅兒呢?”

別冬聽到“敏敏”兩個字,電光火石地想到這就是江沅的老婆,原來這麽漂亮。

聽到江沅的名字,伊敏冷笑一聲,不客氣地說:“他?最好是死了吧,這樣也省得我跟他算賬了,前塵舊事正好一筆勾銷。”

冷峯皺眉,坐到她對麵:“怎麽回事?沅兒又幹什麽混蛋事了?”

伊敏卻抿了抿唇不欲多說,抬頭看到還站在門邊的別冬,夾著煙的手指往他指了指,問冷峯:“這誰啊?你朋友?”

冷峯跟別冬招手,讓他過來,跟伊敏說:“一看到你都愣住了,忘了跟你介紹下,這是別冬,是沅兒客棧的管家,也是我朋友。”

又跟別冬說:“這是伊敏,你叫敏姐吧,是沅兒的老婆,我們仨都是發小。”

別冬老老實實叫了聲“敏姐”,但他不想坐下,於是說:“我去看看客房,昨天應該有人退房,我去打掃下。”

冷峯在他身後跟著喊:“我已經打掃過了。”別冬也沒理,自顧自地穿過花園,去自己房間放下東西,又轉身蹬蹬蹬上了三樓。

不知道怎麽,他覺得伊敏身上有股說不出的敵意,雖然才第一次見,但伊敏有股來勢洶洶的感覺,雖然未必是針對他,但別冬不想跟這股氣勢撞上。

三樓的客房冷峯還真收拾過,別冬巡視一圈,沒什麽好整理的,但他還不想下去,於是就在樓頂天台上曬太陽吹風。

從這裏能俯瞰到院子,四周很安靜,底下兩人的談話聲若隱若現地傳進別冬耳朵裏。

伊敏彈了彈煙灰,狀似不經意地說:“挺帥啊,比那個姓鄭的帥多了,看來江沅這幾年眼光看漲啊。”

冷峯有些黑了臉,他不自覺抬頭看了眼三樓,看不到別冬在哪,他不想別冬聽見這些,況且根本是亂說話,他最清楚別冬跟江沅幹幹淨淨的,什麽都沒有。

看冷峯臉色不對,伊敏輕輕冷笑了聲:“你跟江沅真是穿一條褲子,以前你還幫著我,看不慣那個姓鄭的,現在可好,都能跟他小情兒處成朋友了。”

冷峯這下是真忍不住了,說:“敏敏,講話別這麽難聽,小冬跟沅兒沒什麽瓜葛,在這兒打工而已。”

伊敏麵上的嘲諷更濃了:“我人是不在這兒,但江沅玩的些什麽花兒我還是知道的,就他這樣——”說著話,伊敏的眼神往高處掃了掃:“你能說不是江沅喜歡的型?長得這個樣子,哪個喜歡男人的能不動歪念頭?”

“敏敏!”冷峯是真生氣了:“你要罵江沅就罵江沅,別帶著不相幹的人。”

伊敏不為所動:“你這麽護著他,不如好好教教這位小朋友,就算要找個男人傍身,也學點兒看人的本事,別找了個渣。”

冷峯麵色鐵青,他看出來伊敏這趟過來就是要找人出氣,她找的是江沅,但江沅不在,就隻能別冬來當炮灰,伊敏心裏未必真就確定別冬跟江沅有什麽,但她這會不管不顧地就是要出氣,她認為有就是有,冷峯越解釋隻會越火上澆油。

“行吧,你要是心裏不舒服,那就發泄出來吧,隻是別拿小冬撒火,你罵我也行,反正把沅兒拐到這麽個地方不回去的人是我。”冷峯說。

伊敏狠狠掐了煙,滿麵冰霜:“你別急,下一個要罵的就是你。”

“你們倆倒好,一走了之,江沅本來就不靠譜,這下還有你當墊背的,他更肆無忌憚了,家都不知道回,他留下那麽個爛攤子,他父母我父母,全都把矛頭對準了我,你以為我不想離婚?老公跟一個男的搞上床,奇恥大辱啊!他要追求真愛,就可以讓我不要臉的嗎?”伊敏嘴唇都在抖:“兩邊家裏為了商業利益讓我忍著不要離婚,你知道最難聽的話是什麽嗎,居然勸我說,江沅又不是對女人硬不起來,男人嘛,玩玩而已,最後還不是會回家,忍忍就過去了。”

“我忍了兩年,心上那把刀把心都要捅穿了。”

冷峯心裏原諒了伊敏從剛才見麵起的對別冬產生的敵意,她也不容易,他問:“沅兒年前不是回家了嗎,你們沒好好聊聊,事兒到底怎麽解決?”

一提到這,伊敏抹了把臉,把剛剛情緒激動湧出來的眼淚胡亂擦幹了,又點了支煙,說:“回來張皮,魂都不知道去了哪,他爸心髒要做支架,到這節骨眼他才知道滾回來,結果手術做完,老爺子才剛出院,他第二天就消失了。”

嗯?冷峯皺眉:“他不在登虹?”

伊敏冷笑:“他要是在登虹,我還會跑這兒來堵他?”

冷峯想起大年初五過後就再也沒收到過江沅的消息,看來這人真是憋了個大招,伊敏說:“他爸手術住院那會,體諒他沒心情,就沒說我倆的事,想著等他爸出院,穩定點之後再找他,結果好了,跑得比兔子還快,他當我是什麽洪水猛獸?”

說著說著伊敏的眼圈又紅了,冷峯也在心裏把江沅罵了一通。

“那你到底怎麽想?你倆這麽僵了兩年,到底是和是離?”冷峯問,他其實想勸伊敏,別管家裏的壓力,離了吧,已成怨偶,再勉力維持,下半生都不會痛快。

伊敏雙眼腫腫,卻坐著發起了呆,過了好一會,說:“我想他跟我說對不起,說他錯了。”

唉,冷峯心裏又罵一聲,這特麽才是孽緣。

“然後呢?”冷峯問。

伊敏不說話,眼神極其複雜,嘴角的線條越發倔強了起來,冷峯看出點意思,心中十分意外:“敏敏,你不會還是想跟他和好?繼續在一起吧?”

作者有話說:

成年人的世界,一聲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