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敏的沉默已經說明了一切,她跟江沅認識的時間太久,青梅竹馬,從少年時期一路過來,這婚姻的沉沒成本太大,大到伊敏覺得,即便離了婚,也不可能再有幸福可言。
說是懷著對江沅的恨意,要拖著他一起在這個已經腐爛的婚姻裏一起死也好,說是還有感情,指望浪子回頭也好,伊敏也說不清自己心裏究竟有多複雜。
怎麽做都很難,伊敏忍耐了兩年,在兩個多月前再次見到江沅的時候,她最難以接受的,不是對這個不負責任的男人的恨,而是發現自己竟然對他還有感情。
兩人在醫院進進出出,沒顧得上好好說幾句話,等她好不容易整理好情緒,想認真談一談的時候,那個不負責任的人竟然麻溜地消失了。
伊敏怒不可遏,就差派私家偵探去滿世界找人,遍尋無果後,她幹脆來了梨津堵人,打定了主意,會在這一直等著,除非江沅有本事連這兒也不再回來。
冷峯在心裏罵了一連串的孽緣,卻也不知道該勸什麽好,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伊敏自己難道看不清嗎,可即便看清了,心裏這道關始終過不去,她也拿自己沒轍,冷峯一個外人就更沒立場了。
冷峯讓伊敏住江沅房間,伊敏卻冷嗤了聲:“我不進他屋。”冷峯看了眼三樓,樓上沒動靜,他也不知道別冬藏在哪,幹脆喊了一嗓子:“小冬,你帶敏姐找個房間住下來?”
別冬這才從天台上往下露出個頭,說了聲:“好。”
剛剛伊敏情緒激動之下說的那些話別冬都聽到了,心裏說不出的難受,還有絲憤怒,竟然被人造謠他跟江沅有一腿,還什麽“小情兒”,說這話的竟然還是江沅老婆。
他下來時候有些委屈,冷峯一瞧這眼神就明白,剛剛的話這家夥都聽見了,他拍拍別冬的肩,眼神卻看著伊敏,有些嚴厲,像是告誡她別再亂說話。
安頓好伊敏,別冬差不多也該去司放那兒幫廚了,他先過去,冷峯說他等會過來,讓別冬跟司放說一聲,就說沅兒老婆來了,等下一起過來吃飯。
別冬情緒低落,過去跟司放講,司放第一反應也是嚇一跳,怎麽江沅跑不見,她老婆竟然追了過來?別冬苦著臉說:“四哥,我還得在客棧工作呢,這可怎麽跟她相處?”
司放問:“她對你說什麽了?”
別冬於是把伊敏說他是江沅小情兒的話也講了,司放“草”了聲,麵色卻有些微尷尬,別冬瞧著,手裏頓住,心裏有些驚疑:“四哥,你別是也認為我跟沅哥有什麽吧?”
那倒不至於,司放心想,但江沅那些不上道的念頭又不能真跟別冬講,你倆是沒什麽,但江沅對你有過那麽些說不上來的想法……司放抓了抓頭,隻得說:“咋可能,沅兒就是愛玩,她老婆氣不過,逮誰跟誰撒氣,看你長得好看,又在他客棧裏,也就胡亂那麽一說,你別往心裏去啊。”
別冬覺得自己不會把伊敏的話當真,但他很生氣,一半是因為這話根本造謠,另一半是因為,她是當著冷峯的麵這麽講,冷峯跟江沅可是好兄弟啊,這話冷峯聽著了,會把自己當什麽人啊。
別冬忿忿不平地想,尤其他現在還知道江沅是真的喜歡過男人的,那冷峯會不會認為,自己當初來投奔江沅,就真是打算來“傍著”他的?
越想越氣,別冬恨恨剁了下案板上的刀,驚得司放跳腳:“哎!當心手!”
夜裏等司放這兒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冷峯跟伊敏才過來,司放做了一桌好吃的,特意招待伊敏。
幾個人各懷心事,情緒都不高,隻有司放努力圓著場麵,讓氣氛不要太尷尬。
他講了一些江沅剛到梨津時鬧過的一些笑話,以及他和冷峯是怎麽跟自己認識,又打成一片的,伊敏先頭聽著,而後打斷道:“四哥,謝謝你照顧江沅,但他這些事兒我不想聽,也不想知道,我這趟過來也不是想了解他這兩年是怎麽過的,他怎麽過都行,我既然放他出來,就給得起他這個自由,但現在既然我來了,就代表他這自由到頭了,往後該怎麽過,他跟我總得有個了結,他躲著也沒用,你們如果能聯係上他,替我把這話告訴他,他要還是個男人,就滾回來解決問題。”
司放和冷峯麵麵相覷,伊敏看起來也沒什麽胃口,說完這些話少少吃了幾口就放下了,隻有別冬埋頭猛吃,像是渾然置身事外,他一大早從山上抬個人下來,又寫材料作報告地弄了大半天,到這會才得空坐下來好好吃頓飯,他才不會讓這莫名其妙突然跑出來,還對自己莫名其妙有這麽大敵意的女人攪了他的晚飯。
不知道是不是被別冬帶動的,冷峯也拿起了筷子跟他一塊吃。
伊敏抽著煙,盯著這埋頭猛吃的兩人,覺得冷峯來這兒兩年變粗魯了,吃飯都這麽不講究,跟工人似的。
又打量別冬,這時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這人身上的一股冷酷倔強勁兒,她有些拿捏不住,江沅的口味換得挺徹底啊,之前那個鄭愕是個柔柔弱弱,哭起來梨花帶雨的男生,現在這個顯然不是,她在心裏冷嘲,江沅拿得住這位麽?這麽個硬骨頭性格,還長得這麽招人,就這外型,就算找男人也應該多得是選擇吧。
吃完飯伊敏就回客棧了,別冬在司放這忙活到深夜,等吃宵夜的一批人走了他才收工,冷峯突然問他:“小冬,你要是覺得這幾天回客棧住難受,要不要去我那兒住?我那寬敞,有地方睡覺。”
別冬猶豫了下,還是拒絕了:“沒事,我跟沅哥清清楚楚的,我不怵她,她那些話說不著我。”
司放也說:“就是,小冬要是跟你走了,反倒像是心虛,遮人耳目似的。”
冷峯隻得點了點頭,兩人穿上外套一起出了院子。
冷峯陪他走回客棧,短短幾步路,別冬心裏猶豫了下,還是問出了口:“峯哥,你會不會以為,我當初來梨津,就是知道沅哥喜歡男的,才故意過來找他?”
“當然不會,我從來沒這麽想過。”冷峯忙解釋,不過他隨之想起來,別冬來的當晚,他就質問過江沅,那小孩是不是知道他喜歡男的,那時候冷峯還覺得別冬是個心機Boy,憑著姿色要攪禍水。
這麽一想,冷峯又在心裏罵了聲自己真特麽該死。
“嗯,”別冬說:“那就好。”他抬頭看著冷峯,眼睛清清亮亮的:“我跟沅哥真的沒什麽,當初過來,是我實在走投無路了,剛剛從那個地方出來,鎮上人人都知道我,到處被人指指點點,我在那待不下去,身上也沒錢,不知道能去哪,才試著打給沅哥,我都不確定他還記不記得我。”
冷峯不知道自己心裏什麽感覺,別冬坦坦然然地說起他曾經麵臨的困境,那是冷峯從未體會,也根本無法代入的困境,別冬輕飄飄用了四個字,走投無路,冷峯知道,那是最公正的描述。
年紀小,因為家庭變故沒念過多少書,穿得破破爛爛,身上也掏不出幾個錢,還因為那個重大“案底”,被所有的親戚拒之門外,被他整個家鄉的人唾棄,冷峯稍微想一想,就覺得自己受不了。
他從沒像此刻這樣感激過江沅,感激江沅接聽了那個電話,感激他二話不說地就答應了讓別冬過來。
在這春意盎然的夜裏,冷峯後背發涼,生出了“劫後餘生”的感覺,他不敢想如果江沅沒聽到那個電話,或者拒絕了,那時候的別冬要怎麽繼續活下去。
他心裏情緒澎湃起伏,於是毫無先兆地緊緊抱住了別冬,別冬有些發愣,那些過往的困窘和傷痛,已經逐漸遠離了他,才半年而已,梨津四季如春,他在這裏認識了不少好人,那些過去,都漸漸被他埋葬了。
冷峯以往從未有過替他人“心疼”的感覺,即使遇見他人的困境,他都歸結為是“自作孽”,諸如江沅,諸如他自己,他是個缺乏同理心的家夥,但現在這種陌生的感覺頻頻在他心裏升起,每一次觸及別冬的過往,冷峯就覺得心裏被劃開一道口子。
反倒是別冬在他懷裏安慰他:“峯哥,都過去了,真的。”
他說:“你看我現在好好的,有好幾份工作,養得活自己,有住的地方,還有人對我這麽好。”他仰頭望著冷峯,笑意盈盈,臉如星月。
作者有話說:
小冬以後都會好好的
周四見啦,崽崽們可以關注一波作者不(筆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