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良譽轉頭看他:“皇兄想要什麽?”

將茶盞放回桌案,顧慕遠看著他:“一個軍中小卒,尚且如此猖狂。”

“你想過西山大營,如今會是個什麽樣子嗎?”

站起身,負手站在窗口,看著外麵樹上隨風飄落的黃葉。

自己雖然無心帝位,可是這畢竟是原主的家國。

照此情形發展下去,大啟的國運又能昌隆多久?

顧慕遠語氣有些微涼:“犯了過失,上位者就將人直接推出去,說與自己的府司無關。”

“尤賴如此行徑,看起來是他攀附權貴,狐假虎威,可各處府衙忌憚西山大營,忌憚文王勢力,皆不敢受案。”

轉身看著顧良譽,顧慕遠問道:“你說,此事文王當真能撇清?”

搖了搖頭,顧良譽若有所思:“見微知著。”

“長此以往,朝中言官不敢有異聲,百官也隻顧自己的烏紗。”

“若都像他這般,手下犯了過失,盡數推卸了事,隻怕將要民怨四起,埋下禍根了。”

顧良譽緊了緊拳:“不行,我一定要將尤賴的身份查個清楚明白。”

“可是皇兄……”

“西山大營如今上下一張嘴,我實在是不知從哪裏下手呀?”

看著桌案上擺的那一摞摞的卷宗,顧慕遠提點道:“人會被左右,可東西不會。”

“或許你可以去查一下,西山大營的入營記檔,看會不會有什麽線索,是他們忽略的。”

經他一提,顧良譽登時恍然,拍了下腦袋,歡喜道:“我怎麽就沒有想到這一點?”

說著起身就要往外走。

顧慕遠見狀在後喊他:“天都要黑了,你去哪兒?”

“兵貴神速,我即刻就去西山大營,爭取早日有個定論。”

顧慕遠笑著搖了搖頭,沒有阻止。

這個弟弟,正經起來的樣子,還真是讓人覺得喜歡。

西山大營那邊,原本因為得了顧文城的密令,上下俱都統一了口徑。

顧良譽前去調查,也都派了專門的人,來與他周旋。

此番他突然星夜趕到,那些人雖然覺得突然,但因為已經有了經驗,自也並不當回事兒。

照舊安排了人前去應對,沒想到顧良譽卻並不按常理出牌。

不與他們問話不說,還讓人將軍中賬冊盡數拿上來,甚至連軍中進出的登記名冊也要了。

西山大營如今是位盧姓將軍在管,見狀有些著慌,當即派人拿了手令去京寧城,找顧文城遞消息。

豐年睡得迷迷糊糊,被叫醒了出去。

聽聞譽王在那裏並未問出什麽來,隻讓人搬了賬冊查看,就有些不屑。

嗬斥來人道:“都是些陳年爛賬,讓他們去查就是。”

“這樣芝麻大點的小事,也值當來擾王爺休息?”

“去去去,憑他去翻,難不成還能找出花兒來?”

“等明日天亮,再告訴王爺不遲。”

言罷,讓人給送信的安排了住處睡下,豐年便又徑自去睡了。

顧文城聽著果然與豐年的反應一般無二。

“譽王難得討著件差事,估計是想要好好在父皇跟前露臉罷了。”

“不必大驚小怪,上下既都已封了口,讓他去翻就是。”

“回頭也不過是到父皇那裏,搏一個勤勉的名聲,由著他去不必理會。”

豐年遞了漱口水給他:“王爺,要不要跟先生說一聲啊?”

“之前王妃將尤美人送出府的事情,他就生過氣,這次……”

想了想,顧文城搖搖頭:“還是算了,他近日犯了舊疾,整日裏咳嗽的不安生。”

“就讓他安心養養病吧,沒得拿些小事去煩他。”

“良譽那小子能找到什麽?軍中又沒有古籍字畫,放心吧,他翻不出什麽浪來。”

他這邊不以為意,顧良譽那裏帶著人查了一夜,還真是找到了些有用的東西。

原來這軍中也不全是庸碌之人。

至少管著記錄造冊的小吏,就是個十分認真勤懇的。

小到軍中夥夫的生卒年月,大到有何嘉獎懲戒,乃至顧文城幾時來軍中視察,他都一一記錄,細致周詳。

那尤賴何時參軍,有何功績,如今是何官職,都記錄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顧良譽如獲至寶,當即拿了東西回去見顧慕遠。

看著他眼底的血絲,顧慕遠誇讚:“好在沒有白忙一場。”

“我將卷宗整理成冊,你暫且先歇歇,晚些時候同本王一道進宮,向父皇稟明。”

顧良譽自然歡喜:“皇兄可不要忘了幫我美言幾句啊。”

“說不準父皇一高興,也會封賞個差事給我,讓我好去明珠跟前顯擺。”

顧慕遠忍不住笑:“知道了,本王一定會在父皇跟前替你美言的。”

原來是因為明珠才這般上進的嗎?

不過有動力讓他轉了性子,想要學做事也好。

衛家滿門都是將軍,雖說良譽是皇子,可若是太沒用,難免會被舅舅一家輕視。

明珠說不定,就是嫌他整日裏遊手好閑,所以他才如此奮進的吧。

看著他就在書房的軟榻上合衣而眠,顧慕遠便也拿了狼毫,忙起了正事。

將案情梳理,證據羅列,顧明衡看著手裏卷宗上,記述著事情的經過,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天子腳下,竟如此膽大妄為,這個尤賴簡直猖狂至極!”

氣憤憤將卷宗丟到桌案上,擰眉道:“看來這尤賴果真與文王有些關係。”

“用人不察,以致犯下這樣的大錯,百姓申告無門,他也脫不了幹係!”

“還跑來跟朕說是受人欺瞞,我看是朕受他欺瞞還差不多!”

”來人!”

顧明衡大手一揮,向關祿道:“去文王府,讓他進宮,來見朕!”

關祿不敢耽擱,當即出了宮,去宣召。

看了眼站在下麵的顧良譽,顧明衡的麵色不由得和緩下來。

“今次事情查明,寧王說你功不可沒,可見是個能幹事的。”

“從前你身子弱,朕舍不得讓你憂心操勞,如今看來,也該壓些擔子給你了。”

顧良譽聽他這樣說,心裏自然歡喜,卻還是謙虛道:“是皇兄指點得當,不然兒臣還不定得查到什麽時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