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淬煉靈魂(求月票!)
夕陽漸漸沉入大海,十數分鍾後,原本紅彤彤的被夕陽映紅的海麵,除了夕陽入海的西方海天之間,還僅存一點紅光,整個海天已經陷入黑暗,進入了夜晚。
早就升起來的月亮,現在開始變得顯眼起來,但也不時的被雲彩遮住。一隻由四艘軍艦隊組成的艦隊,仿佛從海上消失了,和漆黑海麵融為一體了。隻有在遠處,借著並不明顯的海天分界線,才能勉強分辨出軍艦黑乎乎的剪影。
“鐺鐺……”
艦鍾響起,原本正忙活著將艦上的可燃物丟棄或集中泡水的水兵們,立即開始集合的甲板上,在月光下程壁光站於的甲板上,開始向士兵們發表訓話。
“諸位皆知,1900庚子年,我海軍為求自保,不從‘亂’命,選擇中立,中日膠澳事變,兩國雖未宣戰,然我海軍,為求自保,再次選擇局外中立,因此方有南下之舉”
話時程壁光的語中帶著濃濃的不甘之意。
“自大東溝之戰起,我海防空無達二十年之外,而大東溝之戰後,我海軍似海魂不在,否則即無兩次中立之舉雖此等中立,不為其它,隻因海軍諸公希望,能為中國之海軍保留些許種子,但念及陸軍諸公於陸地血戰不讓,我等海軍受國民奉養,祈能坐視?……”
在一番演講之後,程壁光的神情越來嚴肅起來,他盯視著月光下的官兵的臉龐。
“此戰,形勢複雜,敵情不祥,然我等海軍之將士必須隨時準備攻擊敵人,並作好隨時殉國之準備,以我等之血‘肉’,重鑄中國之海魂讓世人不再以中國海軍為恥”
說罷,他並未朝官兵行軍禮,而是深深一鞠躬。
“拜托諸君”
“請長官放心,我等定不辱海軍之名”
在程壁光訓話完畢後,官兵們便回到下麵的艙室去,表層甲板,除去炮手之外,再無他人,“海圻”號巡洋艦的‘露’天艦橋上,湯廷光艦長有些不解的看著司令,在訓話前,他們就已經接到了從連雲港發來的電報,電報的內容非常簡單。
“任務已達,主力皆沒,三隻餘艦高速向北逃竄,望兄以秋風掃落葉之勢清掃海上殘敵”
對於這份電報,在連雲外海目睹的第三戰隊和運兵商船隊慘狀的諸人絕不會再生出那怕一絲懷疑之意,可偏生司令官卻在訓話時說出那番話來,著實讓他不解。
“朗亭,海魂不在啊”
一句話,從程壁光的口中吐出,這麽做他有自己的想法,事實上,在過去的幾個小時中,在說服艦隊參與此戰之後,他便一直在艙室中走來走去,思索著如何改變這支艦隊。
在抵達艦隊之後,在會議上,四位艦上的軍官大半反對介入,理解非常簡單,敵人的艦隊太強大了,強大到足以讓他們生出怯懦之心,足以他們在接到中立命令的時候,像是長鬆一口氣一般,什麽國家,什麽責任,似乎都消失了。
軍官尚是如此,更何況是水兵對於這支艦隊,程壁光徹底心寒了,他知道,這不怪他,也不怪這些軍官,誰讓這支海軍實在是太弱小了,弱小到他們連一戰的勇氣都沒有,弱小到作為海軍,他們應該具備的勇氣,甚至忘記了他們是海軍。
海軍不同於陸軍
自納爾遜以來海軍被稱為貴族軍種。貴族之所以是貴族,並不決定於物質上的富足,也不是一艘主力艦可以建幾個陸軍師,更多的是一種內在的氣質、‘精’神、文化和人格上的優勢。被稱為“貴族”,是因為海軍軍人在與鋼鐵和大海為伴中形成的海軍‘精’神,每一名海軍軍人都是一名‘精’神上的“貴族”。
海軍必須要具備的戰鬥‘精’神在西洋被稱為“納爾遜”‘精’神,它的‘精’髓可以用四個字概括——見敵即戰。不畏強敵、不懼犧牲、勇於挑戰強大的對手,即使明知不敵也要毅然出擊、戰鬥到底,以犧牲和鮮血摧垮敵人的‘肉’體和意誌。從曆史來看,在最後的關頭海軍往往比陸軍表現得更加堅定頑強、更加具有生命不息戰鬥不止的‘精’神。
戰鬥‘精’神是海軍最基本的‘精’神,可現在這支海軍卻沒有了自己的戰鬥‘精’神,沒有了自己的靈魂十年陸軍,百年海軍。而耗費百年建立就是海軍的靈魂,一支沒有海魂的艦隊即便是裝備上最強大的戰艦最終的結果也是葬身魚腹,世界海戰史已經一次又一次證明了這一點。
國人之所以說“甲午之後無海軍”之詞,指得正是在隨著甲午硝煙的散去,隨之失去的海魂,而對於程壁光而言,他知道,如果中國海軍想重新揚旗於大洋,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必須要重鑄海魂,而重鑄海魂的根本就是重鑄海軍的戰鬥‘精’神,隻有如此,中國海軍才能再次揚帆大洋
“我們都知道,將要去麵對什麽,我們同樣知道,那怕日軍還有一艘戰艦在,那麽對我們而言,意味著什麽,可是……”
稍做沉默,望著那清冷的明月,程壁光卻開口說道。
“今晚,隻要他們在明知不敵的情況下,把軍艦駕‘操’到戰區,打響第一炮,那……”
程壁光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那海魂也就重回他們的軀體了”
望著大海,程壁光想起一句名言。
“海洋上的事業屬於有靈魂的人。”
四艘小小的軍艦組成的艦隊,朝著北方駛去,在甲板上,炮手們最後一次擦拭著炮膛,此時,洗了一個熱水澡的他們他們已經脫去了日常軍裝,換上全新的軍裝,幾發炮彈同樣‘精’心擦拭了一下。
“給我‘毛’筆”
月光下,一名年青的海軍軍官,對身旁的炮手說道,在接過‘毛’筆之後,他在炮彈上寫下幾個大字。
“雪甲午恥”
或許,對於“海圻”號而言,隻有開幾炮的機會,但,隻要鳴響這大炮,打出這炮彈,也就不負國民奉養了
海軍不能再讓國民失望了
望著大海,在十五發炮彈上分別寫下那四字的於少秋望著大海如此想到。
“害怕嗎?”
“不,不怕……”
炮手的緊張讓於少秋‘露’出一些笑容,他搖搖頭。
“怕,怕才是正常的”
誰會不怕呢?畢竟他們要麵對的是海上的霸主戰列艦啊,即便是“海圻號”上的八英寸大炮,也打不穿戰列艦的裝甲,怎麽會不怕呢?
“可我們是海軍啊”
我們是海軍,海軍是不能害怕的,海軍本身就是一個勇者的事業,海軍本來就要不畏強敵,海軍本身就是由充滿勇氣的一群人組成的,所以才能做到明知必死而為之。
“所以,我們要不惜一切,把炮彈打過去,即便是戰沒了,也要讓我們的敵人,敬佩我們的勇氣,怕,誰能不怕,可……”
伸手取下下屬的飄帶軍帽,看著帽圈上的“大中華民國海軍”的字校,他用手輕輕的撫過那些繡字。
“我們是中國海軍啊”
抬頭望著大海,於少秋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對生的眷戀,可隨之卻盡是堅毅之‘色’。
“這裏是中國的大海啊”
“長官,我明白,咱們要保家衛國雖九死,亦無悔”
與陸軍不同,海軍即便是一名司爐兵,也曾讀過幾年書,海軍不需要文盲,同樣也不適合文盲。
“雖九死,亦無悔”
喃語著這句話,於少秋拍了拍下屬的肩膀。
“好,那今天就讓我們九死報國吧”
午夜時分,“海容”號巡洋艦的了望台上的了望員首先發現了九艘排成隊的船影,在這片海上,除去敵人的艦隊,絕不會出現列隊航行的船隊,這顯然是敵人的艦隊,盡管距離有十幾公裏之遠,但當了望員拿起了電話後,他還是壓低聲音小聲做著報告。
“哎敗的可真慘啊”
站在艦橋內,想到海軍的慘敗橫村榮一還是忍不住發出一聲長歎。
這會心下隻剩下一絲僥幸,還好,還好太陽落下了,否則,他的這艘“西澤丸”一定會被擊沉,當時麵對支那飛機的攻擊,所有的商船都是奪路而逃,大家好不容易才收攏在一起,可那邊,船上的陸軍卻要求他們返航,必須要把船上的物資卸到岸上。
於是,僥幸逃過一劫的橫村榮一不得不指揮著商船返航,在返航的時候,又碰到另外幾艘返航的商船,他們都是按陸軍的要求才返航的。
如果不是因為現在是黑夜,支那飛機投下的炸彈沒什麽準頭,怕真沒有什麽人願意返航,即便是那些陸軍拿槍‘逼’著,也不會返航,畢竟無論如何都是死,陸軍死了會進靖國神社,會得到國家的撫恤,他的船員可進不了靖國神社
“左65,距離……”
艏炮塔搖動時,於少秋大聲重複著命令,同時他又拿起望遠鏡,朝著遠方的“敵艦”看去,在這裏看的非常模糊,根本就分辨不清敵艦的型號。
“咣……”
一枚穿甲彈裝進炮膛,炮手們緊張的瞄準著,距離越來越近了,透過海上的薄霧中,已經隱約可以看清敵艦,是商船
“距離三千”
炮手們迅速搖低炮管。
“開火”
瞬間,一團炮焰從“海圻號”巡洋艦的艦艏噴吐出來,直徑十數米通紅的炮焰映紅了海天,接著,艉炮開火了,舷炮也隨之開火,整隻艦隊都朝著這七艘“敵艦”開火。
數秒後,七艘商船便陷入了火海之中,各種口徑的穿甲彈、高爆彈,都以最快‘射’速朝著這幾艘商船噴吐著,炮手們全是把這幾艘商船當成了軍艦。
商船在彈雨中扭曲著,煙囪被炸飛上天,艦橋被炸碎,不過是分鍾功夫,一艘商船便開始迅速下沉,接著又是一艘,短短的兩三分鍾後,在炮擊停止,硝煙散去時,一陣急促‘射’擊的炮手們,這才看到,那幾艘“敵艦”迅速沉沒了下去,在海麵上,到處都是落水後在海麵上掙紮的敵人。
正在沉沒的“敵艦”隻讓他們的一愣,他們看著彼此,眼中依還帶著一些不敢置信的模樣,這真是的他們的擊沉的嗎?
無怪乎,無論是北洋或是現在巡洋艦隊,從未擊沉過敵艦,即便是擊沉敵國的商船,這也是第一次,而這次攻擊竟然如此的迅速,炮擊有力而準確。
“萬歲”
突然雷鳴般的咆哮聲在四艦上響了起來,聽著雷鳴般的歡呼聲,立於艦橋上的程壁光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作為海軍軍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今夜,海魂一定能重回這支海軍,這支海軍不再是有軍無魂的海軍。
海軍的海魂用什麽鑄就?不是言語,不是教導,而是一次次的勝利,而是用擊沉敵艦,去建立的一種“驕傲”的靈魂,這個靈魂不會懼怕,用敵人的鮮血浸泡的靈魂,隻會無畏的前進
“我命令,瞄準落水日軍,開炮”
突然一道命令從程壁光的口中吐出,他的命令隻讓艦橋上的諸人一愣,湯廷光更是不可思議的望著長官。
“長官請不要忘記海軍的風度”
在湯廷光出言提醒時,程壁光卻冷看了下屬一眼,然後用極為冷酷的聲音說道。
“今天晚上,我要讓艦隊嚐到血腥味,如果需要敵人的血才能鑄就海魂,我不介意當個屠夫”
在命令下達,艦炮再次鳴響的同時,程壁光將視線移向那些在彈柱中被炸飛上天的落水日本兵,盡管神情冷酷,但他的眉頭還是不自覺的微跳著。
“不要忘記,皇家海軍起源於海盜,正是海盜的進攻‘精’神成就了皇家海軍我們……這隻是一個開始”
緊握著雙拳,湯廷光沉默了下來,艦橋上的諸人沉默著,除去炮聲,官兵們粗魯的咆哮聲、吼聲不斷的傳到他們的耳中,那種咆哮是得意的吼喊,是猖狂的咆哮,猖狂之中又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自信,而這種自信心在他們的心間產生之後,他們就會變得一群自信的、嗜血的惡狼,此戰之後,他們不會再有任何畏懼,再次麵對敵人時,他們會像是一群嗜血的惡狼一般,凶狠的撲向任何一個海上巨獸,用自己的爪牙拚命撕咬敵人,即便是與敵人同歸於盡,也在所不惜。
在近海,艦隊緩慢地航行,不停地朝著最近的商船‘射’擊,震耳‘玉’聾的炮聲在大海上空回‘**’著。在弧形彈道的終點,接連騰起騰天的水柱和焰火,火焰連成一片,在火焰中閃爍著炮彈爆炸的強光,一艘艘原本準備利用夜晚,把部隊和物資送上岸的商船在這閃光和火焰之中,扭曲著、爆炸著,一發炮彈擊中了滿載彈‘藥’的運輸船,無數明亮的火點濺‘射’到空中,烈火熊熊燃燒了起來,連大地和天空都映得通紅。
軍艦的水兵們都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亢奮之中,他們高喊。
“萬歲!萬歲”
在用吼聲發泄著心頭的亢奮之情時,他們不斷的將炮彈塞進炮膛,然後準確無誤將炮彈發‘射’出去,有時候,他們距離敵人的商船隻有數百米,炮彈的破片甚至飛到軍艦上,但他們卻依然不停的發‘射’著。
在這片火的海洋上,數不清的炮彈向那些沒有任何反應之力的商船飛去,鑽入爆炸產生的焰火的海洋上,把這把烈火燒得更熾烈。
這紅彤彤的被烈焰映紅的海洋上,水兵打得更起勁了。於少秋這會已經放下了望遠鏡,這時完全不需要望遠鏡,他的手中拿著已經變成擺設的秒表,不斷的揮舞雙拳。
“幹哪,讓日本鬼子嚐嚐中國海軍的炮彈吧”
也許這是一個輪回,二十年前,在豐島,日本海軍向“高升號”商船,發‘射’炮彈的時候,恐怕他們壓根就沒想到這一天,此時,這四艘軍艦的炮擊是在為他們的前輩們報仇,在這片沸騰的海麵上,中國海軍的官兵們的情緒同樣沸騰了起來。
“給北洋水師報仇啊,給“致遠”艦報仇啊!”
似乎在每一個海軍官兵看來,在瘋狂的‘射’擊中,中國海軍的恥辱就可以洗刷幹淨了,或許,這不會洗刷恥辱,但是此時卻沒有任何人會懷疑,這一夜,中國海軍重生了。
“八嘎是支那海軍”
在海岸上,那些在軍艦被擊沉後僥幸逃到岸上的日本海軍的官兵們,怒視著眼前的這片沸騰的海洋,盡管他們看不清敵艦,但是他們卻清楚的知道,現在對那些根本沒有任何還手之力的商船發起攻擊的是什麽人,是支那海軍是那支曾被他們的打的魂飛魄散的支那海軍
而現在,那支他們從未放在眼中的海軍,卻正在肆意進行著一場一邊倒的屠殺
終於,當“海圻”號巡洋艦打空了最後一發炮彈之後,又用魚雷幹掉四艘商船之後,在濃濃的煙雲之中,有些疲憊的程壁光說了一句。
“返航吧”
他的語中帶著喜意,他朝著身邊的諸將看去時,所有人的神情與過去都發生了一種由內而外的變化。
海魂,在這一夜,中國海軍的海魂重生了,這是浴血重生的海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