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何遂的聯想(求月票!)

‘毛’‘毛’細雨,為膠澳的初冬,平添了幾分‘陰’冷,‘陰’霾的天空中,不時傳來稀疏的,隻是為了展示存在的爆炸聲,在即墨縣的一片廢棄的田野間,鐵絲網、戰壕綿延著,而被炮彈炸成月球表麵狀的田野間,散布著一具具未及收走的死屍。

現在天冷了,盡管被雨水泡著,但是屍體仍舊很難腐爛,自然也沒有多少人再去關心戰場中間的屍體,當然也就沒有了從容的收屍時間,此時,對於戰壕內人而言,戰區間任何移動的物體都是他們的靶子。

在泥濘的戰壕內,簡易的隻覆蓋了不到一米厚的掩體中,破油桶內幹柴燃燒著,驅走了掩體內的寒意,坐在空彈‘藥’箱搭成的木板‘床’上的士兵們,或是打著牌,或是聊著天,全不像是在戰鬥,似乎是在休息。

而在戰壕前置的機槍陣地上,穿著雨衣的機槍手,不時的趴在機槍架上的潛望瞄準鏡目鏡中,觀察著戰場上的異動,而負責警戒的哨兵,則用簡易潛望鏡觀察著,突然一陣輕微的警報聲,實際上就是掛在戰壕內的空罐頭盒響了起來,那是哨兵在示警。

“怎麽,有情況?”

“長官,你看看,就知道了。”

萬瑞揚把望遠鏡遞給何遂,這位陸軍大學的戰術教官,論其“出身”,並不正,在辛亥革命時,他曾在吳祿貞被殺後,率領第六鎮部分部隊起義反清,也曾參加過“二次革命”,膠澳事變後,響應護國隨黃興等人回國,應副總統黎元洪的邀到陸軍大學任戰術教官,半個月前,他和數十位陸軍大學的教官、學員,一同來到膠澳戰場考察。

所謂的考察實際上就是考察江蘇陸軍,是對江蘇陸軍的戰術、戰力進行一個全方麵的‘摸’底,而何遂遞‘交’的報道內容非常簡單——

“其師團長戰術教養僅相當營長水平,其部隊更無戰術可言,但卻很難擊敗,因其戰術非常簡單,就是一線平推,火力準備,火力覆蓋,把對方完全摧毀,然後軍隊占領,很少有被稱為“作戰藝術”的‘精’彩軍事行動。但它也正是憑借這一點打的日軍毫無還手之力!”

確實,如果戰爭打成空中一道火牆推過來,地麵一道火牆推過來,什麽單兵素質,什麽戰略戰術,什麽運籌帷幄都無用。也正因如此,江蘇陸軍才會絲毫不理睬日軍任何的戰術,你有千條計,我有“推土機”!

在戰場上我隻管“推”,你奈我何?

在江蘇陸軍主力形成對日軍的合圍時,何遂更是親眼見證了什麽是“火力平推”,飛機在空中不斷轟炸著任何一個有價值的目標,炮兵陣地、彈‘藥’堆、屯兵點、兵站,而在地麵,麵對日軍的防禦,則是集中炮火全火力覆蓋。

對於江蘇陸軍而言,他們的戰爭就是火力,第一是火力,第二還是火力,他們根本就沒有學會任何“戰爭藝術”,唯獨學會的就是如何最大限度的發揮自己的火力,可麵對這樣的進攻,日軍卻根本形成不了有效的阻擊,不過是短短兩天,他們就對日軍形成了合圍,而隨後,何遂又見識到了什麽是教科書作戰。

在進入陣地合圍時,軍官們督促著士兵挖戰術,散兵坑連成戰壕,戰壕加深、加建掩體形成野戰要塞線,那些營連長甚至用尺子去丈量戰壕,以保證戰壕標準達到“江蘇陸軍野戰防禦作業教科規範”的要求。

呆板,毫無藝術‘性’可言,這就是江蘇陸軍,但在內心深處,何遂卻不敢輕視這支“呆板”的軍隊,因為他知道,碰到這樣的軍隊,除非火力比他更強大,否則根本沒一絲勝利的可能。

透過望遠鏡,何遂可以看到一長串的人流,正在戰地上平行地移動著,距離陣地差不多有一公裏遠,人數不多——約300人左右,沒有機槍,很可能是試探進攻。

萬瑞揚把雨衣裹在身上,不無輕蔑的說道。

“為啥非要進攻啊?這不是找死嗎?……”

而這時副營長李坦走過來。

“長官,我們要加固防禦工事?看樣子,一次試探之後,他們有可能會選擇我們這!”

他顯然也剛睡過——一邊臉頰通紅,並留有道道條紋。

“咱們這裏的防禦很薄弱!若是讓日本人看出來,沒準就會選擇咱們這裏突破!”

薄弱?

何遂當然知道他口中的這個薄弱是什麽意思,他的意思很簡單,他們這裏隻有一個營,而且沒有加強火力,而且還處於後方支援炮兵的‘射’界邊緣,可即便如此,他們所擁有的火力,卻已經超過了中央陸軍的一個旅。

萬瑞揚沒有回頭,繼續在望遠鏡裏看。

“通知兄弟們作戰鬥準備,機槍也安置好了,聯係炮兵……他們停下來了。”

何遂連忙拿起望遠鏡來看。那些日本兵似乎在商量什麽事情。望遠鏡鏡片被雨打濕了,能見度很差,要不斷地擦拭它。日軍朝這個方向來了,一個接著一個,下到溝壑裏去,可能,按地圖上顯示,那裏有一個溝壑,一段時間全不見了,後來又出現了,已經離得更近了,一直朝田野裏走。

“我沒有下命令之前,不許開火,”

萬瑞揚低聲說道,

“補充三架輕機槍安置到前置陣地,從那邊‘射’擊也很好……”

戰士們貓著腰從掩體走進戰壕,迅速而輕巧的依到戰壕邊,他們架起輕機槍、步槍,神情輕鬆的瞄準著前方。

一長串的日軍徑直朝我們走來。不用望遠鏡也能一個個地看清他們了走在最前麵的一個人是個頭很矮,戴著眼鏡,可能是個軍官。他的手中提著一柄指揮刀。雨水妨礙著何遂的視線,他看不清楚整個戰場。

突然,何遂聽到命令:

“開火!”

幾聲槍響之後,前麵那個戴眼鏡的軍官沉重地倒在地上,他身邊的幾個人也倒下去了,與此同時,空中的一陣破空聲劃過後,遠處在那名軍官倒下後,猛然一‘亂’的日軍隊列頓時被一片炮彈掀起的黑煙淹沒了。

沒錯,是淹沒,上百發迫擊炮彈在短短分鍾內,從二營的十二‘門’60毫米迫擊炮、4‘門’82毫米迫擊炮中發‘射’了過去,一時間,那群日軍立即被爆炸氣揚起的硝煙和碎片所包圍。

而在炮擊之後,就在遠處的硝煙散去的瞬間,機槍、步槍響了起來,剛才僥幸躲過炮擊的日本兵,立即置身於一陣槍林彈雨之中。

“停止‘射’擊!”

十幾分鍾後,萬瑞揚在下達停火命令時,戰場上已經沒有幾個可以走動的敵人。

突然一個狙擊手的槍栓哢嚓一響,一個試圖爬過來的日本兵又被撂倒了。這個鬼子有一段時間伏著沒有動,後來慢慢地倒在一邊。再也沒有看見和聽見什麽動靜。這樣延續了幾分鍾。

萬瑞年把頭上的鋼盔扶正,他的鋼盔並不係帶,隻是隨意的頂在頭上。

“何教官,要煙嗎?。”

說話的時候,他在口袋裏找起了煙來。

“一會兒他們還會再爬上來的。”

他掏出一個墨綠‘色’的煙盒,煙盒上帶著江蘇陸軍的徽章,這種紙煙是江蘇陸軍的配給品,在何遂看來,在很多配給上,江蘇陸軍都體現出他和基它部隊的不同,那怕就是手紙,也屬於配給品,至於香煙,更是標準的配給。

“現在正好,趁著他們緩,我們可以歇一下‘抽’支煙。”

遞給何遂一根煙卷後,萬瑞揚又自己點了一根。

“我想知道的是,他們是否有大炮?如果有的話,他們就會……”

話聲末落,就有一顆炮彈在距戰壕兩步遠的地方爆炸了,第二顆落在戰壕後方,第三顆直接打中了戰術。

炮擊延續了兩分鍾。萬瑞揚靠著戰壕蹲著。每隔幾秒鍾就是一次炮擊,一次五六顆炮彈。炮彈的呼嘯聲音很尖銳,顯然是野戰炮,後來突然就寂靜了。

何遂用雙手撐著,把身體稍稍抬起,向戰壕外看去,卻隻看到殘餘三百多名日軍正穿過田野,徑直向這邊跑來,他們跑動的速度非常快。

“聽我的命令!——”

萬瑞揚一個箭步衝到輕機槍跟前。

三個短‘射’,然後是一個長‘射’。

日軍又一次消失了,如果說在膠澳日軍學會了什麽,恐怕也就是不會強行突破,然後像靶子一樣,被機槍打翻在地,而在他們掩蔽的時候,萬瑞揚得到了傷亡數字,一發炮彈正中戰壕,五個人受傷,兩個士兵當場陣亡了。

此時日軍又開始炮擊了,盡管其火力密度遠不能同江蘇陸軍相比,但在炮火掩護下,日軍又從地上爬過來。而這裏完全是平地,無處可躲,在機槍的掃‘射’中,大部分日軍都倒下了,在盡是枯草的土地上,孤零地留下一堆土黃‘色’的屍體。

三次失敗之後,日軍停止了進攻。萬瑞揚用袖子揩了揩腦‘門’上的雨水和汗水,他朝著戰壕外啐了一口。

“這叫示弱於敵,聯係炮兵,讓他們準備好炮彈,今天晚上開煙火大會!”

萬瑞揚有他自己的想法,他的想法很簡單,就是盡可能的殺傷敵人,所以他之前才沒有聯絡團、師屬炮兵的火力支援,目的就是為了“引‘誘’日軍主動進攻”,從而達到大量殺傷日軍的目的。

“聯絡炮一旅,請他們移動一個炮兵營到a3陣地!再讓兄弟們加固一下工事,前置的陣地附近多布置的一些地雷!”

在萬瑞揚中規中矩的下達著命令的時候,何遂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相比於國內任何一支部隊,江蘇陸軍的士氣很高,在這戰壕中完全看不到任何一個人顯‘露’出緊張,個個的神情都顯得很是輕鬆,這就是士氣。

士氣是怎麽出來的,用銀子能鼓出來士氣,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打出來士氣,靠著一個又一個勝利打出來的士氣,才是壓不垮的士氣。

“要是指揮官再出‘色’一些……”

何遂不禁在心裏如此嘀咕著,隨即卻又是一笑,大總統編練新建陸軍采用的德國軍事顧問,正是受到了江蘇陸軍的啟示,江蘇陸軍了,聘請上千名德國軍事顧問、教員,幫助他們訓練部隊,製定作戰計劃,也許要不了幾年,這支軍隊就會完成它的銳變,掌握戰爭的藝術,但相形之下何遂卻希望他們能夠保持下去,把那種一線平推,火力準備,火力覆蓋,把對方完全摧毀,然後軍隊占領的“簡單戰術”保持下去。

作為一名軍官,他清楚的知道,如果戰爭打成空中一道火牆推過來,地麵一道火牆推過來,什麽單兵素質,什麽戰略戰術,什麽運籌帷幄都變得沒有任何用武之地,而這種火海所需要的卻恰是中國所欠缺的——以工業力量作為依持。

在中國的近代戰爭史上,一位位名將可以智謀百出,可最終又能起到什麽作用,他們的智謀在列強諸國的實力麵前,隻落得慘敗收場,像江蘇陸軍這樣依靠著純粹的硬碰硬的力量,卻可以把中國的軍事力量推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展現給眾人的,也將是一支全新的中國軍隊。

在這支軍隊之中,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需要工業力量的支持,而最終,軍事上的需求又會帶動整個國家的工業力量的變化,無論如何,對中國而言,可謂是百利而無一害。

或許,這才是真正的現代戰爭!

何遂在心下感慨的同時,腦海中卻又浮現出在江蘇陸軍中故舊們的邀請,他們希望自己能夠加入江蘇陸軍參謀部,同其它任何一支中國軍隊,甚至世界它國軍隊不同,江蘇陸軍擁有全世界最完善的通訊係統。

便捷的無線和有線通訊係統,使得參謀部可以掌握前線一個步兵組的位置,並把命令下達給它,軍官質量上的差距,使得他們不斷的充實著參謀部,而前線軍官們的主要任務之一就是“使參謀的聰明才智、幾乎超人的‘精’力和從不懈怠的幹勁得到充分的發揮,必要時為他創造條件”。

可以說,江蘇陸軍參謀部才是軍隊的真正掌握者,進入江蘇陸軍參謀部,意味著他可以很快進入這個團體,並在這個團體中見證一場全新的軍事力量變革,或許……

但他的心裏卻有些猶豫不決,原因非常簡單,這場衝突改變了很多事情,同樣也改變了的何遂的心思,在何遂看來,這場衝突之後,中國需要麵對的最大的問題,就是中央與地方的矛盾,自清末起地方主義盛行,而地方主義盛行又是派係政治的溫‘床’之一,其又可能與與軍閥政治形影相伴,而一但軍閥政治形成,中國就可能重陷唐末藩鎮之禍。

“我黎民何罪,競陷閥‘亂’之苦!”

念叨著這句話,再看著這支隻知“簡單戰術”的江蘇陸軍,和任何一省省軍不同,江蘇陸軍裝備‘精’良、資金充沛,且江蘇省內又有兩座兵工廠以及連雲港上百座工廠作為依持,這支軍隊用於外戰,可保中國無患,可若是用於國內權爭,就絕非中國之福。

到那時,慣用一線平推,火力準備,火力覆蓋,把對方完全摧毀,進而占領的江蘇陸軍會用自身強大的火力,將一座座中國城市徹底摧毀,隻要對手不投降,他們就會使用這種毀滅‘性’的戰術,而那時,殺敵一人,隻怕會禍民百人。

想到這一幕,何遂的神情不禁一黯,如果說這次衝突讓他學會了什麽,恐怕就是學會了“以武論是非”實際上就是給外國列強以機會,對於中國而言,地方各省如‘欲’的以武護權,那麽勢必離不開外國人的支持,而若想得到外國人的支持,又勢必將以犧牲國家利益為籌碼。

心思沉著,何遂望著夕陽下的戰場,此時戰場間散布的那一具具屍體似乎變成了中國人,這戰場似乎從國戰變成了內戰,軍閥間的彼此撕殺,徹底毀滅了這個國家,在沒有打出一個贏家之前,這個國家再也看不到任何強盛的希望。

而就在這時,何遂卻聽到戰壕中發生一陣‘混’‘亂’,原來是士兵們抓到幾名日本戰俘,在戰壕內,六個日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俘虜高興著雙手,嘴裏說著士兵們聽不懂的日語,曾留學日本的何遂自然聽得懂他們的話。

推開士兵,走到那幾個日本兵的麵前,從他們的話語中,何遂異詫的發現,這幾個士兵,其中甚至還有一名少佐,他們竟然是主動投降的。

“你們是主動投降的?”

“閣下,我叫阪田橫一,我的士兵都死了,所有人,我不想再這場讓人絕望的戰爭中白白犧牲自己的‘性’命,所以,請接受我們的投降!”

一見來了一名高級軍官,阪田橫一連忙站起身回答道,終究,他還是帶著士兵選擇了投降,正像他之前說過的那樣。

主動投降!

打量著眼前這個叫阪田的軍官,何遂到是覺得有些意外,似乎從沒有日本士兵主動投降,更何況是這麽一名佐級軍官。

“長官,我已經給團裏打了電話,很快情報部‘門’的人會過來接他們!”

萬瑞揚在何遂身邊輕聲低語道,主動投降的日本軍官,情報部‘門’應該能從他們身上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