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欲哭無淚的老袁
“5月2日,張園案,現在已經移交上海地方檢察廳會同連雲港地方檢察廳共同負責,為確保案件得到公正之審察,應連雲方麵要求,所有涉案嫌疑人,具已移交連雲方麵。最後上海地方又表示。在這個特殊時期,他們認為,隻有連雲方麵可以確保嫌疑人的安全!
但於此,我們不禁要問,上海方麵究竟在擔心什麽?或許兩年前的“刺宋案”能夠給予我們一定的啟示!”
《大公報》民國四年5月4日《疑雲》
國會重開、國會補選、重設國務院,正當全國對此翹首以待,國民無不認為中國富強穩定指日可待之際,國社黨領袖、下任國務總理李子誠於上海遭遇刺客襲擊的消息,卻如一道驚雷劃破的中國大地,
中國人,包括北洋團體內的重要人物,無不在私下裏對“張園案”的卑劣行為深表關切,在私下裏幾乎是本能的,不少人都深知,這一次大總統怕是直的做過火了,人們開始變得惶恐起來。
他們清楚的知道,一但李子誠選擇用武力說話,他和大總統之間的勝負可謂是五五之數,他們在通電抗議此次“卑鄙無恥的政治刺殺”的同時,無法謹慎的說道,在政治矛盾上中國已經付出的代價太昂貴了,在政治爭端中所引發的內戰之中,勝利者並不見得光彩,最終受苦受難的還是普通民眾,他們呼籲各方能以民眾福祉為重,慎重考慮。
不過他們在發出這種通電的同時,亦紛紛前往上海探望李子誠,他們要麽是受袁世凱之托,前去探視傷勢,要麽是向李子誠表示慰問,而且借機輸誠。
同樣也有其他人則對此反應極為強烈,他們甚至呼喊著應當以槍炮重鑄中國的政治秩序,但是他們除去發幾句牢騷外,什麽行動也未采取。他們不過隻是在報紙上抱怨說,“袁世凱把中國給毀了。”
“袁項城這個渣滓給中國帶來戰爭,這個卑鄙下流無恥的家夥,這個劊子手,正在把中國拖入災難之中!”
從5月2日“張園案”起之時,一時之間,袁世凱可謂是千夫所指,在中國,幾乎每家報紙的每一篇評論,都憤怒地對“張園案”作出反應,有些人,破口大罵希袁世凱已達到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
與此同時,各國駐華公使的反應同樣極為強烈,美國駐華公使芮恩施自華盛頓給外交部寫信說,他“希望目前席卷整個中國的風暴能在可預見的將來平靜下去,使我們得以再次工作,而到現在為止,我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如袁世凱果真指使他人刺殺李子誠,那麽美國必須要考慮拋棄同袁世凱的關係,刺殺案不僅在民間,同樣袁政府內部甚至軍隊內亦引起強烈反彈。”而在芮恩施的報告道,大部分中國人在此之前,在此之前一直對袁李聯合政府充滿期待,而現在刺殺案發生之後,連中央陸軍的基層軍官都變得怒不可遏了。
“特別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除一些基層軍官對此表現的極為憤怒之外,甚至,在中央陸軍高層,一些人也顯得極為憂慮,在他們看來,這似乎意味著袁世凱將選擇暗殺作為解決問題的手段,這是個嚴重問題……近來,從總的氣氛看,“張園案”使得中國人反對袁世凱的思想猶如火上加油。眼下,對於美國而言,任何對袁世凱的支持都是不能考慮的。”
而遠在美國的威爾遜總統難得地對此進行的譴責。在5月5日舉行的新聞會上,他向記者們宣讀關於調停歐洲戰爭的進展時。他提到了發生在中國的“張園案”,他說,“從中國傳來的消息使美國的公眾輿論深為震驚。我本人也難相信,此事竟然會在20世紀的文明下發生,一個政府首腦指使刺客刺殺自己的政治對手。美國將保持進一步的關注。”
一夜之間,袁世凱成為了“公認的幕後指使者”,而作為“受害者”的李子誠受到全國的同情。
“目前,李子誠經略使體內的彈頭雖然已經取出,但是……”
在黃埔醫院的新聞會上,安仆新這位黃埔醫院最好的外科醫生,向記者們通報著李子誠的傷勢。
在表麵上安仆新隻是一名普通的醫生,可事實上,和黃埔醫院,這所保安部建立的“秘密醫院”一樣,安仆新的另一個身份卻是保安部的秘密保安員,甚至於他那一流的外科技術,同樣也是在保安部的幫助下學習的,隻有在一些必要條件下,外科醫生的水平才能得到最充分的提高,而他正是在那種條件下培訓出來的醫生之一。
過去所接受的訓練使得安仆新可以像現在這樣,麵不改色的說出謊言,對於他而言,這不過隻是一個完成任務的過程,他現在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讓國民相信,李子誠遭到刺殺,並且身受重傷。
“三發子彈,其中一發擊中心髒,這是最為致命的一發子彈,所幸的是可能是因為子彈受肋骨阻擋,發生了偏轉,由此才擊中心髒,未對心髒造成致命傷害,另兩枚子彈……”
向記者們介紹傷勢的時候,安仆新顯得把握十足,事實上,三處槍傷的傷勢無不經過嚴格的審察,甚至於借鑒了大量傷勢鑒定,以確保不會被內行挑出可疑之處。
事實上,不僅不能被內行挑出可疑之外,還需要考慮到未來,在未來同樣會有人研究這個“改變曆史”的刺殺案,所以一切必須要做到完美,而為了達到“完美”的等級,保安部的研究部門,甚至不惜用上百具屍體,射擊數千發子彈,才製成了現在的這份完美的醫療報告。
當然,對於這一切,外界無從得知,而作為主刀醫生的安仆新,現在所需要的隻是照本宣科的,將這份完美的醫療報告出去。
“……鑒於目前李子誠先生的傷勢,可能引發的細菌感染,而目前國內和各國醫療水平,對於細菌感染沒有任何有效的救治措施,所以,目前我們目前最擔心的問題,就是細菌感染導致的敗血症,不過,通過保安部門的勾通,我們得知目前亞新大藥公司正在加快新型藥物的研製速度,而且國社黨高層,也同意李子誠先生在必要時接受新型藥物試驗,因此,院方的建議是同意,李子誠先生返回連雲港接受救治,以確保其安全!”
在新聞會上,按照保安部的要求,安仆新又為亞新大藥公司打了一個“”,而亞新大藥公司適時完成的試驗,在很大程度上幫助他解決了一個“麻煩”,如何能讓李子誠傷勢“嚴重”,在獲救後又不會引起外界的懷疑。
一番簡單的通報之後,安仆新便離開了在醫院大樓前方臨時搭成的發言台,對於記者們爭取恐後的問題,卻是未給予任何回答。
回連雲港!
這些記者之所以會對這個問題如此關注,原因非常簡單,連雲港是李子誠的大本營,他回到那裏,也許是為了治療,但誰知道會不會是為了興兵呢?
要是為了興兵的話,為什麽不去近在咫尺的南京,南京不是江蘇的省會嗎?事實上,在過去的兩年間,在某種程度上,至少在軍事上南京一直被邊緣化,盡管江蘇陸軍參謀部設於南京,但通常情況下,參謀長卻出任的淮海經略使公署軍事專員,這意味著江蘇陸軍事實上隻是淮海經略使公署的一個下屬分支機構,至於江蘇,其不過隻是掛名,或者說,承擔些許軍費。
連雲港,才是真正的江蘇陸軍大本營,一但李子誠到達連雲港,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此時站於醫院前草地上的記者們,隱約能夠猜出答案。
“同心號巡洋艦駛進吳淞口了,正在朝上海駛來!”
就在這時,一個驚人的消息,在記者中間傳播著,一些心怯的記者手中的筆甚至隨之跌落在草地上。
難道戰爭真的要打響了?
“在這裏我,作為英國駐上海領事!領事團領袖!”
在上海英國領事館內,作為領袖領事、英國駐滬總領事法磊絲要獲得李子誠將返回連雲港接受治療後,立即在第一時間向國社黨秘書長張一麟提出見麵要求。
“我們對於發生在李子誠先生身上可怕事件,深表關注,同時我們堅決主張,必須要追查真凶,而且各國領事團願意向貴方提供任何力所能及的幫助!”
此時法磊絲的語氣中依然帶著不列顛式的傲慢,對於這位在辛醜年出任駐滬總領的英國爵士而言,在麵對中國人時,他總會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高高在上的姿態,不過,李子誠從剛一來到上海,就惹的對其極為反感,原因非常簡單,他沒有按慣例來拜會領事團,其在上海的第一場演講,便是“不收租界,絕不為人”的誓言,在李子誠遇刺的時候,他甚至還暗自高興過,高興之後,作為外交官,他卻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這意味著中國隨時都有可能陷入戰亂,而對於擁有大量在華利益、在華投資的英國而言,中國發生內戰絕不符合英國的利益。
“但我需要仍需要提醒您以及國社黨高層,這是一個需要鎮靜的時刻,也是一個需要智慧的時刻。麵對嚴重危機,最容易出現的是驚慌失措、叫喊呼喚和各種**不安的情景,但曆史不止一次地證明,當危機到來的時候,最需要的是冷靜,是深謀遠慮。否則,正常的進程就會被打亂,後果不堪設想。”
或許是怕張一麟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法磊絲又強調道。
“在這一事件中,英國對李子誠先生的遭遇深表同情,但是這絕不意味著我們會支持中國陷入內戰或者分裂,出於英國的利益……”
不待法磊絲說完,張一麟卻是冷冷一笑,接著便打斷了他的話。
“領事先生,請你明白一點,這裏是中國!英國的利益並不是我們中國人需要考慮的,對於中國而言,最重要的是中國的利益!”
一聲冷言之後,張一麟盯視著法磊絲卻又突然把話峰一轉。
“內戰或是分裂,這是任何中國人都不願意看到的,在這一點上,我們同英國的看法是一致的,但是,我需要提醒領事先生注意的是,現在對於我們而言,最重要的事情,一是徹底查清此案,二是確保李子誠先生的安全!”
雖說對自己的話被打斷有些不快,但法磊絲還是在深吸口氣後說道。
“如果你們願意的話,英國可以從香港請來最好的醫生為李子誠先生提供最好的治療!”
“那麽你們是否能夠確保先生的身體無慮呢?”
張一麟的反問卻讓法磊絲整個人為之一啞,他根本就無法做出這個保證,他曾經向租界內的英國醫生請教過,按照公布的傷勢來看,李子誠的傷勢非常嚴重,現在唯一能指往的就是“上帝保佑”,換句話來說,李子誠的生死,已經不再是現有醫療水平可以確保的事情了,現在讓他作出這樣的保證,他怎麽可能作出來。
可是在另一邊,他卻得到北京公使館的指示,要求他盡量確保李子誠在上海接受治療,至少在上海,內戰的可能性會被降至最低,至少,不需要再考慮活著的李子誠,去策劃一場他“不知道的”內戰。
“領事先生,希望您能夠理解,我們認為,李子誠先生回連雲港是最合適的選擇,這一點不會因任何因素發生改變!”
李子誠要回連雲港!
遠在京城的袁世凱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足足沉默了數十秒鍾,坐在椅上的他半呆滯的看著前方,看著居仁堂門外的景色,最後卻是發出了一聲長歎。
“看來是戰不可免了啊!”
一聲感歎之餘,袁世凱卻又是搖搖頭,民二叛亂,他沒有擔心過,甚至在他看來,那還是一件好事,至少能讓他名正言順的統一中國,可是現如今,麵對江蘇陸軍,他卻突然沒有了底氣。
成於練兵的袁世凱自然是個知兵之人,他當然知道中央陸軍和江蘇陸軍之間的差距,否則也不會“忍氣吞聲”,也不會想用軟刀子殺人,可現在“張園”一案,卻讓他所有的打算都落了空,隻能去考慮一個問題,那就是如何去打這場內戰。
可這場內戰怎麽打,現在民心在李致遠那邊,就是北洋中的一些人,看著李致遠遭刺,也不由生出兔死狐悲的感覺,這次或是淪著他自己,估計都得三思,昨個能刺殺宋教仁,今個又刺殺李致遠,明個沒準這刺客的槍口可就對準他們了,這邊人心亂著,那邊人心惱著,除非他李子誠當真死了,否則袁世凱還真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勝算!
“不能打!”
毫不猶豫的,袁世凱在心中作出這個決斷,他很清楚這場仗難打,甚至根本就打不贏,即便是贏了,肯定也是慘勝。
而且這一場苦戰之後,麵對中央陸軍的慘勝,不知道會有多少人跳出來躍躍欲試的想要挑戰中央的權威,這幾年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中央權威可就毀於一旦了。到那時,即便是贏了,也是死路一條,別說什麽大國的大總統了,就是這個大總統,沒準也就做到頭了。
而這時袁克文卻走了進來,這個因加入遊走煙花之中而不為袁世凱所喜、後又因加入國社黨而為其所厭的兒子,在過去幾天,先後多次以個人名義,發表通電為袁世凱辯解。
“克文,你覺得,這事是你爹我幹的嗎?”
袁克文一進屋,袁世凱便開口問道,現在舉國上下,皆認為他袁世凱是幕後真凶,想同國社黨勾通,結果卻被其以“黨領袖傷重”為由,加以拒絕,。
麵對父親的問題,袁克文卻是一陣沉默,該說的早在他發出的幾份電報中已經說完了,剩下的也就不需要再說了。
“報紙有人拿著幾名執法處的人被抓說事,你爹我當這個大總統後,這執法處殺人多矣,予亦不能為諱。可這次啊,的確不是你爹我所為,純初之死,因非你爹我所指使,但其卻是因我而死,因此那是無從之辯,但這一次卻不同,不辯也得辯啊!那執法處人過去,是保護李致遠,而不是要殺他李致遠!”
說法,袁世凱又是一聲歎息。
“他們說是我派人刺殺李子誠,可他是我幾封電報才邀請到京城的,而且……”
瞧著兒子,袁世凱卻是從桌麵上拿出一份國務院組織辦法,將辦法遞給袁克文後,方才繼續說道。
“若是我真有意殺人,又豈會弄這個組織辦法出來,這次你爹我可是當真個想做些什麽,想和他李致遠一起,把中國的事辦好了,把中國辦強了,可……造化弄人啊!”
話畢時的,袁世凱那張圓臉上卻盡是欲哭無淚的模樣,這會他全然忘記他想把李子誠留於京城任國務總理,不過隻是為了想在李子誠脖子係根繩,慢慢收緊繩索而已,隻剩下那比竇娥還冤的冤屈,他袁世凱想收拾人,那用得著用那種下三爛的手段,可現在欲解釋,他卻又無從解釋,欲辯,卻又無從可辯,這其中的苦楚又有幾人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