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閥思
“1865年,一家小銀行開始在香港和上海營業,其資產從最初的500萬港元起家,1915年底已超過3億元資產,成立10年後一年純利不到50萬港元,1911年純利已超過1億元,從一開始租借他人的樓宇經營,目前已在全球十多個國家和地區建立起龐大的金融帝國……”
一個金融帝國的故事
在中國所有外資銀行中,排名榜首的匯豐無疑是最引人注目的。在金融界之中,匯豐的故事其實也是最引人入勝的。這家起源於香港、發展壯大於中國、繼而擴張至全球的英資金融機構,在過去半個世紀的時間裏,在權力與金錢的疆域內,演繹了一個又一個跌宕起伏的不平凡故事。
從1865年匯豐銀行先後在香港和上海營業,這家銀行便長期雄踞於中國內地。它既是第一家大規模貸款給晚清政府的外資銀行,也是中國第一家現代銀行成立時的模仿對象;它既長期保管著清朝和中國政府的關稅款項,也一度左右著袁世凱政府的財政大權,即使是到了“府院分治”的時代,其大班也依然是李子誠的座上賓。
“獅子銀行”著稱的匯豐,在其銀行大樓門前,無一例外的擺放著一對銅鑄的獅子。在命運的大海上,匯豐這艘巨輪常常能夠破浪前行。無論是國際局勢的大變遷,還是中國發生的深刻巨變。匯豐要麽總是能作出正確判斷抓住機會,迅速將自己發展到一個新的階段;要麽因形勢無法逆轉而遭受重創時,總能在不算長的時間內東山再起、日益壯大。
此時,當麵對迅速發展的中國經濟,匯豐銀行香港總部開始醞釀著將銀行總部遷往上海時,在中國金融界正發生著一場翻天覆地的巨變。負責中國財政金融管理國務院財政部正在實行了影響深遠的重大金融改革——廢兩改元,以及正在醞釀之中的幣製改革,前者使長期存在的銀兩、銀元並行流通現象消失,而後者則使中國告別了實行已久的銀本位製。
銀兩和銀元作為貨幣並行流通,在中國有著一段不短的曆史。它的出現是曆史的必然。但給商家和百姓帶來的卻是諸多不便。銀兩和銀躍身,在全國各地成色各異,交易行市不同,計算尤為複雜。而這正是錢莊廣泛存在的價值所在,因為兌換正是錢莊的拿手好戲。一個不無誇張的傳言說:有個人懷裏揣著一兩銀子,從某個大城市的銀街一頭開始,先把銀子兌換成銅錢,再到下一個錢莊將銅錢兌換成銀子。如此往複,等到他走到這條街的另一頭,他就會變得兩手空空,一無所有。
早在晚清時代,社會上就曾多次出現廢兩改元—廢除銀兩、改為銀元的呼聲。而在到了民國三年,北京中央政府規定一個銀元等於銀兩的七錢二分。並在幣製局總裁梁啟超的主持下,製定了通行銀元的標準,鑄造發行壹圓銀元通行全國。
以後的北洋政府也曾打算實行廢除銀兩、統一發行銀元,無奈因國內時局不穩、市場混亂不已,加上社會上意見不一。因而並不曾落實到行動上。
直到民國四年,隨將“府院分治”主持財政部的國務院新任內閣成立後,一係列金融改革被提上日程。當年9月,隨著有準中央銀行的中國銀行收回關稅保管權,其業務方針為“統一幣製、統一金庫、調整金融,以達到“銀行之銀行”的目的”。原由總稅務司委托匯豐銀行保管的關稅收入移交中國銀行和交通銀行。
經過長時間的醞釀。終於,在民國四年11月1日,國務院財政部正式發布“廢兩改元”令,規定11月10日先在上海推行,12月1日起在全國範圍內實施,一切交易均以銀元計算,同時規定銀兩、銀元間的兌換率。中國長期以銀兩為主體的貨幣製度從此改變。
由於銀兩的關係,錢莊成為金融體係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環。廢兩改元的實行。無異於敲響了錢莊的喪鍾。而當財政部要進行這項改革時,匯豐銀行和麥加利銀行等也堅決反對,原因是這些外資銀行白銀持有量大、銀兩持有多,白銀輸出的權力又多半掌握在它們手中,一旦改革將失去貨幣的供給,並削弱其控製錢莊的能力,同時削弱其對國際匯兌業務的控製。
但是他們即便是再百般不願亦都深知,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國務院的這一決定,而英、美、日等國政府作出了不同反應。英國在華擁有最多投資和最大商業利益,幣製改革一宣布,英國駐華公使即要求在華英商和英國僑民遵從這一法令,使用銀元而非銀兩作為結算單位。在失去本國政府的支持之後,匯豐、麥加利等銀行率先將庫存條銀、塊銀以及外國銀行,交予的中國銀行,用於鑄造銀圓。而美國亦因其正在加大對中國的影響,美國駐華大使聲稱公使無權命令其在華私人企業及銀行遵守中國法令,但同時暗使花旗、大通銀行及美孚等企業把白銀交給國民政府的中央銀行收兌,不再使用銀兩。隻在頑固的試圖保持自身利益的日本,則竭力抨擊新幣製,要求本國銀行不得將現銀交予中國。
但大局如此,沒有任何人可以改變,不過,這些外資銀行並不知道,對於“廢兩改元”不過隻是拉開了中國幣製改革的序幕,因為這不過隻是第一步。
“廢兩改元”後,中國實行的仍然是銀本位製。中國不是大的產銀國,卻是大的用銀國。白銀本身作為一種商品,受市場供求影響,常常隨市場波動而漲落。而當時中國實行銀本位製,以銀元為貨幣,國際金融市場的劇烈變化造成銀價的巨大波動。
在金本位時代,白銀成為世界市場的普通商品。全球白銀產量增加和白銀使用率降低,使銀價下跌成為一種趨勢,盡管歐戰爆發後,開始出現銀漲風潮,但對於中國財政部而言,他們的最終目的是通過進一步的幣製改革,結束中國的銀本位。同時還要結束長期依據匯豐銀行掛牌作為中國實際匯率的做法,結束中國金融市場原來由匯豐銀行主導的局麵。
而對於中國銀行領導人的目標是:“總要有一天能把中國銀行來替代匯豐銀行的地位。”,而事實上,這卻是收回主權的運動的一部分,由於中國各階層的決心和努力,這時收複國家主權的運動在很多方麵都已取得進展。去年,中國收複了已喪失多年的海關自主權,進口關稅從4%上升至25%。從而恢複到了一個比較合理的水平,依此一定程度上可以對國內市場實施保護;廢除了針對中國商品征收的入市稅—厘金,也就相當於取消了民族企業與外國企業之間的一項極其不平等的稅收。
對於這一切,匯豐,這個主宰中國金融的金融帝國或許了解一部分,但也不曾了解太多。或許通過對中國的滲透,匯豐了解很多事物,但對於其中的一些事物來說,他們永遠不曾了解,對於匯豐來說。此時擺放於他們眼前的,依然是一個炫目的白銀時代。
自歐戰爆發之後,隨著中國實業的發展,使得匯豐放貸規模達到前所未有的一萬萬五千萬元之多,而此時,隨著其放貸業務的擴張以及在公債上的投資。使得匯豐的盈利繼續快速增長,金庫保險箱裏的銀元越積越多。
即便是現在,在中國銀行、交通銀行的雙重競爭下,亦不會有任何人會懷疑,匯豐依然是那個主宰中國的金融帝國。但是匯豐的目標向來是不僅要做效益最出色的銀行,也要建造最氣派的大樓。
兩年前,當淮海商業儲蓄銀行進入上海,開始同上海的實業界勾通規劃“大上海”的方案。同時建造的上海淮海銀行大樓時,在那座大樓成為整個上海最引人注目的建築,那高高聳立的大樓成為了上海的天際線的同時。而在上海匯豐銀行總部,一幢更為壯觀的總行大樓也逐漸在祁禮賓,這位匯豐銀行的的腦海中浮現。
無論是1886年建立起來的香港總部大樓,還是二十年前建成的上海大樓,經過數十年的的風雨洗禮,已經略顯陳舊。更重要的是,匯豐銀行發展如此之快,當初設計的保險庫,如今已經放不下存量越來越多用做儲蓄的銀幣。此外,更為重要的是去年年末落成的淮海商業儲蓄上海銀行大樓的映襯下,不僅匯豐上海大樓光輝頓失,而且的確已經顯得有些寒酸了。
為此,祁禮賓一直在規劃著一棟“將是從蘇伊士運河到遠東白令海峽最講究的建築”,而且也將是世界上第二大銀行建築,僅次於英國的蘇格蘭銀行,同樣也將是整個外灘建築群中最為漂亮的建築。
當然,現在這棟建築,隻存在於模型上,而每天,每當看著隔江相對的淮海商業儲蓄銀行上海分行大樓時,祁禮賓總會不由自主的把視線投向那個位於辦公室中央的模型。
不過此時,祁禮賓之所以會把視線投向那座大樓,卻並不是因為看到了淮商上海支行大樓,而是因為,嗯,因為一個抉擇。
這是一個極為艱難的抉擇,至少對於祁禮賓來說,他深知,如果他接受了雅各布的建議,發生什麽意外的風險意味著什麽。
“祁禮賓先生,現在,是我們做最後決定的時刻了,現在公債價格距離我們的心理價位還有一定的距離,而且,我們必須要考慮到的是,如果我們不能通過使用更多的代理人和新戶頭,推高公債價位的話,那麽我們的前期投資就將會化為烏有!”
雅各布?沙遜,這位縱橫上海灘達數十年的大亨,看著猶豫不決的祁禮賓緩聲說道,為了這場戰役,他不僅抽空了沙遜洋行幾乎全部的流動資金。甚至還將沙遜洋行的資產都抵押給了眼前前的祁禮賓。
但,這一切依然還不夠,所以,除去洋行的大班們之外,銀行同樣也卷入其中,幾乎每一個人都無法放棄那個未來。
如果成功的話,那麽他們將會擁有整個國家,不對,準確的來說,他們將會得到數以千百萬計的中國人。辛辛苦苦數年的勞累所得,而在此之前,他們必須要進行一次“小戰鬥”,這場戰鬥的意義,不僅僅隻是為了充實他們的彈藥庫,同樣也是為了把中國人的視線轉移到另一個方麵。
“雅各布,你必須要明白的一點是,匯豐已經投入了一億元!”
輕聲提醒一句的同時。祁禮賓的內心又動搖了起來,隨著中國在政治方麵的成功,中國人的躍躍欲試,已經慢慢的威脅到了匯豐,越來越多的特權正在這個過程中失去,而匯豐如何保護自己的權力和利益呢?
對於匯豐來說。一直以為最有力的武器,並不是金錢,而是公使們的支持,但是現在,這完全翻了過來。最有力的武器隻剩下金錢了,至少如果一再的這次發展下去的話,那麽也就隻剩下金錢了。
“但是我們現在必須要挽回市場!如果沒有襲擊事件的話,這一切都是足夠的!可是現在,我們想要獲得成功,就需要更多的資金。現在,我們已經投入了自己的最後一個銅板,我的朋友,現在,是顯現你們的力量的時候了!”
這不是馬屁,這是事實,雅各布之所以會戰役最緊要的關頭來到“獅子銀行”,就是為了讓祁禮賓投入更多的資金。
“讓我考慮一下吧!”
是繼續投入。還是果斷的停止?
一時間,祁禮賓卻是變得難以決擇起來,加入這場戰爭,不僅僅隻是為了贏利,這一點,無論是他還是香港總部的董事們,都非常清楚,而是為了未來!當然在保證未來的同時,他們也將會獲得空前的利潤,這是席卷一個國家的財富啊!
就像當年的橡膠股票一樣,正是通過對橡膠股票的操作,匯豐和其它外商銀行才徹底摧毀了中國的錢莊業,並把中國的銀行業變成他們的“隱性支行”,而現在,他們所需要的,隻是再來一次,不過,這一次卻遠比上一次更為危險,因為……
就在祁禮賓於心內思索時,電話鈴聲突然響了起來,被刺耳的電話鈴聲打斷思緒的祁禮賓微微皺下眉頭,顯得很不高興,他站起身接過電話,聽著電話另一頭的內容,眉頭卻是再一次緊皺,在他掛上電話之後,看著雅各布說道。
“公債又跌了15分!”
吐出這一句話時,雅各布的眉頭緊鎖著,又跌了十五分意味著匯豐損失了一千多萬元!盡管現在關於那場“襲擊事件”,他掌握著核心的“利好消息”,但是在中國政府作出真正的正式回應之前,顯然,這些“利好消息”還不足以讓普通的中國人停止自己的拋售行為,除非……
“祁禮賓經理,現在對於我們來說,隻剩下一個選擇了……”
此時,祁禮賓和雅各布在談話時,他們並沒有意識到的一點是,在祁禮賓辦公的樓下,那一間看似不怎麽起眼的雜物房內,雜物房內似乎沒有人,不過如果有人注意的,一定能夠發現,一塊天花板似乎鬆動了,而此時在天花板上的隔間內,一個雜役正趴在那裏,他的雙耳掛著類似於醫生聽診器,那管路一些伸到上方天花板的一個孔洞之中,而那個孔洞是正好祁禮賓辦公室的沙發下方,雖是非常細小,但是,對於這個雜役也就足夠了,他可以一絲不漏的聽到那間辦公室內的對話。
此時,他一邊聽著祁禮賓辦公室內的對話,一邊用筆做著記錄,至於筆計本上的記錄,或許隻有他一個人才能看懂記的究竟是什麽,終於,又過了半個小時之後,這個雜役合上的記事本,在觀察了一下雜物房後,方才小心翼翼的從天花板上下來,在離開雜物房後,直接走到衛生間,在衛生間內將筆記本撕下,從窗戶上傳了出去,則在窗下的水果攤販在接過那份記錄之後,立即轉給另一個人。
十幾分鍾後,這麽一份幾經轉手的情報,出現在周作民的桌前,仔細的看著眼前的這份由特勤局提供的情報,周作民不由站起身,他走到窗邊,與這間辦公室隔江相對的正是匯豐銀行,望著那座顯得似乎有些破舊的匯豐銀行大樓,突然,周作民的臉上閃過一道笑容,而在微笑之後,卻又是一陣惋惜。
“真的是有些太可惜了!”
此時,他究竟在惋惜什麽?或許隻有他一個人才知道,待他轉過身來之後,先是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時間,隨後又和座鍾對了一下時間,最後又走到辦公桌邊,猶豫片刻後,方才拿起電話。
“喂,好戲開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