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富貴險中求
19世紀80年代初,一批企業集股籌資,並出現發售股票的機構,清光緒九年(1883年)爆發金融風潮,股市基本停止。投機,投機狂熱,可謂是早就滲透到上海的“東西方冒險家”們的骨子裏,甚至早在晚清時,在沒有證交所的情況下,他們就敢於炒股,也正因如此,才會在6年前爆發一場襲卷半個中國的“橡膠股票案”。
而那時扮演這一色彩的則是西商眾業公所是舊中國最早出現的有組織的證券市場。鴉片戰爭以後,隨著股份製的外資銀行和外商企業紛紛進入上海。清光緒十七年(1891年),上海外商企業中一些專門從事證券買賣的經紀人組成了“上海股份公所”,實際上是一個證券掮客公會,但已具交易所雛形。最初公會的證券交易活動,沒有固定交易場所,直到光緒二十六年以後,才固定在公會內進行。光緒三十一年經香港政府正式批準,公會改組成為上海眾業公所,作為正式證券交易所進行營業。
20世紀初,外商上海眾業公所成立,滬工商界有創建華商證券交易所之議。民國3年上海股票商業公會成立,有交易場所有現期和定期買賣。是年12月,北京政府頒布實施中國第一個證券交易法規《證券交易所法》,同時連雲港股票證券交易所成立。而連雲港股票證券交易所的成立,刺激了上海華商交易所發起人,開始積極爭取中國人自己交易所早日開業的活動。
次年5月,財政部頒布《證券交易所法實施細則》26條,又附屬規則13條公布之後,上海證券物品交易所成立,在隨後的一年中,上海證券物品交易所隨著“公債風潮”,而成為全國最為知名的交易所之一。
與連雲港股票證券交易所更偏向於投資不同。上海證券物品交易所從一開始就涇渭分明的指向投機,公債、期貨一直都是這裏的人們最喜愛的兩種事物,投機,對於上海的“東西方冒險家”們而言。投機往往意味著一夜暴富。
狂熱,任何事物都可以掀起一場狂熱,正像過去的一年中,上海證交所內的公債狂熱,此時,這種狂熱隨著局勢的穩定和他人的推波助瀾而愈演愈烈起來,在這個世界上誰也無法預料未來。而那些投機者一但陷入狂熱的時候,往往就會忘記一點——任何投機贏得永遠都是莊家!
在上海股票交易所內的嘈雜聲中,在“袁李兩人共同參加京津公路完工典禮”的利好消息下,受其影響公債價格再一次微漲,當然利好消息隻是其中一麵,而真正的推手卻是以外行、猶商的大量買入的前提下,方才所有微漲。
要知道,在昨天。公債市場還受到“李子誠遇襲的影響”,以至於公債價格不斷下跌,不過在銀行、猶商的雙重努力下。尤其是中央政府尚未對外宣布“遇襲事件”,使得他們看到了機會,而匯豐銀行更是通過公使館獲得了一個肯定的消息——袁世凱前往天津參加京津公路完工典禮,而這又意味著什麽呢?
對於上海的這些銀行家和投機商們來說,這意味著中國的政局不會發生任何變化,在經曆了昨天多達數千萬的拋售之後,為了穩定市場,今天一開盤,銀行家和猶商們便投入了超過一萬萬元資金用於搶購公債,從而達到穩定市場。為下一步拋售作準備。
漲!
在這種大前提下,幾乎所有人都深信不疑。幾乎是剛一開盤,昨天被“小道消息”影響的人們,立即拋售起公債,而早有定計的代理人們則按照幕後老板的要求,搶購著市場上的公債。從而避免公債價位下跌,為未來打下“堅實的基礎”。
“漲、漲、漲……”
此時,整個交易所內到處都是一片喧囂聲,在數千萬資金的投入下,昨天下降了超過20%的公債,迅速的再一次漲了起來,麵對迅速的增漲,交易所內的交易員、代理人們不無不喘著粗氣,麵色通紅的模樣,這種狂熱足以感染每一個人,足以讓每一個人為之瘋狂,甚至為之迷失方向。
狂熱!
似乎在這一夕之間,如橡膠股票時的那種空前狂熱再一次席卷了上海,當上海證交所內陷入一片狂熱之後,那些收了錢的白相人們,便開始在街頭弄尾、茶館、酒檔中談論著“公債”,曾經五毛的公債,現在漲到了一塊二,昨天跌到了不足九毛的公債,剛一開盤又重新漲回一塊二,談論這些話的不僅有那些衣冠楚楚的白相人,甚至還有車夫、老太婆、婦人之類的“普通百姓”,甚至就連擦皮鞋的都在談論著自己買公債掙了多少錢。
似乎現在,世界上最掙錢的買賣就是買公債,隻需要一夜,就能從一個窮光蛋搖身一變,變成一個身家億萬的大亨,當然,這隻是人們的夢想罷了。
這些白相人全都是猶商通過代理聘請的“謠言製造者”,正如六年前的橡膠股票一樣,借助市場的狂熱,通過各種渠道散發小道消息,尤其是暴利消息,對此,操縱西商眾業所的猶商人們可渭是輕車路熟,他們早就習慣於通過這種操弄,獲得暴利,盡管一再的重複著這一手段,但卻隻有極少數的一些人能夠冷靜看待,對於很多人來說,他們寧可冒一次險,沒準,這一次,他們會一夜暴富。
一個、兩個、數十位、上百位普通的市民懷揣著發財富,帶著畢生的積蓄開始試探的走進證券交易所,可是他們卻驚訝的發現,市場上根本就沒有多少公債可供他們購買,幾乎剛有人掛牌出售,立即就會有數百個上千個戶頭搶購。
“市場是被謠言左右的!”
從協理那裏得知證交所大廳內擠滿了來觀望或是購買公債的百姓時,雅各布?沙遜的臉上閃過一道笑容,這正是他所需要的。
隻需要再過十幾天,當市場的狂熱被惜售和搶購左右的時候,也就到了收尾的時刻了。
“報社那邊打點好了嗎?”
在高級會員室內,雅各布?沙遜又特意問道身邊的協理。
“是的,大班。報社那邊已經打點好了,今天晚上,全國至少有95家報社會加以報道……”
協理的報告讓雅各布?沙遜滿意的點點頭,現在是鼓風的時刻。僅僅隻是普通的投資者拿閑錢來炒公債遠還不夠,他還要借助“公債的滾滾紅利”把錢莊甚至錢莊背後更上一級的金融企業——號稱“錢莊的錢莊”的票號以及地方的小型銀行卷入其中,等到他們卷入其中之後,他和他的朋友們就可以釋放出那些公債,從而……
盡管置身於單獨的高級會員室內,但此時,雅各布?沙遜還是聽到了外間傳來的嘈雜的喧囂聲。那喧囂意味著財富,意味著……
“大班,又有人掛牌出售公債!”
“多少?”
“五百萬!”
“收進來,市場上有多少收多少!”
在道出這句話時,雅各布?沙遜顯得底氣十足,匯豐銀行不僅給了他們自身的交易員超過一億元的權限,同樣還交由他代理其中的五千萬,當然。無論是匯豐銀行還是沙遜自身的資金都被分割到上萬個戶頭之中,從而造成“市場搶購”的假相。
在道出這句話時,他完全沒有任何擔心之意。匯豐銀行不僅在資金上,同樣也在情報上,給他吃了一粒定心丸。
“又有人掛牌售出?一百多個戶頭?”
又過了幾分鍾,新的掛牌售出消息,隻讓雅各布?沙遜的心下一愣,在這一瞬間,他似乎感覺到有些不妙了,難道這背後有什麽陰謀不成?
“接近兩千萬……”
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新的消息傳了過來,有人在和他們搶購。是一批新建的戶頭在搶購。
“難道有人也看到了機會?”
當雅各布?沙遜的心下冒出這麽一個念頭時,會員室的門再一次被推開了,走進來的洋行的資深買辦。
“大班,天津分行發來電報!”
一聽是天津發來的電報,雅各布?沙遜頓時變得有些激動。
“快,電報給我!”
接過電報一看。雅各布?沙遜臉上的笑容更濃了,電報的內容非常簡單,袁世凱、李子誠共同參加京津公路完工典禮……
隻是一份簡單的電報,卻透出了匯豐那邊情報的準確性,袁李兩人並沒有因襲擊案決裂,政治局勢不會發生大的變故,這意味著他可以按部就班的執行計劃。
“把電報給匯豐的安德魯先生送去!告訴他,時機到了!”
將電報遞給身邊的協理之後,雅各布?沙遜的神情一肅,用極為認真的口吻說道。
“現在,告訴我們所有人的代理人,從現在開始,市場上有多少,我們收多少,不需要再步步請示,今天,我們要把公債推到一塊四!”
終於,隨著雅各布?沙遜的這一個命令,證券交易所內的溫度再一次上升了,相比於先前的狂熱中不失冷靜,這一次這裏卻完全沸騰了起來,交易員們不斷的揮著手中的紙片,大聲呼喊著,而在交易牌上,幾乎每過一分鍾,價位都會被刷新,終於,在上午十一點時,上海證券交易所內的狂熱之焰被徹底的點燃了。
一份湯、一份臘腸蛋炒飯。
這就是周作民的午餐,在他享受用著午餐的時候,證交所已經是午盤休市,可是所有的消息都在證明著一件事,在銀行和猶商的雙重努力下,烈焰被點燃了。
享用噴香的臘腸蛋炒飯時,周作民整個人顯得極為放鬆,現在,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開盤的時間,通過昨天以及今天上午的售出,他的手中已經積蓄了多達五千萬的“贏利資金”,這些資金在下午時,也將“加入”搶購之中,但是下午他會售出多少呢?
這一點恐怕隻有他自己才知道。
“哼哼……”
想著到幾個小時之後的決戰,周作民的臉上再一次閃過一絲冷笑,而這絲冷笑中卻帶著得意,這一次,他將要連本帶利的把橡膠股票案時,中國錢莊業的損失拿回來。不僅如此,如果成功的話,甚至他還有可能摧毀一個帝國!
一個統治中國金融的金融帝國。而更為重要的一點是,當這一切結束之後。一個全新的帝國會出現於世人的麵前,而這個帝國將會取代前者的地位。
“鈴!”
隨著開盤的鈴聲響起,沉寂了一個中午的上海證交所再一次沸騰了起來,幾乎是剛一開市,就有近千萬的資金流動,這遠遠超過過去任何一個時間段,一個小道消息開始在交易員們中間流傳開來。有幾家錢莊投入巨資和他們搶購了。
刺耳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從上午直到現在,一直心神不寧的祁禮賓連忙拿起電話。
“喂,什麽?錢莊進來了……太好了,很好,和他們搶購,一定要讓市場上沒有公債流動,明白嗎?”
掛上了電話的瞬間。祁禮賓長鬆了一口氣,現在,終於真正的“巨頭”進來了。對於那些普通百姓的閑錢,他根本就看到眼中,這一次動作,真正吸引的是在過去的幾年間,得到充分發展的中國銀行業以及錢莊業,或許其中有不少是匯豐的“私下代辦點”,但是他們必須不是匯豐的資產,現在,他們很快就會在這場“風潮”中失去所有的一切。
而他自己呢?
祁禮賓相信,這將會為自己在將來競爭匯豐銀行總經理打下一個堅實的基礎!在年底的會議上。所有的董事們都會發現,今年的分紅甚至相當於數年的總和!
下午四點三十五分,
距離上海證券交易所停盤還有一個小時。
此時,在交易所內那些激動的人們仍如瘋癲一般搶購著公債,在過去的三個小時之中,市場上超過一萬萬元的公債被售出。而此時,仍然有數千萬的資金流動著,虎視眈眈的盯視著任何可能售出的公債。
“快,掛牌,一塊四毛五,入一千手!”
狂熱,幾乎所有人都被空前的狂熱所籠罩著,正是這個狂熱愈演愈烈之時,一個衣冠楚楚的年青人麵帶焦色的跑進了交易所,此時狂熱的人們並不知道,暴風雨已經來臨,那個年青人走到平台上,隨後一個會話人宣讀了新到的消息。
“國會於下午同意財政部發行兩萬萬五千萬元珠江工業建設債券!發行價為麵值七成五……”
有些刺耳地聲音瞬間打破了交易所內的狂熱,原本陷入瘋癲般狂熱的人們瞬間成呆滯狀,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消息,又要發行公債了,兩萬萬五千萬元!那麽……
和先前這些人因無法搶購到公債而憤怒的嚎叫不同,此時,當新一輪的公債投入市場之後,這間交易所內的人們臉上卻露出了驚恐之色,兩萬萬五千萬元的公債投入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市場上的公債將再一次飽和起來,在這樣的衝擊之下,公債價格一定會立即下跌。
“快,立即拋出去!”
突然,一個反應極為迅速的中年人大吼一聲,驟然間,交易所內的狂風拔地而起,原本高漲的的公債價格急速下落起來,交易所內的空氣凝滯,人們發出拋售公債地喊聲震天,前所未見的恐怖景象第一次在上海證券交易所內上演著,在電話鈴聲之中,交易員們驚慌失措的競相拋售,在一陣瘋狂的舉動,可怕的喧嘩竟到了這種程度,經濟人、交易員互相大嚷都聽不見了對方的聲音。
在前所未見的拋售之中,在人們的驚恐的尖叫聲中,花花綠綠地紙片紛飛,上海證交所內的公債價格,在短短的十幾分內暴跌了兩成,在收盤前更是暴跌了兩成五,就在數十分鍾前尚還被人們瘋狂搶購的公債,似乎在這一瞬間,就變成了一塊燙手山藥,幾乎沒有人再卻搶購公債。
“要穩住!”
一直呆在高級會員室內的雅各布?沙遜卻是在片刻的驚訝之後,吐了口雪茄煙霧,在收盤前的最後一刻,吐出一句話看似波瀾不驚的話來,與那些人所想像的災難性的後果不同,在他來,這仍然是一個機會,至少這不會令其全盤皆輸,甚至如果操作得當的話,他們還能夠獲得更多的利潤,當然,這一切必須仍一個前提,所有人都必須堅定不移的幹下去,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刻了,誰也不能主動投降。
“幸好現在已經收盤!明天是禮拜天,股市不開盤!還有機會”
雅各布?沙遜,在心下如此自語的慶幸著,這個消息是在下午收盤前傳來,如果是上午的話,恐怕破產將是他唯一的選擇,還好,現在還有機會!
當他離開高級會員室的時候,很多人都看著這位上海灘的第一大亨,依如來時一樣,他顯得很是自信,同樣也顯得很是從容,全不見一絲憂慮。
“沙遜先生,現在財政部又放出了這麽多公債,怎麽……”
“明天開盤!”
取下叼在嘴裏的雪茄煙,沙遜不無自信的說道。
“有多少,收多少!先生們,不要忘記有一句話,富貴險中求!”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