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奸商

“奸商!”

做在火車上,放下手中的報紙,李子誠緩聲吐出兩個字來。

無疑,今天是個好年景,除去一部分地區遭了災,大多數地區都迎來的大豐收,再加上這兩年推廣的良種,今天的收成遠好過往年。

在另一個時空之中,李子誠曾聽人說過”災年憂、豐年憂”可一直都不太明白這內裏的原因,災年憂到還好理解,怎麽豐收之年,老百姓同樣也是一個憂。

而來到這個時代之後,李子誠總算是見識到了什麽是奸商,在這個時代的中國,信息遠不能用”蔽塞”來形容,準確的來說,對於農村的絕大多數老百姓來說,他們根本就沒有什麽信息可談,所謂的信息,至少也就是來源於縣城。

這種信息上的嚴重蔽塞,直接導致了全國各地的糧商可從中謀利,利用老百姓對物價的不知,於豐收之年,一麵抬高生活用品價格,獲取暴利,另一方麵又互相串聯,打壓糧價,他們打壓糧價的手段簡單且粗劣,無非隻是每天掛牌掉價,從而也就操縱了本地的物價。

從表麵上看,這並不是什麽大事,似乎隻是一縣一地的事情,可事實上,卻是全國皆是如此,在這背後,不僅有大小糧商的影子,甚至就連各省將軍名下的糧行亦涉足其中,過去他們的手中有軍隊,軍隊要吃糧,所以就要買糧,從誰那買,自然從將軍名下的糧行買,而這種壟斷的、穩定的供給關係,使他們不費力地就賺取了大筆財富,而這些糧行和其它糧商一樣,都是在糧食豐收時大量收購,然後於冬天再高價賣出去。不過與私人不同的是,他們的收購資金,往往是從官銀號或者本省銀行撥用。

也正是這些原因。才導致了豐年百姓亦憂的局麵,不過這一次,幾年前設立的旨在推廣農技、良種以及涉農小額貸款的農務公司,就是充當一個全國最大的糧商。在豐年把糧食價格穩定在合理的範圍內。

“連雲港,一擔小麥五塊七,上海一擔小麥五塊八,這些奸商能把糧價壓到不到兩塊錢,也真他娘的夠黑的!”

吐出一句粗話時,李子誠才注意到這列豪華車廂中還有其它人,朝著等人一笑。李子誠笑說道。

“即便是以五塊的價格收糧,從陝西運到上海,價格也不超過五塊二,其它什麽產品都可以謀暴利,可糧食這種東西,要不得暴利,這種商品本身就是不是暴利產品,而且涉及國計民生。糧價穩定了,國家才能穩定!”

想著自己隻能使用”商業手段”去對付那些”看不慣”的事情,李子誠多少總顯得有些無奈。但卻又無可奈何,畢竟,現在根本就沒有一部可以打擊”囤積居奇”的法律,更何況,這還涉及其它法律因素,比如商業自由。

“總理所言極是!”

隨總理一同回京的陳寵惠壓著心下的笑意,配合默契的應聲道。

作為”班底核心成員”之一的他自然知道,表麵上,農務公司放棄暴利維持糧價的合理與平穩,實際上。公司之所以幹這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卻是為了另一個”長期”目的——壟斷全國糧食貿易。

手中有糧,心中不慌,糧食本身就是一種武器。多年來,公司一直在尋找著”控製糧食”的機會,而今年全國性的大豐收。卻給公司提供了這個機會,按照慣例,各地糧商一定會趁機打壓糧價,在產糧地造成糧價下跌的假相,但實際上,在城市,糧價並沒有下跌。

而在各地糧商準備”豐收”之時,農務公司則隻麵要等待其把糧價壓到一個極限價位時,主動站出來用一個”合理價格”收購糧食,在這種情況下,即便是糧商重新提價,老百姓亦很難再相信那些糧商,他們會在心理上選擇相信中國農務公司,相信農務公司是一家”不會讓老百姓吃虧的良心公司”。

如此一來,農務公司則達成了自己的目的,借機壟斷了全國的糧食貿易,這些看似高價收購的糧食,仍然可以為公司獲得驚人的利潤,畢竟,商品糧的主消費市場——城市糧價並沒有下跌,而且,農務公司下設有十餘家大型麵粉廠、米廠,除去供應國內城市市場之外,還有數以百萬噸的對外麵粉和麵粉製品出品。

在這場看不而硝煙的戰鬥中,無論是吃虧的傳統糧商,還是看似占了便宜的老百姓,都不是贏家,老百姓或許勉強可以看成贏家,但真正的贏家卻是公司,卻是眼前的總理,公司借機壟斷國內的糧食貿易,而總理的手中又多了一件看似無形的”殺手鐧”!

而這個看不見的”殺手鐧”現在,誰也看不到它的威力,可是一但其顯現威力的時候,舉世都將為之震驚,畢竟……在感歎著總理的心機之餘,陳寵惠倒是越發的佩服起總理來,在他身邊呆時間了,隻會越來越佩服他,他的腦子裏,總會崩出一個個看似有些”古怪”的念頭。

尤其是一些他口中所謂的”軟實力”,看似不怎麽起眼,可一但實施之後卻又讓人驚恐不已,甚至殺傷力十足,遠甚至於百萬強軍的威力。而偏偏更為可怕的是在獲得那些”軟實力”的過程之中,他還能讓別人為他的決定叫好、喝彩。

相比之下,……

想著京中的那位大總統,陳寵惠不禁止在心下感歎一聲,那個無才有術的袁世凱,終歸還不是總理的對手啊!

“怎麽,,在想什麽?”

笑看著自己的司法部長,李子誠嘿嘿一笑,放下手中的報紙,對於報紙上更半斷對農務公司的讚美,自然不需再看了,那種稱讚之詞,並沒有什麽特別讓人注意的地方。

絕不會把內心的那個念頭暴露出來的陳寵惠,連忙為自己找了一個借口。

“我是想,現在糧價穩定了,可百貨價格,似乎還有些不太穩定!”

“嗯!”

點點頭。李子誠倒是極為認同的說道。

“今年大豐收,百姓手中有錢了,自然就要消費,那些商販抬高物價。個人得利了,可國家和企業卻未因此得利,市場的需求越大,人們投資實業的心思才會卻重,高物價隻會扼製的實業發展,要刹刹車啊!”

稍加思索後,李子誠拿起筆在紙上隨手寫了幾句話。

“。你看,這麽辦怎麽樣,把對外出口適當的調整一下,將一部分消費品投入國內市場,調配到各省各地,衝擊一下市場,雖說中央禁捐,可現在這各地的捐費還是不少。能做一點,是一點吧!總歸,為政者一定要讓老百姓受益!做事情。一定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啊!”

而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李子誠的腦海中卻浮現出另一句話來”邪惡的人在任何方麵都強於道德家”,自己是一個道德家嗎?

道德家?

雖說父親常以善學、善思、善言、善行四個信條要求自己,但似乎自己從來就沒有想過成為一個道德家,道德家或許是令人景仰的,但事實上,這個世界在另一方麵,卻又不適合道德家,顯然,一直以來。自己都自以為是個”道德家”,可實際上自己卻是一個真正的……偽君子!

突然,在那三個字冒出來的瞬間,李子誠笑了,笑聲很大,甚至顯得有些無奈。完全不顧身邊還有其它人,而這一遲到的發現,或許回答了一個一直困擾著他的事情——自己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看來自己和袁世凱也是半斤對八兩,誰也不比誰強到那去啊!

心下感歎之餘,望著車窗外隨著列車的奔馳,快速向後移動的樹木、村莊,李子誠唇角一揚,扭頭衝著一旁的下屬吩咐道。

“到了連雲站後,通知其它,準備回京吧!嗯……今天晚上就回去!”

回京,是時候回去了!

京城才是真正的戰場啊!這次出來,自己可不就是為了備足彈藥嘛,現在彈藥已足,是時候回京了。

鷹遊門,這座曾經的小海峽,經過四年的發展,早已成為中國規模最大的碼頭,可即便如此,人工碼頭仍然在不斷的擴建著,與其它港口相比,這座港口除去具有得天獨厚的天然良港條件之外,更為重要的恐怕就是一條由重軌鐵路構成的大載量隴海鐵路縱貫中國中部的特殊的地理優勢,當然沿線發達的工業區,同樣更這座港口的生命線。

四年前,這裏還曾是一片荒灘,而在四年前,隨著港口的開埠,開創了連雲港的航運業,亦隨著連雲港以及隴海的大規模建設,使得進出這裏的商船隊開始猛增。與此同時,伴隨著沿線工業、站區城市場的發展,加之完善陸上聯運優勢和港口管理製度,與航運有關的設施如燈塔、避風塘、信號燈、天文台等也不斷完善,尤其是沿線鐵路用地以及輻射工業帶經過數年的發展,而卻顯規模,這一切都為這座港口的擴展提供了更加廣闊的發展空間。

而真正的大發展,卻使於歐戰爆發之後,在這一特定的大環境下,除去過去農產品和少量工業口出口外,經過幾年發展的沿線企業紛紛將工業品出口至國外,而在沿線非鐵路用地外,同樣也陸續建立了一批從事紡織、麵粉加工、玩具、燈泡等低技術消費品生產的企業。工業的發展造成國內工業生產力的迅速增長,而戰爭導致各國消費品生產銳減,強國商業力量在世界範圍內全麵退縮,市場範圍內的消費品市場供應不足。中國商人則利用歐洲各國經濟疲軟無暇顧及的大好時機,除去積極開拓亞洲市場之外,同樣開拓歐洲、美洲以及非洲市場,外部市場需求的擴大,帶動了對外貿易的發展。中國出口貿易開始進入一個高速膨脹式增長期。受此影響,作為中國第一工業帶的龍頭母港的連雲港的航運業持續增長。

而作為航運業大發展的根本則是港口,在四年前,鷹遊門海峽隻是一片荒灘,但很快發展一個港區也得以大麵積擴展。港口的北部直到海頭角直至鷹遊門,而現在港區又繼續向外海延伸,在港區麵積擴展的同時,隨著出口貿易和航運的發展,碼頭、船塢以及貨倉等基礎設施也得到巨大的改善與發展。深水碼頭的建設發展迅速,早在兩年前港口平均每天接納40艘貨輪,其中有一半靠泊碼頭裝卸,另一半則以帶浮筒轉駁的“中流作業”方式進行裝卸。而現在,規劃建設中港口四期工程完工後,接納船量則可達到150艘之多。

相應的隨著航運業的興起,船舶修造業亦自然興起,位於海頭角的鷹遊門造船廠,即是在“建立大港口”的核心基礎中,作為港口的配套工程修建。以為經營過往船隻提供維修保養及造船業務,作為六合公司“海、港、路、工、城、礦”六項重點之一,在充足的資金和技術支持下鷹遊門造船廠得到了迅速的發展。

然而由於航運的興旺,尤其是在歐戰興起,作為參戰國,中國同樣被卷入這場戰爭。戰爭爆發後,歐洲參戰各國政府紛紛征用商船為戰爭服務,世界範圍內。因商船緊張導致遠洋運輸業務基本陷於半停頓狀態,且隨著商船的戰爭損失,在世界範圍內定購商船。而鷹遊門造船廠作為中國規模最大的船廠,自然接到大量國內外定單。

鷹遊門船廠全力造船後,這座出口量不斷激增的港口,修船業務自然隨之緊張,不僅遠不能滿足正常的輪船維修保養的需求,甚至造成來往商船,不得不遠赴上海,朝鮮,甚至日本修船,隨後返回連雲港裝載貨物。盡管鷹遊門船廠不斷加以擴建,但是相比於修船業務,船廠不斷激增的造船業務,仍然限製著其修船業務的增加。

造船固然可獲暴利,但技術要求太高,但修船利潤亦相當豐厚。麵對修船緊張的境況,自然有一些國內的商人紛紛加入建造船塢、修理船隻的行列。民國四年,由上海實業家朱誌牽頭,同張和一批蘇皖兩省本地士紳合辦的,有馮國璋、段祺瑞以及安徽將軍參股的田灣船塢在連雲港鐵路用地南界邊緣的田灣落成,與連雲港築港修建的方式相同,同樣采用爆破山體填海,築出廠區,整個廠區占地達180畝,整個工程包括三個大型幹船塢與兩個潮水式船塢。田灣船塢或許在規模上遠無法同鷹遊門造船廠相比,但是卻是當時遠東地區設施最為先進的船塢之一,該船塢不但能承接2至3萬噸貨輪的維修業務,而且可以建造萬噸級的輪船及生產引擎等多種機器。

“一但船塢辦成,每日贏利可達萬元以上!”

正如朱誌這位在上海創辦鐵廠、造船廠的實業家預料的那樣,幾乎是在田灣船塢剛修好一座船塢,即開始有船舶進塢維修,盡管其維護船價格每噸達一元之高,較之上海高出兩毛、長崎高出三毛,但是,船商依然寧願意選擇這裏修船,以節省時間以及海上開支。

此時,每天數千噸的維修噸位再加以修船業務,此時的田灣船塢可以說是連雲港一帶六合公司之外重工業企業中贏得最多的企業,雖是如此,但其依然還是不滿足於此的繼續擴大著經營,不斷添設著修船項目。

在建於山體邊一片被炸平的平台上的田灣船塢大樓內,今天迎來了一位日本客人,這位客人人不過是剛下車,朱誌便滿麵笑顏的迎了過去。

“內田君,一別數年,君今日之成,實在是讓吾輩汗顏啊!”

“誌君,誌君今日之就,又豈是他人所及!”

雖說話裏透著謙虛,可內田信也的臉上卻帶著得意,要知道,三年前的內田信也當時還在三井物產上海分社任職員,不過,也就是在那年,不過才隻有三十三歲的他就選擇了退職,自由擇業成了一名船舶買賣中介商。可以說他的發家之路和戰爭有著分不開的關係。

先是“膠澳事變”,在事變中,日本海軍不僅主力盡失,亦損失大量商船,隨後日本政府為恢複遭受重創的商船業,便鼓勵商社購買船隻,並加大補貼力度,即便舊船亦是如此,同時提供大量貸款,也正是得益於此,他依靠著政府的支持開設內田汽船公司,並通過一些渠道,從智利引進了三條舊船,而隨後歐戰日酣,尤其各參戰國征用本國商船回國,並大量采購商船直接導致世界範圍內的船舶大漲,使得他能用舊船抵押定購新船,現在,內田汽船公司已經發展為擁有13條汽船的大型會社,公司股票紅利竟然達到60%。

當年,他離開上海時,誰能想到那個“小小的小職員”可以成為現在這樣的“大富豪”,相比其它人,內田信也有足夠的理由去自豪,而此時麵對舊友時,難免顯出幾分意籌誌滿之色。

“內田君,瞧您說的,裏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