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五月中下旬時候,國內已經進入了梅雨季節,謹然的老媽每一天跟他發微信都是在抱怨天氣,下不完的雨和曬不幹的衣服,家裏到處都是潮濕之類的話——就連遠在國外的謹然也能感覺到從手機屏幕裏撲麵而來的潮氣,好在柏林這邊除卻晝夜溫差比較大之外,降雨量並沒有十分過分,但是出於習慣,每天出門謹然還是學著當地人會帶上雨衣,某一天的早餐桌子上被薑川看見了,這家夥還一臉非常驚訝的樣子,然後還很奇怪地問他,有沒有突然感覺其實柏林並沒有想象中那麽討厭。
謹然想了想,討厭不討厭他都在這個地方待了那麽長時間,爭論這個問題有點脫褲子放屁的嫌疑,但是介於薑川看上去並不準備讓他跳過這個話題,所以他隻好比較含糊地回答:“差不多吧,畢竟現在身邊的人和以前不一樣了。”
其實他想說的是安德烈那樣討厭的人不在了,每天都是克萊爾的工作人員的話也沒什麽好挑剔的,但是不知道他的這句話讓薑川是不是聯想到了別的東西,總之男人聽過之後,露出了一個相當滿意的表情。
薑川放下手中咖啡杯,用帶著淡淡煙草氣息的大手摸了摸身邊黑發年輕人的腦袋,在後者嘟囔著“老子比你大不要一天動手動腳”的抗議聲時,他又低下頭繼續看自己的報紙,頭也不抬地問:“後天就出發去巴利阿裏群島了,你行李準備好了沒?”
半晌沒得到回答,抬起頭卻發現坐在自己對麵的黑發年輕人已經變成了猴子屁股臉,男人有些訝異地微微挑起眉:“怎麽?”
“準備好了啊,哎,你問題怎麽這麽多和老媽子似的!!”
在薑川隨口一問卻遭到意外強烈反應而導致的莫名其妙茫然臉中,謹然抬起手揉了揉臉,思緒一不小心飄到了前幾天——
“臥槽方大嘴這是什麽!!!!!!讓你去給我買幾條泳褲你搞來的這是什麽鬼東西!!!!”
“泳褲,sexy的。”
“前麵這個粉色大象鼻子是什麽玩意,後麵這個鏤空愛心又是什麽鬼!!!!!!!!!!”
“大象鼻子可以裝你的丁丁,鏤空愛心可以露出你性感的屁股縫,你看,粉色的邊框,就像是一個小桃子。”
“小、小桃子——我呸,這種東西怎麽可能穿得出去!!!!!!!!!!”
“海灘上光腚的都有吧,露個屁股縫怎麽了——嘖,那麽保守的人還大言不讒讓自己的經紀人去買什麽sexy遊泳褲啊,袁謹然你可拉倒吧你,平淡無趣的黑色平角護襠中老年款泳褲最合適你。”
“……扣工資!!!!”
“扣吧,以李狗嗨的名義發誓,這條泳褲最終將會被發到網上去,同時曬出以袁謹然的名義刷卡購買的證據。”
“……”
……以上,回憶結束。
現在那條桃紅色的泳褲已經安靜地躺在了他行李箱的最底層,壓在它上麵的是四五條方餘口中的“平淡無趣的黑色平角護襠中老年款泳褲”——謹然也不知道自己是處於什麽考慮最終沒有將它人道毀滅而是裝進了箱子裏,總之還是有些不服氣自己居然是方餘那種人口中的“中老年款”保守審美。
想到這裏,謹然有些心虛地掀了掀眼皮子掃了眼坐在自己桌對麵的安靜優雅地享用早餐的男人,再過大概十五分鍾,他們就必須要從餐桌邊站起來,結賬,走出餐廳,道別,然後薑川先開車送謹然去錄音棚,然後再去處理自己的工作……
不知道為什麽……………
薑川:“盯著我看什麽,快點吃,八點之前不從這裏出去就要堵車了,送你到錄音棚再到我公司我會遲到。s173言情小說吧”
謹然:“喔。”
………不知道為什麽,總有一種莫名其妙就過上了夫夫生活的感覺。
明明兩個人都還沒開始交往。
謹然抹了把臉,在心中默默地歎了口氣。
……
二天後。
幾乎大半個航海電影劇組包機出發前往西班牙巴利阿裏群島,其位於地中海西部,年平均日照約三百日,是北歐一處著名的旅遊度假勝地——蔚藍的海水,燦爛的陽光,溫暖柔軟的沙灘,以及鳴叫著動聽的聲音在雲層中自由翱翔的海鳥……在五月這個到處都在下雨每天都是陰天的糟糕季節,光是想想都讓人覺得心曠神怡。
如果不是身兼找到正確歌唱主題曲方式的重任,謹然相信他的心情一定會非常好的。
可惜,直到他出發來機場之前,他的工作還是一籌莫展——他覺得自己簡直是跌入了入圈以來的人生低穀。
真的。
哪怕是徐倩倩那會兒,他都沒有現在那麽煩——如果說來自別人的威脅讓他心生煩躁,那麽,來自他本身的威脅則讓他恐懼且充滿了挫敗感。
而他還需要在人前極力隱藏自己的這種不安情緒。
就因為他不知道要跟誰說說自己的苦處——有時候想要抓住薑川倒一下苦水,但是在開口之前,卻又沮喪地發現在到了柏林發生那麽多事情之後,他好像完全沒有辦法跟薑川像之前那樣自然而然的相處——
兩人整天呆在一起,像是情侶,卻並沒有所謂的正式承認——友情以上,戀人未滿——這種糟糕的狀態讓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名不正言不順,但是讓謹然回到以前那個完全朦朧的期間,他又不那麽願意。
總而言之,這簡直是甜蜜和心酸的雙重煎熬。
柏林果然是被詛咒之地(……)。
簡直迫不及待想要離開這個破地方……單手支著下巴,謹然一邊翻手上的關於電影主題曲的mv的劇本一邊心不在焉地看著窗外的雲層心想。
在出發前往西班牙之前,因為需要批下正式的經費和文件,監製小組連夜開會將電影的名字正式確認為《利維坦》,因為患有強迫症的導演彼得始終覺得最初的名字《大副不容易》這聽上去更像是一部輕喜劇,而不是他要的高大上航海史詩級電影應有擁有的名字……哦,用人類通用語簡單來總結就是,逼格不夠。
“其實改成現在的這個名字也並沒有比以前好一點啊,要是不看劇情,我會以為這是一部航海版本的《哥斯拉》……”當聽見解除安全帶的叮聲響起,謹然最終將文件夾啪地合上,長籲出一口氣道,“不知道彼得到底在想什麽。”
“你說的是電影的名字,還是說的mv的劇本?”坐在他的身邊,薑川將戴著的墨鏡取下來隨手放進口袋裏,彎腰看了看謹然的安全帶幫他打開,這才伸手將他懷中的文件夾抽出來,打開飛快地看了一遍——
整支mv準確地來說是一個完整的故事。
一名水手在月夜中坐在礁石邊唱歌,歌聲吸引了海妖塞壬從深海中浮出水麵——神話傳說中海妖塞壬用歌聲迷惑敵人再將其拖入海中殺死,而正當塞壬準備像往常一樣施展歌喉將在礁石上唱歌的水手迷惑再將它淹死時,卻意外地發現這一次的水手是一個長得非常漂亮的年輕人。
塞壬趴在礁石邊,耐心地跟水手唱了整整一夜的歌曲,水手雖然奇怪群為什麽會在半夜漲潮時還會有這麽個漂亮的年輕人在海中夜遊,卻十分高興能夠找到知己——一夜過去,當海平線那邊的朝陽就要緩緩升起,水手逐漸變得疲憊,這個時候塞壬終於伸出了自己的魔爪,笑著邀請水手跟自己一塊兒去捉魚。
年輕的水手沒怎麽猶豫就輕易答應了他,殊不知自己正落入危險的境地。
塞壬將水手拖入海水中,想要淹死他,因為受到了海妖的迷惑,年輕的水手在即將溺水之前始終都保持著微笑的模樣注視著他,那笑容和昨晚他們一塊兒唱歌的時候一模一樣——這樣的笑容打動了塞壬,在年輕的水手被淹死之前,他吻了他。
此時,歌曲進入第二階段。
年輕的水手在海邊醒來的時候,渾身已經是幹燥的了,他懷疑昨晚的一切是不是夢境——直到他在集市又遇見了昨夜跟他一起唱歌的那個漂亮年輕人……
兩人迅速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好友,年輕的水手對對方說起了自己的航海夢,兩人一拍即合,同時加入了最大的海盜組織——兩人並肩作戰,長年累月地迅速成為船長器重的大海盜,甚至在整個地中海中都享譽盛名,兩人之間沒有分歧沒有猜疑,親密無間……
但是每個月月圓夜,朋友都會顯得疲憊讓水手感到困惑,直到某一天,終於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年輕的水手假裝與他的朋友道別晚安回到船艙,其實轉頭就悄悄跟在了他的身後,而後他親眼看見他的夥伴在月夜跳入水中,雙腿化作魚尾,沉入深海。
受到了驚嚇的他在第二日找到了精神萎靡的朋友,並詢問他昨晚自己所看見的一切,塞壬老實坦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的水手遭到了打擊,而這個時候,又一次的遭遇戰一觸即發,兩人甚至來不及多給對方一些解釋的時間,就拿起兵器加入戰鬥。
而在這一次的戰鬥中,年輕的水手受了重傷,鮮血塗滿了整個甲板,所有的人都在替他惋惜,他們替他準備了裹屍布,將他包裹起來準備放歸大海,甚至沒有人注意到水手最好的朋友此時消失得無影無蹤——直到他被扔進大海,站在甲板上的水手們忽然看見原本風平浪靜的海麵卷起驚濤駭浪,整片海洋都變成了被血染成的紅色……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
這個時候歌曲進入末尾的高.潮配樂。
沒有人歌唱,隻有希德負責的單音發聲,就像是最開始試音的那一天他發出的聲音一般——在歌曲中人們會自然而然地帶入海妖的鳴叫。
翻滾的水花,成串的水珠,細膩的泡沫以及粘稠的鱗片。
一縷陽光照入水中,光影之間,隻能看見揮舞著的金屬匕首,匕首狠狠刺入了長著鱗片的東西裏麵,迅速擴散開的綠色濃稠血液,淩亂的紅色長發,從剛開始的透明變成了毫無生機的乳白色的魚鰭……
當歌曲進入最高音部分,mv中,鏡頭需要給予特寫的雪白匕首從魚尾的最尖端開始一路劃開,直到末端,濃稠的綠色血液模糊鏡頭,魚鱗四散,整個畫麵是抽象而血腥的——
最清晰的畫麵就是塞壬重新吻了水手。
而後,歌曲高.潮部分結束,進入結尾部分。
年輕的水手在最初與塞壬相遇的礁石邊醒來,正當他奇怪自己為什麽沒有死的時候,卻在一低頭時,看見了自己屬於人類的雙腿變成了覆蓋著墨綠色鱗片的魚尾。
在年輕的水手微微瞪大了雙眼表現出了詫異時,mv至此直接結束。
“——劇情非常飽滿。”
薑川客觀地評價。
謹然頭疼地說:“飽滿過頭,這是想幹嘛,如果塞壬是女性角色我還能理解……”
結果是個男的。
還是希德。
這家夥長得是挺漂亮的沒錯,但是這樣的東西如果真的拍出來,整個mv裏兩處毫不避諱的接吻以及散落各地的各種生動劇情,會足夠讓全世界的姑娘們瘋狂——到時候,袁謹然和希德的“跨國戀”,和薑川的“三角戀”,各種新聞會鋪天蓋地……
謹然越想眉頭皺得越緊。
“海盜不允許女性上船,如果是女人的話,整個故事沒得寫。”
“…………我開始擔心《利維坦》這部電影最終會被廣.電禁播啊,來自導演和編劇的惡意在這mv裏毫不掩飾地被揭露了……”
“大不了主題曲的mv不在國內宣傳,這mv拍得好搞不好真的可以拿獎,題材很新穎。”
“你是不是很想看我和希德接二連三地拍吻戲。”謹然眉間的皺痕能夾死蒼蠅,不知道為什麽聽見薑川這麽雲淡風輕、避重就輕的語氣他就是有點不高興,“如果你覺得我整天跟你在一起很困擾的話你可以直接說,完全沒有必要把我推給——”
“我隻是說這劇本寫得不錯,你想那麽多有的沒的做什麽,”薑川聞言也跟著皺起眉,“吻戲可以借位。”
“不用借位。”謹然收起臉上可能出現的任何表情,冷漠地說,“我拍戲從來不借位,都是直接拍。”
薑川停頓了下,片刻後壓低了聲音問:“你莫名其妙發什麽脾氣?”
謹然冷靜地說:“沒有。”
話語剛落就被捏住下巴,整張臉被強製性地往上抬了抬對視上一雙湛藍色的瞳眸,謹然抿緊唇角,隨即聽見男人緩緩道:“你最近壓力太大了,有什麽事如果覺得煩可以直接說,不要找些有的沒的理由來跟我找茬。”
在對方冷靜的注視下,黑色的瞳眸之中,瞳孔微微縮聚。
片刻之後,他拍開了薑川的手,撇開了頭看著窗外——盡管這會兒窗外白茫茫一片除了雲層什麽都沒有,謹然頓了頓,淡淡道:“沒什麽好說的,我好得很。”
話語剛落,身邊陷入一片沉寂,薑川不說話了。
謹然微微眯起雙眼。
他並沒有“好得很”,事實上,他煩躁得簡直想炸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