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這樣說起來,有一些事情未免有點不科學。
比如明明是因為工作所帶來的煩惱事情,最後這樣的煩惱卻反而隻有在工作的過程中才稍稍得到緩解,當身邊的工作人員來來往往搬運設備,熟悉的場記板打響提示著一場戲開始或者一個鏡頭結束,導演呼來喝去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謹然就覺得自己仿佛是從一個次元進入了另外一個次元:在攝像鏡頭之下,沒有人會問他從哪裏來又要到哪裏去,沒有人關心他的性取向,甚至沒有人在意在他的記者發布會現場那個從高樓上跳下來,將一切的事情徹底攪成一鍋粥的人到底是誰……
他站在這裏,隻是作為一名單純的演員,因為劇本中的某個人物存在而存在。
這種感覺很好。
“怎麽了?”見黑發年輕人突然安靜下來還露出個微妙的表情,似乎並不關心周圍的人怎麽看,男人微微彎下腰湊近了他,眼神專注問道,“太陽熱?不舒服?”
“沒有。”謹然聳聳肩微笑道,“剛剛你那個鏡頭演的不錯,你演技進步好快,我有點驚訝而已。”
“……”
受到了誇獎也並不急著搭話,薑川保持著彎腰湊近謹然的姿勢不動了——此時男人雙手插在褲子的口袋中,如果這個時候有什麽人從遠處看兩個人的姿勢就不難發現他們的臉挨得很近,近到讓人覺得他們隨時會來一個肆無忌憚的親吻……而最糟糕的是,他們似乎誰都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
兩人對視片刻,良久,終於輪到謹然將同樣的問題甩回給薑川:“怎麽了?”
“笑了。”薑川伸出手,飛快地戳了下謹然的唇角,“幾天沒見你笑。”
男人的語氣平靜,但是卻能讓人輕易地聽出其中鬆了口氣的感覺。
“胡說什麽。”
謹然唇角邊的笑容擴大了些,而後緊跟著又迅速消失——心中一暖的同時,眼角也有些微微發熱——他不是傻子,他知道這幾天薑川有在努力配合地沒有主動提起任何關於國內的情況影響他的心情,他甚至是慷慨且小心翼翼地維護著他的私人情緒……
給予了他絕對的空白讓他足夠安靜下來整理自己的情緒。
雖然哪怕從薑川的沉默之中,謹然也能嗅出一些不安分的信息:比如男人雖然嘴巴上不說,但是實際上他多多少少應該還是有些在意謹然對這整件事的看法,畢竟事情從一開始單純的懷疑有人為“謹然的性取向問題跳樓”到最後,莫名其妙就發展成了“謹然的前男友為他跳樓”。
而作為熱騰騰的現任,薑川大概也相當受不了所謂的“前任魔咒”——他和謹然都清楚,如果跳下來的那個人真的是江洛成,那麽無論是不是江洛成有錯在先,接下來等著他們的除卻各種腥風血雨之外,還有來自他們本身的心理上的更大的挑戰。
尤其是對謹然而言。
用某涯的一個八卦貼的標題來說就是:有些前任,就是死了也不願意放過活著的人。
雖然薑川嘴巴上不說,謹然知道他在擔心這種事情發生。
而為了讓他安心,男人卻抑製住了想要糾結這件事的衝動選擇老老實實閉上嘴——對此,一直心知肚明的謹然很感激——而在他本來就心存感激的情況下,現在這個家夥又用“你笑了就行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的語氣,滿臉認真地做出鬆口氣的模樣……
“收買人心”滿級技能發動,瞬間會心一擊。
謹然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快地湊近薑川在他的臉頰上蹭了蹭,滿以為沒有人看見,結果一回頭發現舉著喇叭的彼得正黑著臉瞪著他們,跟謹然的視線尷尬地對視上,導演保持喇叭放在嘴邊也就是全場工作人員都可以聽得見的聲音說:“恩愛夠了沒?恩愛夠準備下一個鏡頭。”
謹然:“……”
薑川:“……”
導演眼中的狗男男立刻分開,男人清清嗓子站直了身體,麵無表情地整理了下袖子上並不存在的褶皺,站在他身邊的謹然則低著頭瞪著自己的腳尖,努力地回想接下來這個鏡頭自己應該是什麽樣的台詞——
在他絞盡腦汁地琢磨自己的下一句台詞時,彼得那邊已經喊了“a”。
……
站在原地,他雙手插在口袋裏,看著不遠處扮演雷蒙德大副的薑川往自己這邊走來……當看著那熟悉的身影越來越近,餘光瞥見拍攝鏡頭也轉向自己這邊,意識到應該到自己的戲份,謹然稍稍定了定神,與此同時,男人已經來到他麵前站定。
根據劇本描述,現在該是雷蒙德大副教育造成了一大筆損失的蘭多的時候了。
稍稍揚起下巴,與那雙漂亮的湛藍色瞳眸對視——後者的目光沉定,卻偏偏像是可以看清一切,總覺得自己要被這樣一眼看穿所有的思想,這一次幾乎不用感情的醞釀,謹然自然而然地露出了劇中蘭多應該露出的緊繃情緒,然而還沒等他倉促地將這不小心泄露的情緒掩飾好,下一秒,卻突然感覺到眼前覆蓋上了一隻溫暖、幹燥的大手,刺眼的陽光消失,周圍陷入一片黑暗。
“打架打不過我,做生意做不過奸商,來武的不行來文的更不行——船隊交給你,你是不是準備開辟一條新航路來率領我們走向新的未來?”
“……”
啥玩意來著?
……哦,這是開始念台詞了。
謹然露出個傻乎乎的表情——幸運的是他這樣依舊還是十分符合劇情中蘭多應該有的反應,所以他並沒有因為自己掉鏈子而被喊“哢”,而是在一片沉默中順利地拍了下去,此時隻見男人輕輕壓了壓蓋住黑發年輕人的眼睛上的手,似乎是感覺到對方的氣息微微收斂,他翹起唇角問:“看見什麽了?”
“一片漆黑。”被提問到的黑發年輕人十分老實地回答。
“嗯,答得好,記住這片漆黑,這就是所謂‘新的未來’。”
在黑發年輕人的沉默中,雷蒙德滿臉嘲諷地將蘭多跟種植園主簽來的合同拿了過來,犯下大錯的蘭多此時心如死灰,隻覺得顏麵無存,乖乖交上了合同,而就在這個時候,轉機出現了——原來早就料到蘭多會被坑的雷蒙德已經早早就在和種植園主的合同上提前簽下了一個印戳,這個印戳,是屬於剛剛去世沒多久的、席茲號的老船長也就是蘭多的父親巴塞羅羅船長的,而眼下,雷蒙德直接以“老船長去世”為理由,將這個合同判斷為無效合同,當著一眾徹底傻了眼的種植園主們的麵,雷蒙德將合約燒毀,挽回了蘭多差一點造成的巨大損失的糟糕局麵。
猶如天神一般從天而降拯救蒼生的男神雷蒙德。
在群眾演員們非常到位的“目瞪口呆”注視中,高大的男人輕輕揚手將手中已經燒成一團火焰的羊皮紙扔在地上,厚重的皮靴踩在那火焰之上將火焰熄滅,他卻看也不看,一雙眼睛隻是盯著麵前麵露羞愧的黑發年輕人,後者左顧右盼,似乎略有不安地看向那些對他麵露異色的船員們,這個時候,下巴突然被捏住往回擰了擰,他抬起頭不經意地與那雙藍色的瞳眸對視上,良久,隻聽見男人淡淡道:“你看他們做什麽?”
“他們在嘲笑——”
“作為席茲號的繼承人,你覺得自己有什麽必要在意別人的眼光?誰不是爬著走,走著跑的?”
“……”
“對了,今晚到船長辦公室來。”
彼得:“哢!”
眾工作人員:“……”
謹然:“……”
彼得:“很好,一次過,作為非專業人員雷烈德你的演技讓我吃驚,然的表現也不錯,我還以為今天你會多ng幾次——如果不介意的話稍微提議一下,雷烈德,最後一句台詞其實真的沒必要說得那麽色.情,你這樣搞我們的電影如果要在保守一些的國家上映估計要被砍得隻剩下十幾分鍾……”
薑川正忙著脫下那熱死人的戲服,聞言轉過頭麵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導演,十分冷漠道:“劇本又不是我寫的。”
編劇:“哦,怪我咯。”
彼得翻著白眼嚷嚷著讓人準備下個鏡頭。
……
謹然拿著劇本站到一旁躲在樹蔭底下扇風納涼,薑川拿過一瓶冰的礦泉水貼在他臉上,見黑發年輕人乖乖伸手接過去,他這才沉默地站到他身邊——兩人之間沉默片刻,薑川說:“你今天狀態不錯。”
謹然當然知道他在誇什麽。
“說不定是活躍在屏幕上的最後一次機會,所以當然要拋棄一切雜念,認真對待。”擰開礦泉水喝了一口,長籲出一口氣,黑發年輕人這才繼續道,“作為一名大明星,我發現我依舊在意別人的目光,受不了委屈,吞不下那口窩囊氣,隨便被罵被攻擊還是會被氣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閉上眼就做噩夢——我已經到過了走著跑的階段,之前甚至已經處於飛奔狀態,然後現在狠狠地摔了一跤,趴在地上,起都起不來,能不能也跪求個雷蒙德來,給我擦擦屁股?”
“你在我麵前惦記別的男人?”
“能不能抓下重點?”
“你在抱怨我保護得不夠到位。”薑川認真回想了下,唇角輕抿提議,“其實我覺得好像還行,能調來的人都調過來了,雖然那些堵在車旁邊不死心還想拍的記者是有些煩人……要不今晚拍完坐直升機回酒店?”
“你是不是想要利用吵架來分散我的注意力?換一招,謝謝。”
“摔的姿勢難看了點,但是摔不死就行,”薑川聽上去頗為無情道,“爬起來,以後不會再摔,注意姿態,說不定能跑得更快……”
“毛線。”
薑川一本正經的話語聲中,謹然哭笑不得,簡直覺得自己簡直慘得不行,正當他連連搖頭苦笑不已,此時站在他身邊的男人轉過頭來,先是用大拇指在他的唇角上摁了摁,留下一個熱乎乎的觸感後,他伸手將黑發年輕人手上的礦泉水瓶接過去喝了一口,垂下眼正想要說什麽,就在這個時候,卻突然看見原本不知所終的經紀人先生突然出現遠遠跑過來,他手中揮舞著手機,陽光之下在沙灘上奔跑的像是一隻瘋狂的兔子——當他終於來到樹蔭下兩人麵前,一張臉已經憋得通紅,整個人上氣不接下氣……
薑川:“怎麽?”
謹然:“很顯然,是見鬼了。”
“真的是見鬼了。”方餘將手中的手機往謹然的手裏一塞,“袁謹然同誌,距離你被各路媒體、黑、水軍、正義路人折磨辱罵質疑已經過了將近七十二小時,全世界都在罵你是薄情男,為了現任逼死前任的殺人凶手之後,那朵跳樓自殺的小白蓮花江洛成居然發微博了——他居然發微博了!!!!!!!!!!!!!!我操.你大爺你說這人賤格不賤格?全世界都找不到他的人,現在他突然就冒出來滿臉無辜地說——”
“‘前幾天手機丟了,忙著在工作室剪片沒來得及補辦,出來才發現出那麽多事,我很好,也沒有行為任何人任何事想不開,現在在我看來事業是最重要的,謝謝關心,請大家不要擔心。’”謹然麵無表情地照著手機屏幕上看見的微博念,念完後將手機往方餘的手裏一塞,冷靜道,“操他大爺的隊伍,加我一個,我要排在最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