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薑川好像挺鬧不明白他在什麽都沒做的情況下被這麽罵到底是為什麽,對此,方餘給了他一個標準的答案:“不為什麽,那些人罵你隻是因為他們想罵罵人而已,而你正好撞在槍口上,隻好堵一次槍眼咯……雖然其他人也不會謝謝你。”

“我沒說徐文傑怎麽樣,”薑川說,“那記者提問我壓根沒聽清。”

“走神還有理了你……不過這已經不是重點了,咱們讀小學的時候還能從‘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裏讀出個頑強向上的生命精神進而歌頌生命——萬一人家白居易隻是想寫寫那草而已呢,白居易也沒不高興啊,對吧……現在大家都覺得你中文學得不錯,借著倉鼠暗諷徐文傑……你不就希望大家覺得你中文不錯麽?”

“……”

“看你這表情你還挺替你家這肥鼠委屈的?”

“沒有。”

“放心吧,它才不委屈,你看它那小瓜子嗑的,小胖腿抖的,簡直活得不要太無憂無慮,”方餘伸出手拍了拍薑川的肩,一臉感慨,“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徐文傑再low也是有米分的,萬一撲上來撕咬你把你送進醫院了,江洛成換完男一號又要換男二號,他非瘋了不可。”

薑川想了想,決定還是聽方餘的——反正他該解釋的也解釋過了,那些人不信也沒辦法……他釋然後,又借方餘的手機隨便看了看微博底下,發現居然還有人將他的一句話一句話拆開來,仔細研究其中包含的情緒甚至還真的研究出了各種深奧的含義,連薑川對作者反提問的時候臉上一臉嘲弄的表情這樣的事情都腦補出來了,說得真真兒的,好像他們當時真的就在現場似的——最滑稽的是,這種天方夜譚居然還有無數人認真地附和表示相信。

薑川決定不再管這件事。

他跟方餘請了個假,表示自己要好好地解決一下自己跟自家倉鼠之間的階.級矛盾。

雖然這個請假的理由讓人特別有想說“no”的衝動,但是想了想最近快過年了,劇組那邊沒什麽活動,而薑川本來還是個新人也沒有通告要跑,本來是有幾個看這家夥最近話題度以及外形不錯的廠商有意想要來找他當代言人——但是因為仗著薑川是新人,報酬給得特別低,方餘沒怎麽猶豫就直接拒絕掉了。

所以猶豫了一下後,經紀人先生還是大發慈悲地批準了薑川的請求。

薑川鄭重其事地道謝,然後就自己搬著小板凳,一屁股坐到倉鼠籠子跟前——此時,倉鼠籠中,向來不忌憚人類的倉鼠正四仰八叉地以仰泳姿勢躺在新歡的寬大食盆,四隻爪爪搭在食盆邊緣,白花花的肚皮上散落著幾顆瓜子皮,見到薑川那張英俊的大臉湊過來,它很大爺地抖了抖腿,然後將腦袋擰去了另外一邊。

拒絕眼神交流與互動。

薑川盯著它看了一會兒,在試圖用腦電波溝通失敗後,他打開了倉鼠籠,一把將倉鼠籠裏的倉鼠抓出來——而平日裏,這個時候早就湊上來抱著他的手指各種蹭的倉鼠今兒卻像是吃了耗子藥似的,蔫頭蔫腦地躺著男人手掌心,無精打采的樣子。

隻是伸出手拍了拍自己肚皮上的瓜子皮。

“阿肥,最近比較忙,都沒有空讓你出來走走,是不是不高興了?”

“……”

謹然表示,他就沒看過睜眼說瞎話說得這麽一本正經的人——薑川無論再忙,至少每天晚上都會回家。而這些天,他就在工作,吃飯,睡覺,看電視之間有規律地生活著——他以各種姿勢在倉鼠籠前晃來晃去晃得謹然眼花,從衣服褲子大全套穿戴整齊的薑川,到穿褲子沒了衣服的薑川,再到沒穿褲子穿了衣服的薑川,以及沒穿褲子也沒穿衣服的薑川——剛起床的,困倦的,精神滿滿的,各種形態的薑川謹然都快看膩了。

但是無論是哪一種形態的薑川,都沒有跟它進行過良好互動。

倉鼠與主人之間唯一提醒著謹然自己還活著薑川也沒死的互動事情就是,薑川每天會定時定點給他添加鼠糧或者換浴沙——而多數情況下,當男人做這些事的時候,謹然要麽就是還呆在小木屋的棉花團裏睡得正嗨,要麽就是剛醒還沒弄明白怎麽回事……

這男人每天起得比耗子還早,於是造就了他和他的耗子的完美時差。

等謹然反應過來自己好像上一次看見薑川的笑臉還是在他對著電視機鏡頭一臉假笑的時候,他總算是反應慢一拍的表示:他居然被冷戰了。

一個身高一米八幾的大老爺們,居然對一隻還不如他手掌心大的倉鼠搞冷戰!

簡直禽.獸!

各種被眾星捧月慣了的謹然表示自己非常震驚,也很不滿自己受到忽略,於是此時此刻,當薑川帶著一絲絲討好意味地伸手去撓它的下巴時,它會一臉不耐煩地抬起爪子抱住他的手指往外推;薑川去碰它吃得圓滾滾的肚子,它就更加惡劣地直接翻轉了個身子,在男人寬大的手掌心爬了一圈,最後以一個四隻張開森林飛鼠的姿態,優雅而完美地以肚皮落地姿勢成功降落在桌麵上。

倉鼠在桌麵上打了個滾,然後就吭哧吭哧很悶騷地往籠子裏爬。

那蠕動著的背影上,仿佛正四四方方地寫著“滾你大爺”四個大字。

搞冷戰嘛,誰不會。

“……”

哼。

謹然爬回籠子裏,短腿短手的動作異常地慢——特別是當它越過籠子門往裏麵爬的時候,一掃平日裏在三層別墅中上躥下跳的活潑勁兒,倉鼠簡直就像是被施展了冰凍魔法似的,它一邊翻越那被它爬得活活像是高山的籠門門檻,在四隻爪爪終於成功落地後,那圓滾滾的身子猛地一頓。

他能感覺到薑川的視線正落他的背上。

可是。

可是……………………

這家夥他大爺的怎麽還不來挽留老子?

愛心呢?!!!

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主人痛哭流涕的挽留,聲淚俱下的認錯,倉鼠表示非常寂寞——幻想中薑川捧著他那張毛茸茸的英俊的臉,承諾自己再也不要逼它減肥,然後給它買櫻桃草莓蘋果藍莓香蕉餅讓它咬一口就丟掉還微笑著說“沒關係隻要你不生我的氣”這樣的情況並沒有出現,背後從頭到尾的沉默,讓謹然覺得自己默默地作了個死。

他堅定地走上了天台。

而如今放眼望去,他卻找不到那架從天台下來的樓梯。

心中狠了狠心一咬牙一跺爪,倉鼠終於不再磨磨蹭蹭,時恢複了麻利的手腳攀爬上了它的大別墅三層木屋裏,鑽進洞中,正忙著拿棉花將自己裹好,正抓著一坨棉絮凹成的睡帽往腦袋上戴呢,謹然又猛地一頓忽然覺得自己背後怎麽就這麽安靜——難道是薑川見自己甩臉子也不爽直接甩袖走人了?

——不,我不應該那麽悲觀的,謹然安慰自己,應該往好了想,萬一他隻是突然猝死了呢?

“……”謹然將棉花絮絮往下扯了扯。

既然他死了,總得有一個好心人給他收收屍,對吧?

似乎打定了主意,將腦袋上蓋著的棉絮睡帽一把扯了下來,蹲在小木屋裏的倉鼠轉過身,先是將小小的鼻尖伸到外麵去嗅了嗅,然後在意識到自己好像不是狗(……)這個事實後,很快的,它的正隻鼻子,嘴巴,半拉臉,一張臉,整個腦袋——循序漸進地從那一團團的棉花中伸了出來。

謹然將腦袋探出小木屋外,東張西望了一會兒,最後不情不願地擺正了自己的腦袋,以“來都來了也不好關門謝客我可是很紳士的”這樣的心裏自我說服了一下,然後他抬起了頭,勇敢地對視上了那雙漂亮又可恨的湛藍色的瞳眸——此時此刻正坐在他的別墅正前方,薑川正用一隻手支著下巴,目光懶洋洋地,好不躲避地與倉鼠對視上。

薑川:“……”

謹然:“……”

見倉鼠先是頭也不回地離開,然後現在又扣扣索索地探出個腦袋來出來東張西望——男人微微勾起唇角,剛發出“啊”地一聲,卻沒想到,這麽一聲“啊”卻仿佛驚到了那剛剛探腦袋出來的倉鼠,隻見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出爪爪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片刻之後,它又好像終於反應過來自己半個身子還沒誌氣地在屋子外麵,於是放下爪爪,狠狠地縮回了房子裏。

看見倉鼠如此靈活的動作,薑川微微眯起眼道:“阿肥,你最近瘦了,以前你的屁股都快擠不進屋門了,現在卻成功地又擠了進去……是不是因為不開心,所以食不下咽?”

“……”

良久,沒有動靜。

直到薑川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摸窩在小木屋裏的倉鼠到底在幹嘛,這個時候,他又看見一團被團得圓滾滾的棉花被從那木屋的洞口推出來——棉花絮中,還攙滿了瓜子皮。

仿佛倉鼠正在回應他關於“不開心,食不下咽”的提問——

老子心情好得很,不僅吃好喝好,還他媽躺著吃,在**嗑瓜子,呸。

縮在木屋中,默默地對著小木屋牆壁翻三白眼的倉鼠一爪子將團成球的棉花踹了出去,原本被棉花塞得滿滿的屋子裏一下子空了下來,木屋兩邊還通風,涼風颼颼地往裏麵吹,空****的屋子讓謹然愣了愣,等他心生煩躁地在屋子裏來回轉了一圈之後,這才發現一個驚人的事實——

它好像真的瘦了!

謹然默默地伸出爪爪,拽了拽自己那張彈性優良老了以後可能會垂到腳趾頭上的臉皮——發現其鬆弛程度似乎相比起以前來說確實有所減弱。

那句話怎麽說的來著……果真是為伊消得人憔悴。

可惜。

薑川不知倉鼠恨,隔江猶唱**。

謹然恨恨地想著,又暗搓搓地爬出小木屋,十分沒麵子地將自己扔出去的棉花撿了回來——再冷不能冷著自己……與此同時,倉鼠一邊重新將棉花往木屋裏扛一邊後悔,剛才怎麽就想不痛攙和這麽多瓜子皮在裏麵,現在他娘的還要把它們一點點撿出來。

謹然蹲在屋子裏認真地整理被自己糟蹋的棉花。

聽著薑川在外麵說:“阿肥,你是不是不開心”。

如果現在謹然會說人話,他就會去問薑川,是不是最近看tvb有點多,準備把“做倉鼠呐,就是要開心”這句話刻在腦門上——倉鼠一邊嫌棄,一邊捏著蘭花指,暴躁且自我嫌棄地將瓜子皮從自己的“小被子”裏撿出來,就在這個時候,他卻聽見外麵薑川終於念夠了tvb台詞,還沒等他高興一下耳根子終於清靜了,就在這個時候,在比較遙遠的距離突然傳來了門打開——門關上的聲音。

“吱呀”地一聲,刺耳。

“呯”地一聲,可響。

倉鼠猛地一愣。

這一次沒有再猶豫,它一把扔開手中的“小被子”,伸長了那沒有脖子的脖子探出去——果不其然,隻見籠子外空無一人,那原本還老老實實坐在他籠子前麵麵壁思過的主人已經失去蹤影,此時整個公寓中鬼都沒有一隻,隻留下了謹然一隻倉鼠作為唯一會呼吸的活物。

謹然:“……”

什麽情況?

人呢?

主人呢?

鏟屎佬呢?

難道是他演技過硬真的把他氣跑了?

“……”

一旦有了這個想法,謹然忽然從之前的“理直氣壯”變得有些不安,他伸出爪爪,遲疑地摸了摸自己圓滾滾滾的大肚子,再摸一下,再摸一下——直到它幾乎要把自己腹部的毛都給擼禿了,這才停下手,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站在籠子中央像是雕像似的做“擼肚皮”動作做了十來分鍾……

“…………”

謹然發現,其實要減減肥,也不是不可以。

畢竟肚子這麽大,它低下頭都看不見自己的腳趾頭了,這樣也會讓他感到很煩惱。

謹然遊魂似的在籠子裏飄來飄去,腦子裏在鬥爭思考要不要等薑川回來以後勉為其難地跟他道個歉算了,而就在這個時候,謹然由想到——萬一薑川他回不來了呢?

因為跟倉鼠吵架,叛逆少年出門飆車,立誌當g市墨盤山下山最快,車子失控,過彎失敗,衝出護欄——

半個小時後。

當薑川在謹然的腦海中已經血肉模糊腦漿四濺時,突然,謹然聽見了門外傳來人走路的聲音。

“!”

正在籠子裏瞎打轉的倉鼠猛地停下步伐,直接從籠子的二層跳下一層,落在木屑裏打了滾手忙腳亂地爬起來撲向籠子邊——當倉鼠屏住呼吸將自己的臉在籠子上壓成大餅臉時,那雙瞪得比綠豆又大了那麽一咪咪的老鼠眼中,終於看見了公寓的門被人從外麵打開。

門後,出現的是謹然熟悉的身影。

薑川開門,走進來,腦袋上還戴著他那和騷包的機車一樣足夠騷包的紅色重盔安全帽。

之前已經腦補到薑川摔下懸崖身上最完整的一塊好肉都不超過一個指甲蓋大小的慘狀,此時見到一個無比完整的薑川,謹然狠狠地鬆了一口氣——一時間,心裏居然冒出了一個相當怪異的想法:以後再也不跟他吵架了。

薑川取下頭盔時,籠子裏的倉鼠趴在籠子邊上一臉激動。

直到當他看見男人一個轉身,沒有拎安全盔的另外一邊手上,正拎著一隻他無比熟悉的盒子——小小的,廉價的,裝巴西龜的那種。

謹然:“………………”

謹然眼睜睜地看著薑川將那盒子拎過來,往自己麵前一放——當隔著籠子,他看見裝在巴西龜盒子裏的角落裏蹲著一隻棕黑色背毛的倉鼠時,謹然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又當他聽見薑川說“阿肥,我給你買了老婆回來,她叫小黑”時,謹然就徹底崩潰了——如果有朝一日,他還能從植物人狀態醒過來,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先是將方餘打一頓這個暫且不用說,然後他一定會去買下那個張口亂說話的記者所在的報社,緊接著按兵不動,最後,將這個記者在發放年終獎的前一天殘忍地開除。

任憑他苦惱賴地打滾,也將他堅決地開除。

……

謹然沒想到薑川會買一隻母倉鼠給他。

這真的太令鼠震驚了。

謹然撿起一顆瓜子塞進嘴裏,試圖用食物給自己壓壓驚。

隻是這個時候,他沒想到,更令他震驚的事情還在後頭——

當薑川自以為是地將那隻母倉鼠介紹給他,並告訴他那隻倉鼠叫小黑時,蹲在巴西龜塑料盒裏的小黑轉過頭來,以倉鼠式的麵無表情淡定地看了謹然一眼。

這個時候,謹然就覺得好像哪裏不對。

然後小黑站了起來。

再然後謹然看見了他“媳婦”的小嘰嘰。

謹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