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發深了,嶺南館的屋外已經給那燈籠添了一茬燈油。但屋裏還是溫熱得很,衣袂飄動間彌漫著一股人間仙境般的縹緲香味。

也就是在這時,長安街外的城門在夜色裏重新打開,放了八匹黑衣疾行的快馬進來。

空無一人的長安街上駿馬飛馳,一行人直奔朱雀街,停在了宮門外的金水橋下。

其中一人高舉著令牌,飛身下馬,高喊著三殿下回京,直接夜叩了宮門。

但嶺南館內對此事毫不知情。

隻跟著漸深的夜色,前後兩樓裏的嬉鬧聲越來越小,時不時就有被引人帶去客房休息的身影。

宋至容今天的運氣還是不錯,倒是把酒量一向不錯的柳如是先喝得求了饒。沒多時,兩個人就帶著無絮和無鳶分別去了樓下客房歇下了。

沒了兩人在一旁,房裏的絲樂聲顯得更大,吵得謝珽覺得頭疼。

無音瞧著謝珽皺了眉頭,悄悄給辛苦了大半夜的樂師們打了個手勢讓離開。對著有些空的屋子,謝珽又在兩人的伺候下喝了幾杯。

等到酒意終於湧上來後,她才借著撐桌的力站起身子,還沒走上兩步就略有些踉蹌。

無香和無音忙上前一人一邊扶著謝珽,無香這時才低聲問著謝珽是不是要歇下。

“走,去後院。”謝珽嘟囔著說道。

溫立亭跟在三個人後麵,雙臂交叉地抱著刀,冷眼看著謝珽哼哼唧唧地摟著兩人往後頭走,身後還跟著替她拿著衣服的女婢。

“出去。”

沒等無音把躺倒在**的謝珽的大氅解開,溫立亭握著刀鞘,直接把刀柄送到了無音的麵前,阻止了他的動作。

無音愣了一下,沒動。

“是,溫大人。”無香拉著沒有挪步的無音,飛快地應下退出去了。走時,還幫他們把房門輕手輕腳地關了起來。

謝世子身邊的這位溫大人可是不好招惹的。

“要你多管什麽閑事?”無音甩開了無香的手,有些惱怒地說道。

無香擅曲,有時會和無音一道配合,兩人之間算是知道些彼此脾性和私事的。

“你妄想讓謝世子替你贖身那是你的事,但你莫要因為這事牽連到我身上。”無香也是不高興地嗆了回去。

別說謝世子從來不碰他。就算謝世子被他設計碰了他,他無音怎麽就覺得謝世子是會為了這事收了他進侯府的?館裏館外那麽多想要進侯府的,有誰真的能讓謝世子迎進府裏的?

癡人說夢。

“我的事情你少管!”無音正是覺得今夜又沒能讓謝珽心動而失落著呢,被無香這麽一說,脾氣立刻上來了,說完就直接甩手回了主樓的房間。

無香也不慣著他的脾氣,朝著他的背影喊道:“你放心,下次你就是讓溫大人劃了臉,斷了手,我也絕不多管一次閑事。”

大家都是魁首頭牌的,剛才救了他,他還反過來朝自己耍脾氣。

“呸,晦氣。”無香越想越氣,又原地小聲罵了一句。

被吵醒的麗娘從自己的院子裏走了出來,對著剛才大小聲的無香劈頭就是一頓罵:“要死的你。你怎麽不再大點聲,叫前麵和後頭全聽見!”

“另一個是無音對不對?明早散了客都到我院子裏來,我好好給你倆上上規矩。”

說完,麗娘披著棉衣瞪了一眼無香,厲聲警告後繼續回去睡了。

喝醉了的謝珽並不知道這場兩個頭牌間的官司。

原本閉著眼睛,不說話的謝珽等人一退出去就在原地睜開了眼睛。

她喝了酒的眼睛亮晶晶的,但盯著一處看久了又會朦朦朧朧,像是要睡過去一樣。

謝珽今天是故意買醉的,這幾天都是。

喝醉了,她就不會在夢裏回到五年前,那些離別的痛苦就不會再經曆一次。

不過屋子裏還有一個人。

謝珽動也不動地眨著眼睛,和朝床邊站著的人對視了好一會,然後嘟囔著埋怨了一句道:“小氣,又把人都趕走了。”

溫立亭看著鼓起臉頰,嘟嘟囔囔地抱怨著的謝珽,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

他繃著臉,忍住了沒說話。過了一會,他像是做出了什麽決定,把手裏一直握著的刀往床邊的花架上一放,俯身靠近了謝珽。

謝珽聽得分明,這個又高又壯的男人彎腰前,喉間發出了一聲無奈的輕歎。

常年練武的人指節粗大,鈍圓的指頭捏著兩根輕飄飄的衣帶顯得有點滑稽。

但溫立亭做得很熟練,一看就不是第一次替謝珽解衣裳了。

係在謝珽脖頸處的大氅被毫無阻礙地解了開來。

接著,溫立亭的手順著探到了毛領下,一手小心托著謝珽的臉,一手把衣領從她腦袋下麵繞過,將禦寒的大氅完整地取了出來。

此間因為靠得太近,謝珽口中的酒氣呼呼地輕吹在溫立亭的臉上。

明明不是什麽好聞的味道,溫立亭也沒躲。

他們之間的距離近的,隻要他想,一低頭,就能親在謝珽的唇瓣上。

先是謝珽的大氅被他扔在了衣架上,接著是謝珽的襖子和外裳。

身上終於鬆快的謝珽被他單手抱起送進了錦被裏。

隻餘了貼身小衣的謝珽一躺進去就朝外側了個身,枕著枕頭,側看向了溫立亭。

“立亭,涼呢。”

翻完身的謝珽麵對著床外的溫立亭,撅著嘴不大高興地嫌棄道。

長長地尾音和撒嬌一樣,還留著一點曾經的吳儂軟語味道,聽得人骨頭都有些酥軟。

聽到謝珽黏黏糊糊地抱怨,溫立亭一聲不吭地俯下了身,從被沿的角落裏小心地探進手去。

果然床腳的湯婆子並不算熱,被子裏隻有淺淺地暖意。定是哪個下人懈怠了,溫立亭暗自想道,這事得到麗娘那敲打一下。

眼下衾被裏的溫度對喝了酒,又身子發熱的謝珽來說,確實涼得厲害。

眼看溫立亭要走,謝珽拉住了他想往外去找人的袖子。不過因為覺得冷,她見溫立亭停住後,很快地把手縮了回去。

她眨著眼睛,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說道:“別走,你幫我暖暖嘛,我冷。”

謝珽其實從進門後就一直在看溫立亭的臉色。

他一句話也不和自己說,就是悶頭做事,肯定是宴會上生的氣還沒解。仗著自己醉酒,她覺得這時候最適合胡攪蠻纏,讓這事翻篇了。

溫立亭看著被子下麵蜷縮起來的醉鬼,藏了一晚上的不高興也是一下沒了蹤影,隻是又長歎了一口氣。

謝珽得了逞,嗤嗤地笑了兩下,心情似乎好了一點。

男人熄了燈後,光著膀子翻身進了錦被。

縮成一團的謝珽嗖的一下就貼了上來。抱著溫立亭熱乎乎的胸膛,謝珽很舒服地蹭了兩下。

而男人嫻熟地把謝珽涼涼的玉足貼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暖著,摟著懷裏這個又暖又冰的小醉鬼閉上了眼睛。

謝珽在他的懷裏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