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珽是很愛吃的,又是第一次來忻州,理所當然地覺著這裏的菜色都得試一試。

隻是她覺得合理的事,對小二來說卻是從未見過的大手筆小二,一時間都驚住了。

他很懷疑自己聽錯了,驚得連官話都沒說,直接用方言脫口而出道:”小姐是說所有的菜都要上嗎?”

地陪還沒來得及給謝珽翻譯,謝珽就自己點了點頭。

以前在揚州的時候,有些個酒樓的招牌講究個時鮮,不是日日都能做的。她遇到過好幾次,所以見到小二遲疑,她很體諒地反問道:”裏頭是有什麽今日做不了的嗎?”

“這……也不是……”小二卡了殼,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謝珽的大手筆驚到的不止是小二,凡事聽到她點菜的人都朝她這裏看了過來。

華秋酒樓的掌櫃已經聞聲趕來,臉上堆著熱情洋溢地笑容,操著一口標準的官話道:”小姐點的菜都是做得的,隻是有幾樣上得慢些,不知小姐是否介意?”

謝珽不意外這個答案,無所謂道:”無事,能做的都上吧。”

她來這裏就是來試試忻州菜的,不著急一時。

“好的,小姐,我這就去和後廚說去。小姐,本店有銀春碧羅,全州觀音,亳州白尖,不知可有小姐喜歡的茶?”掌櫃把店中的好茶名字都報了一遍,極為客氣地請謝珽挑選。

謝珽還是沒問價錢,直接點了個以前喝過的亳州白尖。

“這茶是我們酒樓送給小姐的。如若小姐有什麽其他需要,隨時吩咐就好。”對著這樣十年難一遇的闊綽食客,掌櫃十分客氣道。

小姐年紀看著小,但衣著華貴,前後簇擁,還有官驛的大人作陪,肯定是哪家路過忻州的大人家眷。他們酒樓不得罪是最好的。

“多謝。”謝珽這會回得是標準的忻州方言。

習以為常的春娘忙著給謝珽布置碗筷,淨手擦汗,埋頭忙著自己手上的活計。

而地陪則是在努力揣摩著謝珽的性格喜好,亦很擔心這位來頭不小的小姐被衝撞,或是惹上什麽麻煩。

謝珽卻是什麽也不管,隻是自得其樂地正坐在華秋酒樓的角落裏看街上的熱鬧。

沒一會,小二就端著八碟冷盤來了。

“小姐,這是我們店招牌的冷盤八珍。”

春娘沒叫小二動手,先一步將冷盤葷素分開,齊齊地擺在謝珽的麵前。

每一樣都是春娘夾上一小塊放在謝珽麵前,她再淺淺地嚐一口,然後點頭或是搖頭。

新的菜一來,舊的菜就被春娘端著從謝珽麵前撤了下去。

主仆二人各司其事,全然不需要多的言語了。

謝珽在華秋酒樓的派頭很快隨著食客的議論傳了出去,也有閑人聽聞來華秋酒樓湊熱鬧的。

不過謝珽專心吃著自己的飯,心思一點不在酒樓裏來來往往的人身上。

待天色沉了下來,謝珽已經把每個點上的菜都試過了味道,肚子填得滿檔。她現靠著清茶,借著窗外的小商販做生意消磨時間。

揚州人能吃得了的菜她已經讓春娘端去了隨從那桌,吃不了的都叫小二包了送去給忻州的濟善堂。

她用飯雖用不上看價錢,但自小被教導不能浪費一餐一食,這些淺嚐輒止的菜在她眼裏沒有扔了做泔水的道理的。

所以等春娘和其他人吃飯的時候,謝珽獨坐著看忻州的街道。

對她來說這是個很有意思的事情,從不同人的穿著動作,言語神情能讀出很多不同的東西來。以前她還需要阿爹或是哥哥在一旁教,現在她獨自也能看懂個七七八八了。

忻州與揚州全然不同的風土人情讓她看得入迷,都沒發現酒樓裏來了一行人,坐在了她前麵的兩桌,正高談闊論著。

他們說得是忻州話,嗡嗡地互相爭執著,不知在吵什麽東西。動靜越來越大,酒樓裏側目的人逐漸多了起來,但視線從桌上轉了一圈,定睛看到中間被眾星捧月般圍坐的人後,都是訕訕地收回了目光,不再朝那邊看過去。

終於,沉浸在觀察裏的謝珽注意到了身前的情狀。

她看了眼正在隔壁桌用飯的地陪。

“小姐,是有什麽吩咐嗎?”地陪很是會會意,馬上咽下了口裏的飯菜,漱口清嘴後,火速離席回到了謝珽的身後,問道。

謝珽自己試著聽了幾句,但並沒能聽懂。

“他們在說什麽?”

“謝小姐,那位穿著靛藍色外衣的公子是忻州同知黃大人家的小公子,他左手邊坐得是司理參軍魏大人家的二小姐。”地陪小聲地替謝珽介紹著重要人物。

謝珽初時還奇怪地皺了皺眉頭,聽到他介紹的人後,猜到他大約是不想被卷進前頭的爭論裏去,這才小心說話的。

忻州是直隸州。

忻州正四品的直隸州知州家的大公子今天宴請了從五品下揚州通判之子的哥哥,作陪的可能就會有這個同知小公子和魏家二小姐的兄姐。

看他們這行人高談闊論還無人出聲阻止的模樣,謝珽猜測這兩人裏至少有個人是平常不好相處的或是積威很深的。

可謝珽不怕這個。

她打斷了他的介紹,有些不高興他的答非所問,說:”可我問的是他們在說什麽?”

她不想影響哥哥在忻州的交友,所以隻是想找地陪問問他們在說什麽。要是會吵得不好收場,謝珽準備躲開,先回驛館等哥哥回來,免得戰火波及到她。

這個人的膽子也太小了些,連他們說什麽話都不敢說。

“呃,謝小姐,他們在討論一樁懸案的凶手是誰。”

謝珽眼睛一亮,朝地陪釋放出了願聞其詳的信號。

破案解謎,她很喜歡的。

“謝小姐不知,上個月忻州轄下的黃縣出了一件怪案,久懸不破,無人招認,是以不少人都在談論此事。他們也是。”地陪邊說邊小心注意著前麵那桌人的動靜,生怕自己偷聽的事被那群人注意到,生了事,同時又害怕自己說的話引起謝珽的不適或者害怕,小心地選著用詞。

謝珽點了點頭,沒再追問。

不強人所難這事阿娘和哥哥都教過她的。

地陪肯定是礙於那行人裏有負責審理轄內案件的司理參軍家的小姐,不想在這裏細說,謝珽也就不追問他了。

但這事在她心裏留了底。

地陪不願意說,那她就找哥哥去問。有哥哥在,什麽案子都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