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這東西,三言兩語總道不盡。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前人留下許多話,被後人時常掛在嘴邊。

這顆星球的江湖,何易看得見,卻摸不著。因為他非船非魚,而是飛天的大鵬,不會在江湖中浮沉。

自從薑岑走後,他的日子就單調了許多,每日除了靜坐運轉太初混沌經之外,就隻有來了興趣之時參悟參悟滄溟古卷,看出一兩個術法,或者拿庫房中的材料偶爾嚐試一下煉器。

在飛劍煉製上,他的技藝其實很差勁。真正會的陣法就那麽幾個,而且想要引火焚燒符篆還是件頗為麻煩的事情。雖然有著很好的材料,但試了三次,卻隻煉出了一口中品法器飛劍和兩口下品法器。那些比玄鐵還要好不知道多少的東西在他手裏幾乎就跟扔進垃圾堆沒什麽兩樣,技藝隻差如果讓雲綽看見了,絕對會狠狠嘲諷他一番。

本來還想煉一把靈寶留下來給滄溟宗當鎮派至寶,但失敗了三次之後,他還是暫時擱下了這個想法,把精力重新放到了研究滄溟古卷和自身修煉上麵。

修煉是件枯燥無味的事情,薑岑修煉還有他能指導陪伴,而他自己,大部分時候都是自己修煉,無人指點。

在薑岑離開之後的時間裏,何易沒有再回到樹上過。為了方便劉青山找他,他便把自己的修煉之地換到了池塘邊的小亭裏,無論刮風下雨,從沒變過。

少了一個主子,莊裏隻剩劉家父子和廚子需要起居飲食,自然事情就更加少了。父子二人如何安排時間何易沒有去過問,隻是每隔十天,就會聽一次劉青山稟報上來的江湖消息。

“何爺,小姐初出江湖,才三天就在壑鎮遇上山賊。當時雙方打了一架,小姐傷了好些個匪徒就離開了。據說當天夜裏她不慎掉進山賊設下的陷阱,不過所幸沒有受到傷害。”

“緬莊前天出現了一隻猛虎傷人,聽說是一位青衣俠女出手為民除害。據小姐的行程和著裝猜測,那位俠女應該就是她。”

劉青山的消息不會太複雜,都是他打探得來之後自己分析清楚,去了邊角才匯報上來的。何易每隔十天聽一次,腦子裏也漸漸有了一副江湖俠女複仇之路的模糊圖案。

靜修的日子過得飛快,一晃便是一個輪替過去。

“何爺,小姐前日在默江遇到流水派當代大弟子慕容君義,兩人在江邊大打出手,最終慕容君義被殺。其中原因,大概和兩年多以前三榕莊的血案有關。”

她第一次殺人,就是個高手。隻是不知道第一次殺人的她,當時是什麽樣的心情。

“何爺,小姐前日孤身到了流水閣,與閣主陸公明交手,但落敗被擒,現今被關在水牢之中。”劉青山眼含焦急之色看著閉目而坐的何易,頓了頓又補充道:“據說小姐本來是要打敗陸公明的,但是流水閣的人厚顏無恥以多欺少,才令她力竭被抓。何爺,您不去救小姐麽?”

這傻丫頭,剛剛殺了人家大弟子,就敢孤身一人去流水閣查事情,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隻是被抓起來還沒有被殺,大概跟她的實力和長生劍脫不了幹係。

隻要不死,她便有脫身的可能。

何易閉目沉思了不到片刻,就放棄了出手的打算。如果這點磨礪都經受不住,她這半年的修真也就白修了。

他擺了擺手,示意劉青山說完就可以退下了。

劉青山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不敢多嘴,乖乖離開了池塘小亭。

又過了十日,劉青山再次來到小亭匯報最新的消息:

“何爺,小姐還被流水閣關在水牢裏,最近都沒有消息傳來。”

“嗯,忙你的去。”他擺手。

“……”

又十天。

“何爺,還是沒有小姐的消息,她怕是遇上危險了,您快去救救她吧!”

“我知道了。”他應了一句,卻依然閉目坐著,一動不動。

“何爺……”

“忙你的去。”

又七天。

“何爺,大事不好了!流水閣發了個名為‘長生大會’的召集令,召集天下武林中人前去流水閣,目的就是要逼小姐說出長生劍的秘密!我還聽說,如果小姐不說出實話的話,他們可能會不擇手段!何爺,您快去救救小姐吧!”

“這才七天,你怎麽就來了。”何易淡淡說道。

“事態緊急,青山也是擔心小姐的安危呀!何爺,都到這步田地了,難道您還要坐視不理嗎?”劉青山焦急慌道。

“她的事她自己會處理。除非她死了,否則整十天再來匯報。”他的表情依然沒有變化。

磨難促使人成長,經曆過許多事她才會漸漸成熟起來,擁有領導一個仙道大派的能力。如果她死了,那便是她沒有那個命。他做的已經夠多了,如果連這種事都要去插手,薑岑就永遠隻能是在他庇護下柔弱的少女,而不是滄溟宗的創派祖師。

“你!你怎麽這樣!我不相信你一點都不在乎她!”劉青山一反常態朝他咆哮道。

“你在乎,你去救?”

“我……”他氣息一滯,旋即不憤道:“如果我有你這樣的能力,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

“可你沒有,你隻是一個書生。”

“對,我隻是個書生。嗬嗬……”

劉青山麵容扭曲著,跌跌撞撞離開小亭。

何易轉臉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微微搖頭。

“如果你想變強,我自然會教你。可惜,你卻連提起都不敢。虛假的自尊和怯弱的性格,終會讓許多東西與你擦肩而過。”

在薑岑遭遇險情的消息到來後,他的心中泛起了幾圈漣漪,但很快就恢複了平靜。

又過了三天,他原以為會慪氣不來的劉青山卻黑著臉再度來到了小亭邊,強壓著怒氣冷聲說道:“長生大會上小姐受到各方勢力逼迫,吃了許多苦,現在還被關在水牢裏。”

何易點點頭表示明白,而後揮了揮手。

書生始終還是壓不住那團怒火,吼道:“你還要坐到什麽時候!她隻是個不到十歲的女孩子,你卻讓她一個人去麵對整個江湖!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會為她扛下一切事情,讓她安安穩穩度過一生!”

“但你不是我。”

“嗬嗬……”劉青山冷笑兩聲,搖頭道:“你已經無藥可救了,你不去救她,我去!就算我死了,也要為她盡我全部的力量!”

語罷,他飛奔而出。

在何易的心力籠罩下,他看到劉青山到庫房裏取走了他煉製的一把劍,而後牽走馬廄裏的另一匹馬,揚鞭上路。

“唉……”

一聲長歎。

讓她一個女孩子去麵對整個江湖,的確殘酷了些。但說到底,這是她的事情,也是她的成長。

何易沉默了良久,最終還是身子一動,朝那流水閣的方向

飛去。

去看看,看看她是如何應對整個江湖的,看看在成群高手麵前,她是怎麽自處的。

三榕莊到流水閣不過一千一百裏路,他直線飛去,不一會兒就到了。心力一掃,他看到了流水閣裏老老少少兩百多人,其中有流水閣的,也有其它門派勢力的高手。

在溶洞水牢中,他看見了雙手被銬,坐在地上的薑岑。此時她的一身青衣已經弄髒,頭發有些蓬亂,但神色之中卻沒有慌亂淒涼的模樣。反而是撅著嘴半靠在牆上,一臉氣憤之色。

萬丈高的天空,無人看得到何易身影,但他卻可以看清下方的一切。

薑岑在水牢中百無聊賴數著螞蟻,嘟囔道:“真可惡,我都這麽慘了還不來救我……”

“該不會是他沒有聽到消息吧?不可能,就算他不知道,那個書呆子肯定也知道,會去告訴他的。”

“唉,萬一是去了遠洋呢?我還是再忍幾天,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

“唔……,小螞蟻呀小螞蟻,你說他為什麽那麽傻呢?我都知道他是裝的了,他還要死撐著。唉,難道是因為拉不下臉?”

“真討厭,唔……,爹,娘,再給女兒一點時間吧,好不容易有此機會,不好好利用一下以後可就沒有了。你們的仇,容女兒稍緩幾日再報。”

“……”

十餘丈大小的水牢溶洞裏,隻有她一個人坐在邊角的牆壁下自言自語。微弱的一束陽光照射下來,正好在水麵反射出一道光影,映在她髒兮兮的小臉上。

天空中的何易無奈搖頭。

看樣子水牢之困對她來說是不算什麽了,之所以這麽久不出來,完全是……

他不禁一聲輕歎,自語道:“最不希望看到的事還是發生了,這可有點麻煩。三妹啊三妹,你說,我該怎麽辦呢……”

薑岑沒有危險,危險的反而是他。

何易駐留九霄,一陣頭痛。

一天後,水牢的石門被幾位壯漢合力推開,手腳戴著枷鎖的薑岑被押到流水閣特設的木台上,在眾目睽睽之下接受流水閣主陸公明和其餘幾位武林泰鬥的審訊。

一群武林人,無非就是想要問出長生劍長生的秘密,以及何易這個高手的來路。

這一天,他們的審訊依然無果。除了鄙夷的眼神和不屑的哼聲,薑岑一字一句都沒有說。

黃昏時分,她又被押回了水牢。而何易則已經不止一次聽到有人說要對她動刑的提議。

又一天,審訊再次開始。

何易看到了武林高手之中也有一些敗類,正人君子的麵皮底下也有猙獰麵孔。

劉青山策馬而來,氣喘籲籲提著寶劍揚言要救人,卻被幾個年輕弟子輕鬆拿下,捆住扔在了薑岑身邊。

刑具的出現和書呆子的到來讓薑岑失去了最後的耐心,釋放幾道細微雷電擊暈數人,以真元遙遙禦使劉青山帶來的寶劍斬開枷鎖,她一人力戰數位高手,最後受了輕傷,卻帶著劉青山安然逃離流水閣。

藏匿,養傷,奪回玄鐵劍,於深夜襲殺流水閣主,於百人之中飛劍取走黎蘇派掌門的首級,而後帶著劉青山禦劍遠遁。

五天之內,她在流水閣做了許多震驚武林的事情。而這些事情落在何易眼中,隻有淡淡的欣慰和讚許。

薑岑和劉青山離開之後,他沒有再跟上去,而是徑直回了三榕莊,跟老劉說了句他兒子沒事,便自顧修煉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