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常,梅娘不會刻意提妙星的身世,待妙星如初一般體貼關懷,妙星也比以往更是乖巧,隻是變的沉默了許多,更多的時候便是一個人坐在庭院中發呆,或是一個人拿了針線繡包,在院內繡繡拆拆,不再黏著梅萼。

她真的什麽也做不好,力氣太小,很多活做不了,洗衣服洗不幹淨,做飯會糊,劈柴舉不起斧頭,不會女工,也不會識字讀書,就她這麽一個一無是處的人,能給娘什麽呢?相反,娘為她做的真的太多了。

她真是多餘的麽?

真的應該成全娘,獨自離開,讓娘快活過下半生嗎?

那自己怎麽辦?沒有娘,自己怎麽辦?

錦紅的布帛一滴滴被浸濕,上麵繡著幾隻不成形的花兒,浸濕後顏色泛深的瓣兒看起來滑稽又可笑。

“星星,吃飯了。”耳邊傳來梅萼溫柔的呼喚,妙星一僵,手忙腳亂將眼淚擦了,兩隻小手揉了揉同樣僵硬的臉頰,揉出了一抹不自然的沱紅來,這才收拾了針線趕去吃飯。

局促的飯局,妙星喉中哽咽著幾乎吃不下去,梅萼夾了菜給一直扒幹飯的她,妙星也不吱聲,隻是默默吃著,梅萼看著她將整張臉幾乎都埋在了碗中,幽幽歎了聲放下碗筷,將一隻手探去挑起了妙星一直埋著的下巴,深紅的眼眶,腫腫的,滿眼眶的淚水左右遊**,被梅萼支起,便墜了下來。

“星星,你哭了?”梅萼神色哀淒:“你這幾日心神不寧,是不是因為……”

“不是!”妙星有些激動的站了起來,因為動作太過激烈,身後的圓凳砰一聲落地,發出極刺耳的響聲:“娘,星星沒有變,星星什麽事都沒有。”

娘會說什麽,說那天的事,然後明確告訴自己,是因為自己娘才受折磨嗎?她會受不了的。

“星星……”梅萼要說些什麽。

妙星有些逃命似的連忙打斷,推了碗說:“我吃飽了,我出去了。”

梅萼一路望著妙星的小身子衝出了門,梅萼的淚珠兒也落了下來,星星似乎誤解了些什麽,但自己一時不知道該怎樣解說,憑幾句話就推翻那些年她所承受的壓力及痛苦,根本不可能,若是沒有星星,她根本不會苟活到今日,隻是星星太小了,心眼兒又直,難免不能體會。

或許星

星再大些,再大些就好了。梅萼也推了碗,默默坐在桌邊寂寂無聲。

潮平微浪漾,鳥語花香,細柳鵝黃降,誰把銀箏風裏放。

四月裏新春早已快走到頭了,白天並不那麽涼,碧藍的空中飛著無數奇形怪狀的風箏,普通人家的百姓放紙鳶,畫鷹的居多,翱翔在空中隨風飄遠,暢遊的瀟灑勁兒真讓人羨慕。

已經好久不曾放紙鳶了,若在平常,自己一定撲鬧著找娘給自己畫圖樣兒,然後兩人一起糊在木架上,雖然精致美觀,但這種紙鳶也隻能舉在手上飛飛,木架太重了,根本不可能飛上天,不過妙星享受的是那種與娘在一起的融洽感。

紙糊的東西總是不能長久,不是給蟲磕幾個洞,就是被老鼠咬的亂糟糟,所以每年娘都會與她做一個,而今年,早已過去了那麽久……

從未有過的寂寞及哀傷濃濃的迎麵朝妙星覆蓋而來。

妙星將頭伏在膝上,眼睛與膝蓋密密實實接觸,淚水一出來便直接滲到裙子裏去了,直到旁邊傳來有腳步,她才有些倉惶地稍稍抬頭。

黑色的勁裝,服服帖帖束在腦後的發,一張有些詫異的有些蒼白的男性的臉:“你在哭啊?”

妙星有些尷尬地扭過頭去否認:“沒有。”

“明明就有嘛!”

偷偷摸摸擦著紅通通的眼睛,妙星被逮個現行,但又不想承認的煩燥:“說了沒有就沒有嘛,你來幹嘛啊?”

“我……”冕蒼有些羞澀的摸摸腦袋:“上次我們小姐過來鬧,我總有些過意不去,就買了點東西……”說著連忙晃了晃手中拎著的東西,那是一個很大的布包,鼓囊囊的,似乎裝了很多東西。

過意不去,買東西?戚雲叔叔買的那些還不夠嗎,妙星直覺想發火,但是轉念一想又悲從中來,他們都是江青後麵的人呢,若不是她,娘原本是要嫁給江青的呢。

“娘在裏麵的,你直接給我娘就是了。”她並沒有窺探的欲望,她不想自作主張替娘做什麽了,因為,不禁意間她擋掉的或許就是娘的幸福。

“哦。”冕蒼老實的點頭,朝前跨了一步又不放心地回頭問:“可是,我記得你剛才在哭?怎麽了,不會是我們小姐又來鬧事了吧?”他骨頭接上,剛能起來走動走動,那姑奶奶就賴不

住了?

妙星搖頭,複又將頭埋了下去。

“你小小年紀的,怎麽作出這種表情?”絕望到極致的模樣,讓人看了都覺得驚心,冕蒼不由的胡思亂想起來,能讓這麽小的娃娃傷心成這種模樣,想必是非常了不得的大事,莫非……

冕蒼一驚,手中的包包也匡當一聲落了地,這幾日一直在他心頭魂牽夢縈的絕色麗人,像被捏碎的石頭,細砂般的穿指而過,冕蒼的臉色更加的青白,唇瓣也顫了起來:“難道那天你娘受到驚嚇,就……”

“……就怎麽?”妙星轉過頭來,馬上被冕蒼臉上的驚恐所吸引,他嚇成那樣幹嘛?

“就……就……?”就死了?冕蒼的聲音幾乎帶出了哭音,他,他活了這麽大歲數,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冕蒼一隻手捂著自己的半張臉,鼻翼微微翕張,有些激動的朝妙星走近,然後一把將她摟在懷裏,緊緊的,接著是嚎啕大哭。

妙星被他哭蒙了,愣了愣,自己的哀愁也縮了回去,一心都在疑惑,冕蒼大哥他這唱的是哪一出啊?

“媽的啊,大爺好不容易春心**漾了,天王老子就馬上扼殺了,連個機會都不給我,世上哪有這種不講理的事,你說,是不是?”冕蒼哭的傷心無比,拽著妙星的小身子當抹布一樣擦著淚。

妙星忍著後背淚水的灼熱,伸出了一隻手,奮力推了推冕蒼的腦袋,抱著他哭的亂七八糟的臉,皺起了眉頭:“冕蒼大哥,你哭的好醜,這麽大了這樣哭會被人嘲笑的。”原本是一張病態的白臉,現在哭的通紅,又青又白又紅,花臉貓似的,在平時妙星早笑了,隻是最近自己心情不好,笑點太高,很難笑的出來。

“我哭你還嫌,可憐地奶娃,這麽小就沒了娘,而我的情花還未開就謝了……”

“你說什麽,說清楚,誰沒了娘?”妙星嚴肅的皺起眉,哭腫的眼睛像桃子一樣瞪著,腫腫的像兩個紅包子擠在一起,很滑稽。

“你娘不是死了嗎?”

“啪!”妙星一字未說,舉起手用力就將他一巴掌拍出去了:“你咒我娘死,你才死了呢,你馬上就去死好了!”

冕蒼險險的用手接著她柔軟的小拳,心驚肉跳:“莫非你娘還活著,幸好,你沒傷著我,你娘安在,我也不用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