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風是個細致周到的人,今朝一說要借住,他二話不說就指了一處寬敞清淨的院子,親自吩咐小廝仔細安排,做起事來雷厲風行,難怪拖著個病體還能支撐這麽大個家業。

“這院子有獨立的小門出入,離覺非寺也近,我和底下的人都說好了,角門一關,他們便不會進來打攪你們。”柳府很大,柳如風走到此處的時候,已經有些氣喘籲籲,他靠著石凳坐了下來。

“這裏很好,多謝你費心。”今朝咧著嘴,一雙笑眼彎成了月牙。

她從進門起就一直保持著這張誠摯的笑容,師父說過,求人辦事,該有的姿態就要有,該舍的老臉也得舍。

假,實在是假,別人看不出來,趙熙帆卻是眼神獨到。

柳如風擺擺手,“應該是我謝謝你和方神醫,我還正愁不知該怎麽還你們的人情,你們若有什麽需要,不要客氣,盡管和仆役們說。”

趙熙帆懷裏的禦魂犼終於醒了,張牙舞爪翻了個身,跳進今朝的懷裏,柳如風見它毛茸茸的,伸手想要去摸,禦魂犼卻齜出一口尖牙,把柳如風嚇了一跳。

柳如風尷尬一笑,“這小家夥長得古怪,倒是不曾見過。”

“山裏撿的幼獸,有些認生,莫要見怪。”今朝將禦魂犼的腦袋按進懷裏,順著毛摸了幾下,就又安靜了下來。

用過晚飯,幾人又說了會話,柳如風受不了夜裏的涼風,沒坐多久就回去了。

今朝閂上角門,和外院隔開,她揉了揉自己笑得已然僵硬的臉頰,舒了口氣。

她從乾坤袋裏掏出幾枚符紙,東南西北貼到四周牆上,隨後結印施法,符紙閃出金光相互輝映,但很快就與院牆融為一體,看不出來了。

“看來你不信任這個柳如風,”趙熙帆不知何時坐到了院子裏,夜色映襯下,他的臉更顯蒼白,但是嘴角的笑容卻帶著一股狡黠,“不然為何要貼這蔽音符?”

“我不信任的人多了,”今朝吐舌,俏皮一笑,她拍拍手跳下台階,故意拔高了音量,貼了蔽音符,這個院子裏的任何聲響,外麵都不會聽到。

趙熙帆想起初見時,她把寒冰九刃抵在自己腦門上的模樣,不禁笑出了聲。

“你笑什麽?”今朝不屑地撇了他一眼,“我師父說過,與人相處,顯七分,藏三分,拿出七分是誠意,彼此才能做朋友,剩下三分則是給自己留的退路。”

趙熙帆聽了笑得更盛,大概是覺得自己也算坦**,必然可以算得上是朋友,於是問道,“那你覺得這柳如風顯露出幾分?”

“不知道,”今朝有些沮喪地搖搖頭,“看不出來,所以得小心防備著。”

趙熙帆沒有再說話,兩人都撐著腦袋,興致缺缺地看著天上皎潔的月亮。

院門上突然有人叩門,想著大概是回去搬東西的江北山回來了,今朝拉開門,隻見到一個頎長的背影,一身墨色的長衣,隱在夜色之中。

男人轉過臉,是陸景元,他一貫沒什麽表情,不笑的時候總有一種生人莫近的疏離感,但是對視的時候,那眼神又仿佛能把人卷進去,他就這樣站在那裏,今朝莫名覺得在他的身上有一種淡淡的光輝,再仔細看又看不出來了。

“陸師兄,麻煩你讓一下。”江北山拖著大包小包從兩人中間硬生生擠進了院子,他抓起石桌上的茶一飲而盡,剛要坐下來歇息一會,就被趙熙帆抓起了衣領。

“趙宗主,我就歇會!”

“添什麽亂,跟我進去。”

江北山扯著衣領,還沒來得及掙紮,就被拖進了房間。

砰砰兩下關門聲,院子裏就安靜了下來,今朝看得莫名其妙,但也不高興細想,轉身將陸景元讓進了院子。

陸景元環顧了一周,院子布置得雖然風雅,隻是,比起自家的小院,似乎還不夠精致,不夠大。

他突然被自己的想法驚了一下,向來視這些為身外之物的他,居然第一次想要和這柳如風一教高下。

“貼了蔽音符?”陸景元打斷自己的思緒,回到了正題。

一下子就看出來了?

今朝先是驚訝,再是欣賞,隨後又露出幾分得意的神色,“有句話怎麽說的?小心駛得萬年船!”

她轉而又問道,“你怎麽來了?”

“方兄不放心你,叫我來看看。”陸景元輕輕啜了口茶,又接著說道,“順便,把這個還給你。”

他攤開手,掌心裏散發出寒冷的光芒,隨後幻化出一道形似冰刀的利刃。

“寒冰九刃!”今朝一聲驚呼,這寒冰九刃經過陸景元的煉化之後,更加晶瑩剔透,寒氣觸碰到空氣凝結成霜花,漂浮在周圍。

“好漂亮!”她迫不及待地從陸景元掌中接過寒冰九刃,看著霜花消散又重新凝結,就像是一場下在掌心的雪景。

今朝從未見過這般精致的法器,她開心地在院子裏上躥下跳,借著月光反複打量,女孩子嬌俏的一麵顯露無疑。

看著她的笑容,陸景元的嘴角也忍不住揚起,一時竟有些失神,看來這段時間靈力的消耗,也是值得的。

“我該怎麽謝你?”今朝努力按下喜悅的心情,重新坐到陸景元的身邊,裝作一本正經地問道。

陸景元搖搖頭,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什麽回報。

“不行!”今朝歪著腦袋想了片刻,眼神突然一亮,“哈!我有個主意!”

她拉著陸景元的手就站起身,指尖的溫潤讓陸景元心頭一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被今朝拽著往屋子方向走。

“你這是做什麽?”陸景元皺起眉,他居然第一次有了驚慌的感覺。

這點小忙,也不至於要以身相許。

“哎呀,你進來!”今朝廢了些力氣,將他推進屋內,關上了門,回頭看到陸景元避開她站得好遠,“你離那麽遠幹嘛?”

陸景元輕輕搖了搖頭,似乎有些抗拒,眼神裏甚至流露出幾分不可置信。

今朝這才想起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八個字,她想起自己在山上背著師父偷看的話本子,裏麵繾綣旖旎,纏綿悱惻,屋內的氣氛瞬間變得古怪了起來。

“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樣!”今朝擺擺手,眼神回避,她可從來都沒有想過男女之事,她尷尬地笑了兩聲,“我……我隻是想帶你去看看我的元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