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睜著眼，呆呆地望著床頂的圍簾。
身上的傷基本都已經愈合了，她已經感覺不到有什麽疼痛。
隻是腦子清醒得讓她覺得害怕。
她清楚地記得陸景元抱著她，如何從雙窺鏡離開魔界，回到桐州。
以及……
“我見過你的父親。”
“果然是個雜種。”
中年修士的話就這樣不停地在她的腦子裏盤旋。
她第一次覺得和禦魂犼締結契約，也不都是件好事。
至少這時候，她沒有辦法選擇昏迷，也沒有辦法選擇逃避。
她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今朝閉上眼。
現在的她並不想理會任何人，隻想一個人靜靜地呆著。
隻是在感受到方子千的氣息時，鼻尖還是忍不住**了一下。
方子千看著簾帳被掛下，隻是靜靜地坐在旁邊。
她有沒有事，根本瞞不過自己。
陸景元告訴他，是有人跟今朝提到了她父親的事。
這麽多年，今朝從來沒有詢問過自己的父母，但是方子千知道，她越是不問，反而越是在意。
當年棺材裏的事情，即使師父沒有交代，他也不敢說與今朝聽。
在已故母親的肚子裏出世，就連自己，多年都無法釋懷，更別說是她了。
“師兄，你說我爹娘為什麽會離開我。”
聽到今朝的聲音，方子千鬆了口氣，至少她還願意和自己聊這些事情。
“或許，是迫不得已。”
即便身死，也要用最後的靈力去換取今朝的一線生機，那位夫人一定也很遺憾吧，無法親眼瞧見自己的女兒。
今朝坐起身，抱緊自己的身體，“我聽師父說，你也是個孤兒。”
也是因為這個，她才很少在方子千麵前談論父母的事情。
方子千眯起眼睛，努力回憶起年少的事情，現在想想，好多事情都已經記不大清楚了。
“那年，村子裏遭了疫病，幾乎所有人都死絕了，是師傅遊曆經過，才救了我的性命。”
那時候，他還很小，每天都會有人突然倒地不起，一開始他還會哭，到後來，就已經哭不出來了。
村子裏的人越來越少，他隻記得自己每天從早到晚，有挖不完的坑，填不完的土。
直到後來，他看到自己的爹娘也躺進了坑裏，他親手把土灑在了他們的臉上。
“那你還記得他們的樣子嗎？”
“說實話，記不大清了，有的時候在夢裏都會認不出來。”
方子千自嘲地笑了笑，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記憶中關於父母的長相，已經開始有些模糊不清了。
“可你至少還見過他們，我都不知道我的爹娘是誰，也不知道他們長什麽樣，甚至連是死是活都不清楚。”
“那你想見他們嗎？”
“當然！”
“那就自己去找出答案，”方子千頓了頓，“今朝，記憶這個東西，會模糊，會變化，甚至有一天會完全消散，但是你想要見他們的執念，可以一直支撐著你，這便是希望，不是嗎？”
親生母親已然過世，父親更不知道是在何處，這個希望其實過於渺茫，但是方子千了解今朝，她是一個積極樂觀的女子，哪怕是再微弱的希望，都可以讓她重新振作起來。
簾帳之中一時再沒有聲響，估摸著她還需要一點時間好好想想，方子千起身準備離開。
“師兄！”
今朝打起了簾子，雖然沒什麽精神，但她還是硬生生扯出了一個笑容。
方子千環起手，滿臉嫌棄地打趣道，“怎麽跟那個老頭一樣皮笑肉不笑，真難看。”
知道他是故意逗自己，今朝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又恢複到平時嬌俏的模樣。
“這還差不多，”方子千滿意地點了點頭，“好了，休息好了嗎，要不要去外麵活動活動筋骨？”
之前，在柳如風的攛掇之下，修士下令，讓守在城外的魔族一齊攻入桐州城搶奪澄心玉。
如今修士既死，柳如風切斷了他們與魔界的聯係，更沒有支援，這般攻城反倒是自投羅網，隻要將他們一網打盡，桐州城便可以解除危機。
海雲宗提前將城內的人群疏散安頓，街道上的人明顯少了許多，然後又在四處城門設下結界，整座桐州城的上空都籠罩著一層光暈。
“趙宗主和北山兄弟負責看顧城內的百姓，陸景元和顏清都在城外與魔族死戰。”
今朝抬頭看著城上的結界，光暈慘淡，明顯是靈力不足，不禁皺起眉道，“這結界不行啊，哪裏攔得住人？”
“就那麽幾個還沒受傷的海雲宗弟子了，將就用用吧。”
話音未落，今朝突然發現頭頂的光線暗了下去，她抬頭去看，不知何時，那層光暈之上，多了十來個黑點。
“砰，砰，砰——”
隨著幾聲巨響，結界之上，那幾個黑點的位置，炸出了口子。
“不好，他們進來了！”
今朝趕緊飛身上去，方子千也緊隨其後。
逐漸靠近之後，才看清楚，那根本不是黑點，而是十幾個魔族，他們趁著結界愈合的空隙，迅速鑽了進來。
“我說今朝，你還真是烏鴉嘴，說攔不住，還真攔不住了。”
“可千萬別讓你的顏清知道，不然，這四個設結界的人怕是就要倒黴了。”
看這兩人一唱一和，魔族裏終於有人開口了，“嘖嘖嘖，海雲宗是真沒人了，居然派個小丫頭來。”
這人虎背熊腰，身形魁梧，手裏握著一把巨斧，他一說完，眾人皆是捧腹大笑，似乎完全不把他們二人放在眼裏。
“岩鬼，別忘了要緊的事。”旁邊一個黑衣女子厲聲道。
“怕什麽，你們去找東西，我來陪這小丫頭玩玩。”他露出一副怪笑，拿著巨斧朝著今朝勾了兩下。
方子千瞥了一眼今朝，見她隻是環著手，不言不語，一聲冷笑，“我可勸你，你不要惹她。”
岩鬼一聽，哈哈大笑，反而更有了興致，“嘿，那我倒要看看，你這小丫頭有什麽本事，後麵的人聽好了，你們可不許上。”
眾人在後頭不停起哄，像是看起了熱鬧。
黑衣女子見狀冷哼一聲，眼中似是不屑，她一擺手，黑色的長袖瞬間化作一扇巨大的翅膀，她抖開翅膀，落下無數黑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