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故人
又是一個大霧天。
最近魔界的氣候很是反常，濃霧一日連著一日。
依照各魔族流傳的說法，這種接連不斷的大霧乃不祥之兆，預示著魔界將有大難降臨。更有謠言風傳，說魔界近百年的混亂局麵令霍格慕斯女神深感失望，欲將毀滅魔界重創新世界，一時間各族人心惶惶。隻有一位賢者始終持否定態度，他認為此乃吉兆，那個眾生期待已久的，撥開濃霧將魔界指引回清平世界的魔君轉世之人，即將出現。
清晨，濃重的霧氣中，凱歸劍入鞘，額上滲著細密的汗珠。
他走至狄歌身前，猶豫了一下：“納伊撒……魔界爭鋒我恐怕無法參加了，請你盡快另覓人選吧。”
“給我理由。”狄歌平靜地回答。
“最近我的狀態一直不太好，隻怕到時候不僅幫不了你，還會影響整個團隊的進度。所以，思來想去，我還是決定退出。”
“臨陣脫逃？這不是你的性格。”狄歌定定地看著他，眼神銳利，“這幾日來，你一直有意無意地躲著我。到底出了什麽事？”
“什麽事也沒有……我隻是累了，想放鬆一下。一想到要參加魔界爭鋒，就讓我神經緊張，終日夜不能寐。族長大人，你不是也說過讓我不要太苛求自己麽？所以，這一次我決定聽你的話。”凱語氣輕鬆，麵帶笑意。
狄歌沉默半晌，點了點頭：“也好，巔峰之戰期間，族裏也少不了主持事務之人，你就留下來吧。”
“遵命！”凱聞言咧開了嘴，如釋重負，“那我先回去了！”
目送著凱的背影，狄歌的神情若有所思。
突然，狄歌的目光驀地轉向另一側，隨即凝固。
在籠罩四周的濃霧中，漸漸遊離出了一個仿若霧氣凝聚而成的人形。
那人形的五官樣貌依稀可辨，竟是一個麵容俊秀、十六、七歲的金發少年。
那幽靈怔怔地看著狄歌，漸漸綻放出不知是喜是悲的笑顏。
“阿狄！”
聽到那聲宛若啜泣的呼喊，狄歌的全身一震。
他震驚地望著麵前如此熟悉親切的麵容——周遭的一切漸漸遠去，隻剩下胸口撕裂般的痛楚，頭腦中更似有千刀萬斧在剜割。
尚未走遠的凱也聽到了那聲喊，回過頭去正好看見詭異的幽靈靠近了納伊撒，數步之外，絕美麵容難掩痛苦之色，頎長身影向後倒下。
“阿狄！”
“納伊撒！”
幾乎是同時發出驚呼，他們撲至他的身旁，然而幽靈縹緲的手穿透了狄歌的身體，抱住狄歌的，是凱有力的臂膀。
“滾開！”凱朝幽靈怒目而視，同時樓緊懷中的人。
怔怔地看著魔族青年懷中人事不省的男子，淚水從幽靈虛幻的臉頰淌落。
“對不起……為什麽會這樣？”幽靈的神情淒愴，似在哀哀發問，又似喃喃自語。
看到對方不加掩飾的悲傷，凱的怒火漸漸平息。看來，這個幽靈並非有心傷害納伊撒。
“你到底是誰？”
幽靈沒有回答，而是低聲問道：“納伊撒？你們是這麽叫他的麽？”
“不錯，你認識他？”目光中仍帶著戒備，凱沉聲反問。
幽靈淒然一笑：“怎麽可能不認識？兩百多年前，我就追隨著他，形影不離……就算化成了灰，我也能認出他來。”
凱的心念驀地閃動。
這個幽靈，莫非就是？！
俯身抱起了狄歌，凱回頭示意道：“你也一起來吧。”
幽靈默默地跟在他們的身後。凱進了狄歌的臥房，小心地把他放在**。
幽靈挨近了床頭，伸出手想觸摸那沉睡著的晶瑩麵容，卻什麽也感覺不到。他的淚水源源不斷滾落，卻瞬間化成了霧氣，淡淡散去。
“不用擔心。”凱在他的身後低語，“納伊撒不是第一次出現這種狀況了。過一會兒，他自然會醒來。”
“他是病了麽？過去除了嗜眠症發作，他很少會這樣沉睡，而且，剛才他明明很痛苦的樣子……”
“他失去了來魔界之前的記憶。每當他快要想起什麽，就會頭痛得厲害。”凱沉聲解釋。
“失去記憶了嗎？這麽說，他也不記得我了……”幽靈癡癡地望著狄歌的臉，淚水再度滾落。
不對，他的心從來不曾忘記你。
凱在心底低歎，眼中是難抑的酸楚，然而，這酸楚一閃即逝。
看向幽靈的時候，凱已露出了明朗的笑容：“放心，納伊撒恢複記憶隻是時間問題。咱們來認識一下吧，我是凱，納伊撒在魔界的朋友，也是這裏的管家。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我是修羅。”幽靈低聲回答。
“修羅是嗎！納伊撒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所以，你有什麽需要請盡管吩咐！”
被凱熱情的語氣所感染，修羅也露出了笑容：“謝謝！”
“你先在這裏陪著他，我出去處理點事情，過一會再來看你們。”
修羅感激地點頭，凱隨即走向門口，掩上了房門。
沿著長廊，凱低頭疾行，走到拐角的時候，差點撞上剛起床不久的梅伊。
“早啊，凱哥哥！”梅伊笑嗬嗬地打招呼。
“早！”凱微笑著摸了一下妹妹的腦袋，轉身就走。自從眼睛出現問題以來，他盡量減少與妹妹的接觸，以免被敏感的她看出破綻。
“慢著！”梅伊一把抓住了凱的袖子。
“嗯？”
“幹嘛這麽匆匆忙忙的？”梅伊仰起頭，滿懷狐疑地打量著他的臉，“不對勁哦，哥哥，發生什麽事了？”
“別疑神疑鬼，大清早的，能有什麽事。”凱笑著避開梅伊的目光。
梅伊眼中的疑雲更甚：“別瞞我了，我們兩個相依為命這麽多年，你開不開心我還能看不出來嗎？”
說到這裏她一陣神情緊張：“是不是納伊撒出事了？”
“別瞎猜，納伊撒隻是頭痛病又犯了，在房裏休息。”
“哼！哥哥不說實話，我不走了！”梅伊惱火地瞪起了眼睛。見到她那幅不依不饒的樣子，凱終於投降。
輕撫著妹妹的肩，凱沉默了數秒後低聲道：“納伊撒在人界的戀人找來了。”
“啊！”梅伊吃驚地張大了嘴，半晌後直愣愣地盯著凱，“那麽，哥哥，你怎麽辦啊？”
凱淡淡一笑，語氣平靜：“他們兩個很相愛，我希望他們幸福。”
“那哥哥呢？哥哥難道就這麽放棄了嗎？！”
“愛一個人，不一定非要擁有他。這一點，梅伊你不也看得很透嗎？納伊撒現在把我當作手足兄弟一般，我已經很滿足了。”
“哥哥……”
“去吧，梅伊，不用為我擔心。”凱輕鬆地笑著，“世事不可能盡如人意，隻要盡力了，我也就問心無愧。”
……
安排完府內事務，凱回到房中的時候，狄歌依然沒有醒。
少年靜靜漂浮的身影與他的身軀重疊，仿若融為一體。
凱的到來令修羅從恍惚中清醒過來，他迅即飄離了狄歌的身體，回到床邊。
“看來，納伊撒一時半會還醒不過來。想出去走走嗎？”凱微笑著提議。
修羅猶豫了一下，同意了。他也很想了解狄歌這段時間經曆的一切。
為免引起**，凱特意帶修羅去了臥房後麵的小花園。那裏是鮮有人打攪的地方。
“你是來自人界？”凱邊走邊問。
“是啊。”
“可你怎麽會魔族的語言？”
“其實我並沒有說你們的語言，而是通過意念轉化成你能理解的方式。我屬於人界的妖族，天生具有和其他生命體溝通的能力。”
“妖族都是像你這樣……沒有形體的嗎？”
“不，這隻是我的靈魂，我的肉體還留在上麵，在沉睡。”修羅低聲回答，“我在人界已經睡了許久，都等不到狄歌，我知道他肯定出事了，否則不可能丟下我不管，我的靈魂離體，到處尋找他……在人界，我找了他整整一年，都沒有他的蹤跡，所以，我就到魔界來了。”
“你和他，一定很相愛。”
修羅紅著臉笑答：“我希望是這樣。”
凱注視了他許久，微微一笑：“我隻是沒有想到，納伊撒的心上人居然會是同性。”
“不，不，你誤會了。”修羅連忙搖頭，“身為妖族，我在未實現成長之前都是少年的形態，本來我可以早些變身為女性，但是因為種種原因，我的封印一直沒能解開，所以到現在還是這幅模樣。”
聽了他的解釋，凱終於了然地點頭：“納伊撒一定很期盼著你解開封印吧？”
“應該說，是我在盼著他……”修羅的臉更紅了，“如果他足夠愛我，就能為我解開封印實現成長。否則的話……”
“嗯？”
“實不相瞞，我的身體早已超過了承受期限，就是因為想見他最後一麵的信念，才讓我堅持到了現在。但是，這種情況維持不了多久了。”修羅憂傷地笑著。
他的話讓凱瞪大了眼睛。半晌之後，凱沉聲回答：“修羅，永遠別說放棄！我相信，你一定能等到他為你解開封印的那一天。”
“謝謝……”注視著凱燦爛而明亮的金色眼眸，修羅的心中滿是溫暖，“能認識你這樣的朋友，我真的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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