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淑妃不是人?我腳步一頓,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在白霧裏身形模糊的勺兒,勺兒卻掩藏起自己的身影,我已看不真切。

百花家宴,宮中女眷俱集結在一塊,以皇後和白淑妃為首。這幾年皇後的脾氣愈發乖戾,在後宮中動不動殘殺女眷的事情不是一次兩次。

首次懷上皇上兒女的那位妃嬪是,這身軀的本體兮禾也是,殺人與不殺人不過是一個念頭的區別,因而後宮妃嬪大多唯唯諾諾,稍有風頭的就會被皇後毫不留情的斬斷。

而唯獨白淑妃是異類,受皇上寵愛,性格不愛出風頭,卻也是個睚眥必報的人。皇後屢屢想對白淑妃下毒手,卻沒有一次成功,各種原因無人知曉。

因而後宮雖看上去是派賓主盡歡的局麵,卻不知底下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事情。

自從鑽進了這副凡人的身軀,我忌憚是多了些,這軀體如若沒有了,頂著一張六七十歲老太婆的臉也不好辦事。

我端著茶盞有幾分忐忑地走在送膳宮女的身後,宮女的步子窈窕,裙擺的梅花繡看上去著實是番好景色,我卻沒有欣賞的心情。

絲竹的聲音越來越近,禦花園中的斑斕無邊的色彩也漸漸地走入我的實現。遠處偌大的賞花亭內皇後與諸多妃嬪的身影也漸漸地清晰起來。

坐在首位的是皇後,一身矜貴的棗紅色繡衣,身材顯然有些臃腫,一雙小腳卻玲瓏秀氣,我眯了眯眼,想起了當初兮禾這身子臨死前看著的也是這麽一雙玲瓏卻致命的小腳。

皇後的麵容是見不得人的,隱約的黑紗蒙住了嘴唇以上所有位置,隻看得見那麽一雙厚度滲人的嘴唇一張一合。

皇後的右邊應該就是名聲頗大的白淑妃了,一身白衣繡著點點翠色的嫩葉,衣角處蜿蜒出鵝黃色細小的碎花,一副弱柳扶風的姿態。

一雙流光微微漾動的眸子,眉間繪著一朵血滴狀的小花,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對周圍的一切都不太關心,隻是把玩著手中的一把骨梳。

賞花亭中的鶯鶯燕燕都被這兩人給比了下去,一個人醜的驚為天人,一個是美的風華絕代,我不禁在心中默默地讚歎了一句皇帝詭異的後宮構造,被在不經意間一抬頭,捕捉到了白淑妃的眼神。

白淑妃隻是嘴角一勾,遠遠地似乎是看到了站在宮女中的我。我脊背一涼,隻想著是巧合,停頓了須臾,卻發現那坐在上位的白淑妃,真真切切,看的便是站在宮女中的我。

我一慌張,心中的鼓點漸漸敲打了起來,成排的宮女也開始按照順序步入賞花亭中,耳中清晰地回**起勺兒那句話,白淑妃不是人……

不是人,是妖,是魔還是仙?我皺了皺眉,心中晃過千萬個念頭,卻偏偏因為妖力空槽而無法看透她真身,眼瞅著就要接近那白淑妃,我倒還是不倒,倒還是不倒,倒還是不倒?

她既然不是人,隻要她不是魔我們好歹算個同類,就算是魔,我們也屬於除了人類的那一類,無論如何同類也不能自相殘殺不是。我心中一橫,筆直筆直的就衝著白淑妃的身上倒下去。

“啊……”預想中慘叫的不是白淑妃,明明滾燙的茶水澆到了她身上,她卻連眉頭也不皺一下,我卻因腦袋撞在凳子腳上疼的在地上滾了幾遭。

“你好大的膽子!”我眼前一黑,“啪”的一聲嬤嬤的巴掌就迎麵而來,臉上火辣辣的疼痛了起來。白淑妃卻一字未說,隻是居高臨下的看著我,手上明明起了紅腫,卻如木偶一般看似毫無痛意。

我跪倒在地上不敢發話,賞花亭中也寂靜非凡。

“姐姐覺得,這宮女應該如何處置?”白淑妃涼涼的發話,把紅腫的手伸至皇後麵前,似乎想要皇後看個明白。

臃腫的皇後終於張開唇道:“她自然是傷了妹妹,卻也不是致死的大罪,本宮看,發配到浣衣局洗衣如何?”

白淑妃忽然笑了起來,笑聲清脆動人,卻如同惡魔一般讓人難忘。

“姐姐說的對,如此甚好……”

我癱軟在地上,容不得我消化這巨大的信息量,卻已經被兩個嬤嬤壓著走出了那鶯鶯燕燕的賞花亭。

兮禾的身體被兩個粗壯的嬤嬤拖著,直到被押解到浣衣局,肋下的疼痛才將我的意識喚醒。

我被“噗通”一聲地被推到在地上,浣衣局的地板常年潮濕,我隻感到陰寒的氣息立刻入侵了這殘次品的身軀,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一雙腳踱至我的麵前。

玄色粗布麵料,繡著幾朵差強人意的芍藥花,冰冷生硬的聲音從上而下傳來,定然是浣衣局的嬤嬤。

“又是被新發配來的?”

“這妮子冒犯了白淑妃,被皇後打發來的,得多吃點苦頭。”最後幾個字一字一頓咬字清晰,我有幾分驚恐的抬頭看向這浣衣局的嬤嬤。

嬤嬤細小卻頗具威懾的眼光隻是那麽輕輕一瞥,嘴角一勾,我便知曉這日後定然是沒有什麽好日子過了。

我匍匐在地上,心中頗受衝擊,成妖百年我是頭遭受到這般待遇。

我雖年輕,卻因點化之力也能憑借自己的力量,盛氣淩人的欺負一撥撥的小妖。可自從妖力空槽,附身在這殘次品兮禾的身上,卻是當真步步為營也步步驚心。

明明小花告訴我今日隻要將茶潑在白淑妃的身上,我就能夠借皇後的善妒之心,接近皇後。可我潑是潑了,不但沒有達成自己的目的,倒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把自己活生生的送進了浣衣局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我是李嬤嬤,是這浣衣局的管事,你最好乖乖聽話,否則她們就是你的教訓。”

李嬤嬤冷哼一聲,我隨著她的目光看去,卻是幾具橫陳在日光下,皮鞭加身,倍受淩辱苟延殘喘的宮女身軀。

我隻覺喉中一窒,慌亂的點頭答應著,這後宮是吃人的牢籠,我向來活的容易,以為人世間什麽都是美麗紛呈,可自從進入後宮,不明卻也覺厲。

整整一日,我卻覺得比我這十多年過的都漫長,衣服的數量總是有那麽多,水冰冷的刺骨,每每深入一寸,就如刀割一片,幾個時辰竟已是雙手紅腫刺痛,可卻也有苦難言。

我知曉這後宮,說多的也隻會讓自己引火上身。

李嬤嬤完全好好的施行了那句“得多吃點苦頭”,老宮女的需要浣洗的數量全部交托給了我,腦中昏昏沉沉,手也似乎早已不長在自己的身上,待我終於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房間時,我看見了河卷簾。

卷簾啊啊……我從未如此興奮你的出現……

我精神不由得為之一振,雖然我心中對卷簾有千萬個意見,此時此刻大難當頭,河卷簾就如同一株救命的稻草,在我麵前左搖右晃仍君采頡,我驚呼一聲,連滾帶爬地撲倒在身邊河卷簾身邊,壓著了他的衣袖。

卷簾明顯嫌惡地皺了下眉頭,將自己的袖子拖過去一半。

“嘿嘿……”我尷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露出自己紅蘿卜一半的手指,希望河卷簾同誌能以我佛之悲憫之心,幫我這受難之人一把。

而明顯他早已對我這副諂媚的模樣有了很強的抵抗能力,卷簾隻是瞥了一眼我紅腫的指頭,卻沒有絲毫的要幫的舉動。

“城外發現人手背有紅色菱斑,你隨我去看看。”

“可是我沒了妖力,去了也取不出來。”我不死心,用我紅腫的手在卷簾的麵前揮舞。

“你的念珠呢?”卷簾冰涼如黑曜石的眸子毫無生機的盯了我一瞬,我心髒便仿佛觸到了冰窟窿,心虛的移開了視線。

“丟了……”我支支吾吾,念珠是我剩下的唯一可以交易的籌碼,卷簾的性子斷然是不會幫我和琅秀的事情。

“丟了?”卷簾冷哼一聲,不可置否。

“嗯……”我身子疲憊,回答的有氣無力,聽上去似乎多了幾份信服度。卷簾隻是一把拿過我的手,雙手一暖,一股靈力從指尖漸漸地灌輸進我的筋脈和元神。

我心中竊喜,以為卷簾終於大發慈悲看我可憐借我點靈體,卻不想須臾之間,卷簾卻將神智探向我的元神。

“你騙我。”我慌張的要縮回手,卷簾卻先一步甩開我的手,手上痛麻的觸感立刻散發開來,我“嘶”地咬緊自己的唇,隻能死鴨子嘴硬的不說話。

“念珠是給你保命,不是由你胡來。”

“我的命是琅秀給的。”

“他和我無關。”話語像冰雹一樣一顆顆打在我的心上。

“但是他和我有關!”我目眥盡裂,眼中突然迸發出嫉妒委屈痛苦的眼淚,滾燙的淚水沿著我的麵頰落下,喉中的哽咽再也無法停歇。

卷簾什麽也不懂,他不懂我和琅秀的糾葛,也不懂我此刻心中的感受,我卻以為自己能夠把他當成朋友一般的依靠,我這真真是愚蠢的念頭了。

“你這個冷血的人……你什麽都不懂,你憑什麽對我指手畫腳!”我用力推開卷簾的手,手腕上僅剩的念珠一顆顆掉落在了地上。

“我不懂,我也從來都不想懂。”卷簾強行將我帶出門外,夜風冰涼穿破我的皮膚,而那話語也猶如一把冰冷的刀,直直地插進了我的心胸。

我躺在**,心中麻木而冰冷,卷簾毫不顧忌我的感受,把我當工具一般出城取了一片琉璃碎片。

琉璃碎片化為真身的一瓣飛入我的靈體,空槽的靈體有了補充,靈體微微地浮動,連帶著這肉體手上的紅腫也消退了。

卷簾一句話也沒有留下,隻是默不作聲地將我帶回了浣衣局的通鋪內,便如同鬼魅一般的離去。

手上的傷口不在了,我的內心卻翻江倒海一般,疼痛和悔恨糾纏城最洶湧的潮水,無限地拍打著我的靈魂。

我心中糾葛,夢中糾葛,一轉眼卻已惶惶幾日,又是一日青天白日。

卷簾自從那晚出現之後,又進入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狀態,一連著好幾日都沒有看見卷簾絲毫地蹤影,而我這幾日在浣衣局中,也漸漸地養出了幾分耐心。

我依著靈體曾夜晚再度去逼問小花,以為她是故意所為,卻不料小花瑟縮之下,卻仍舊是硬氣地開口道:“再等五日便可,你便能達成你想達成的。”

“你用什麽保證?”我知曉我一定笑得詭異,妖力雖恢複不當,對付她這般小妖也花不了我多少功夫。

“我的天生力是預知。”小花有些顫抖的握住圍觀的小勺。

“我可以作證……”小勺不安的扭動著軀體,嗡嗡道。

我知曉他們意比金堅,情深似海,於是乎隻是曖昧又綿長的瞟了他們一眼,結束了這段夜訪。

如今我是相信也得相信,不相信也得相信。本以為是同伴的卷簾也可以如此這般對我,其他人對我來說也沒什麽相信,或者不相信可言了。

“兮禾。”李嬤嬤生硬的話語把我的思緒撤回,我抖了抖,連忙迅速的搓了了我麵前有如高山一般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