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淑妃手心裏的花在半柱香內,漸漸地從緊閉的模樣,慢慢地盛開,直到完全成為了一朵豔麗的薔薇,薔薇的花心中燃起紫色的煙霧,一縷縷的竄進傻子皇帝的鼻子。

傻子皇帝眼睛瞬然睜大,瞳孔皺縮起來,卻又在第一縷煙霧攝入後,眼睛緩緩地閉上,像是進入了某種毫無知覺的狀態中。

“他……他不會死了吧?”我不自覺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傻子皇帝的身軀。

“幹預黃胄命數,必遭天雷,更何況是謀殺黃胄?”白淑妃轉頭對上我,蒼白的麵容上縈繞著一層灰煙。

我的元神一顫,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潛入,白淑妃頭上的骨梳,細看之下竟是有層層細小的裂紋,莫非是元神居所?

這般縱橫交錯的裂紋,莫非是已遭過天雷鞭策?

我不禁大駭,看向白淑妃,她蒼白的麵容在掌心之花的映襯下,顯出幾分妖嬈,眉間的繪花似乎能滴出鮮紅的血液。

“想跑?”白淑妃忽然冷哼,另一隻掌皮肉即刻裂開,一隻白骨手從手心伸出,迅捷的抓住了我的衣領。

“啊!大俠饒命,我隻是走過路過分外的想錯過……我什麽都沒看見……我什麽都沒看見……”我淒淒慘慘戚戚得對著白淑妃扯出一抹笑來,今個兒走的是什麽運勢啊,傻子皇帝你後宮簡直是群魔亂舞……

“閉嘴,給我好好呆著。”白淑妃鬆開我,我噗通一聲栽倒在地上,臉狠狠的和地板進行了親密接觸。

我這真是……時運不濟命途多舛……先出狼洞後進虎穴……

“你不必害怕。”我正感歎我這艱辛悲苦的命運,白淑妃卻忽然開口。

我一愣,轉頭看向白淑妃,原本淩厲的麵容此刻卻有些緩和下來,向我露出一個蒼白的笑,手心裏花開的盡態極妍,似乎在以她的生命為滋養。

“你到底是誰?”我靠近一步,白淑妃看起來似乎羸弱極了,除了手心那多花的盛放還看起來有生命的跡象,她卻如同一具屍體一般,全身上下都沒有任何血色。

她忽然一笑,站起身來,收攏起手心骨骼上那朵花。傻子皇帝也瞬間失去了牽引力,軟軟地癱倒在地上。

室內響起一陣骨骼扭動的怪異聲響,白淑妃忽然伸出自己的手,右手手心開始瞬間皸裂,皸裂之處俱有陰森的白骨顯露,看的見筋脈和肉的紋理,卻沒有絲毫的血液。

一隻白骨的手先露出來,接著是個肩膀的骨架,接著是一個麵部森然的骷髏頭。

一身的皮被褪下,白淑妃嬌豔的麵容褶皺成一團。而我的麵前的那具白骨不聲不響地從白淑妃的發髻上,取下那骨梳,扭動著骨架走到我的麵前。

一具白骨在室內朦朧的光影中,在我身上投射下綜合交錯的陰影,白骨的脊椎骨上,龍飛鳳舞的鐫刻著四個字——白骨夫人。

“白骨夫人?”

“是,你喚我白骨便可。”那具骷髏幾分婀娜,對……是婀娜的走到我身邊坐下,用手帕擦了擦自己光潔的麵骨。

雖然她叫我不怕……可她這般褪去了那身人皮,陰森森的走至我的麵前,我再強持鎮靜心中還是生出幾分恐懼。

“那啥,你幹嘛把皮給……脫了?”我思維停滯,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話來。

“妖力消耗太多,披著凡人的不易恢複,先容我這廂透透氣。”白骨用黑洞洞的眼睛瞥了我一眼。

“你剛才,在對皇帝做什麽?”雖說好奇心殺死貓,但好歹我不是貓,我繼續鬥著膽子開口。

白骨的手一頓,扭動著脖子看向我。

“也罷,告訴你也無妨,我在幫他修補心智,他幼時遭妃嬪毒害,以致於今日神誌不清,萬事糊塗的模樣。”

她是白骨精,骨精皆因情而死,死後肉體雖腐,雖因執念而將白骨化妖。是情愛間最放縱自由的妖,卻也是情愛間最執著的妖。

“他是你前世情郎?”我想不出別的理由,可以讓白骨不惜遭遇天雷鞭策,卻仍舊能支撐著元神,要幫傻子皇帝修補元神。

“骨精為情死過第一次,就不再會為情死第二次。小丫頭,你太年輕了,世間不止有情愛能讓白骨精赴湯蹈火,我這廂不過是為了單純的還下一個恩情,沒有你想的那般糾纏的情愛。”白骨忽然對著我裂開嘴巴,空空****地飄出一個笑來。

我不自覺的看了看白骨手中裂痕斑駁的骨梳,眼神幾分飄渺起來。元神碎裂的痛苦是如何呢?

剛被開啟神智的時候有過一次,不過那時我才剛剛孵化出靈體,並無痛感。而我卻沒有想到,據此不過幾十年,我又再度經曆了一次元神碎裂的痛苦。

白骨休整一番後,重新披上了那層人皮,臉上雖然有幾分常人看不出的死氣,卻還算精神尚好。

我這廂也才曉得,白骨這番作為,也真真是為了報恩。

前世白骨是商家小姐,而這傻子皇帝是她前世的閨蜜,沒錯真的是閨蜜……這啥子皇帝前世是個女的。

在白骨和她情人的起起伏伏間廢了許多的周折,白骨第一次的尋思是他救下,結果不料白骨的那位負心郎,在白骨家道中落時投身另外一位富家小姐的麾下。

這傻子皇帝估摸著上輩子也聰明不到哪裏去,直接鬧上了那小姐的門上,可歎那財主就是一方勢力,這傻皇帝上輩子就這樣被悄無聲息的給溺死。

白骨在家中枯坐三日,終於感到事態不對,可這時那負心郎卻逼上門來,意欲搶奪白骨所剩無多的家財,且在爭執過程中強行欺辱了白骨。

白骨鬥爭過程中用簪子刺破了喉嚨,卻也因這世上再無依靠索性也取了自己的性命,情根不斷,青絲不斬,魂魄無法超度,最終在全身腐化後,附入白骨成為了白骨精。

嘖嘖,這要是塔上戲台子,白骨的前世可謂是一出極好的狗血劇,十裏八村的大媽大嬸肯定喜歡極了。

“那你又是來幹嘛的?”白骨披好了皮肉,將骨梳插入自己的發髻間,裝似無意的開口。

我忽然一怔,慌忙的看向窗外,窗外隱隱傳來報時的梆子聲,算一算夜晚已過去大半,逃了大半宿的命,聽了小半會的故事,我這廂才想起來今晚最重要的目的。

完了完了,清晨之前不趕回去,楚王府那邊得出岔子。而這邊既沒探查出皇後是不是有紅斑,卷簾的身子還擱在花園裏乘涼呢。

我立刻耷拉出一張苦瓜臉來,眼中飽含著深沉的淚水,淒淒慘慘的望向白骨。

“那個……那個……”

“說人話。”白骨抖了抖眉,示意我說下去。我立刻雙眼放光,上前兩步,握住白骨的雙手,開始了一番狗血的宏大敘事。

片刻之後……

“意思就是,你真身是琉璃碎片,現在懷疑皇後是碎片懷有者?”

我狗腿的點了點頭,差點恨不得變出一條搖晃的尾巴。

“皇後的臉上的確有紅斑,我接近她也覺得是有一番不一般的力量,與你身上倒很是接近。”白骨托著下巴若有所思。

“姐姐……你是妖,隻要不幹預皇後命數應該就沒事的是吧。”

我忽然想起了什麽,繼而雙眼散發出強烈的光芒,對著白骨笑的是咱個老百姓,今兒真高興。

“白骨姐姐!你懂得!”我握住白骨的雙手,目露強烈希冀的目光,差點沒使出把眼珠子瞪出來的勁兒。

白骨的手在我的手中一抖,顫顫巍巍的要抖動著麵皮抽出來,我卻握得更緊道:“姐姐,天下妖精自一家啊,咱算來算去好歹是一家人,自家人不能不幫自家人啊!”

“皇後宮中有厲鬼,我這番用了許多妖力,恐是招架不住。”

“沒事沒事,那厲鬼已經被卷簾打的去了七分銳氣了,此番還不知去哪歇菜了。”

“那……那個元神離體的家夥你不管了?”

“他皮糙肉厚,不用管,明早自然就醒來尋著路回去了。狗還認路呢,他好歹是個大活人不是。”

白骨的嘴角一抽,一巴掌把我的手打開,卻也禁不住笑了起來,對著我伸出一隻手來,我上前握住那隻冰涼的手。

奇異的感覺突襲過來,白骨的妖力漸漸地過渡,暖融融的感覺散發在四肢百骸。

寂靜的空氣中突聞白骨輕笑道:“也算與你這丫頭有幾分姻緣,如今助你一番倒也不是不可。”

我緩然的閉上眼睛,感受到與自身不同的妖力,在體內穿梭碰撞,糾葛在一起的筋脈漸漸地疏散開來,腳底上騰升起恍若星辰一般細小,卻難以忽視的妖力。

這是在……以自身妖力為契機幫我恢複妖力。

“白骨姐姐……”我忽然鼻子一酸,這聲姐姐叫的分外地真切起來,自琅秀以來,還是第一次遇到待我如此親厚的人。

白骨卻置若罔聞,鬆開我的手,走至門前。

“把身子隱了,姐姐帶你夜襲皇後!”

雄糾糾氣昂昂,姐姐帶我去拆牆。

清晨……無比美好的清晨……

我恍若徜徉在一片溫暖舒適的海洋裏,幸福地打著滾,吃著海帶……

海帶?我的腦子忽然急刹車,迅速的睜大睡夢中的眼睛,嘴巴裏含著自己的袖子,一股汗帶來的鹹濕味立刻入侵我的口腔。

“嘔……”半晌我突然反映過來,扒著床榻開始無限的幹嘔,我居然在睡夢中,啃了我的袖子……昨晚一晚上奔波的汗水就這麽被我吃進了肚子。

娘的,我好不容易排出來又自動循環回去了麽!

我用袖子抹了抹自己嘴角,天才剛剛亮起一方,昨夜我總算急急忙忙地趕了回來,渾渾噩噩的睡了一個時辰。

伸出白色的觸手像自己的腹中探去,腹中瑩白色的妖力充滿著內壁,輕輕地晃動拍打,我心下竊喜,昨夜的勞累也在這一瞬間揮散而去。

昨夜在白骨的協助下,略施法術讓宮門的侍衛昏睡,我便順利地再次進入了皇後的寢宮,那**的厲鬼早不知去哪恢複精元了,簡直是順風順水的很。

而皇後,也正如坊間所說的那般,額頭上真真是一塊巨大的紅斑。

皇後容顏醜陋,看上去有幾分滲人,而我心下卻驚喜的很,根據皇後額頭上紅斑的推測,琉璃碎片的大小也十分可觀。

半個時辰的功夫都沒費,我就順利的把琉璃碎片取了出來,順利的回到了楚王府。

真是不怕神一般的對手,怕的就是豬一般的隊友。瞅著白骨和卷簾的這差異,卷簾活脫脫就是一豬一般的隊友。

別說進個宮門坎坷的像是闖天庭,打個厲鬼也能半路被流沙河召回去……

我默默地哀歎一句,卷簾這廂應該還躺在皇帝的院子的灌木叢裏,不知被來來往往的宮女太監踐踏多少次了。

一早沒有被傳喚,接近晌午的時候我才見到了鬆釀,鬆釀遞給了我一張晚膳的單子。

原來今日琅秀被傳喚入宮,清晨和中午都沒有在王府中用膳,又特別叮囑了晚上由我來負責膳食。

鬆釀看我的眼神分明有幾分疑竇,說話卻比之前要客氣些,想來也是,我進王府沒幾天,可琅秀卻莫名地待我比他人更親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