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中有一個聯姻而來的正妃,異族女子,不過因為一場國家之間的交易來到了楚王府。琅秀與她相敬如賓舉案齊眉,雖少了幾分夫婦之間的熱切,卻也待她如常,五年產下兩子,雖在府中地位不減,眾人卻也知曉她不受楚王喜愛。

光這一點就讓城中不少的待嫁少女思君心切,朝中自動上門說親的也不在少數。

而側妃司馬薇禾,從幾日前送親的隊伍被停滯在楚王府門口,至今我都沒有聽到再多的消息,究竟是被送入了府中,還是被擋了回去,府中眾人都是諱莫如深的模樣。

我自身也無太大興趣,自然也沒有去深入挖掘。

琅秀自幼便因天資聰穎而享有盛名,卻以不是嫡子而屈居為王,司馬衷上台上,琅秀一改從前書生風格,五年間在戰場馳騁,官場斬奸,無論是朝野還是民間都是一方口碑。

而這一世畢竟他是楚王,不是琅秀,為人並不如麵容那般和善而易親近。笑中談廝殺,你見他麵上談笑,卻不知他是否暗中正在籌劃一場廝殺。

而這般的楚王,竟會明顯的露出對我的偏袒。

我不過一介小小的侍女,被琅秀親自從送親隊伍中提出,直接配給了琅秀當侍女,這般的待遇於任何一個熟悉楚王的人來說,都是非同一般的。

我心中自然竊喜,琅秀待我這般,我是否又可以有更大的期待呢?而我在深思之後卻又有了一番憂慮。

皇朝廝殺,弱者上位,強者必然不甘。

然而傻子皇帝身邊是以一敵百的賈南風,琅秀與賈南風的聯手看似是一場皇朝的保衛戰,而事實究竟又是誰利用了誰,這其中的糾紛恐怕不止一層。

我端著晚膳前的茶水,緩緩地走到琅秀的門前。

“楚王,皇後今日這番舉動,明擺著是要滅你威嚴!”一個年輕的聲音傳出,我敲門的手一頓。

“朝中一半是前朝頑固,誓死要護衛著皇帝。而一半是皇後的手下,你以為有多少人會向著我?承和,你太年輕了。”琅秀忽然冷笑一聲。

“王爺,皇後她才和你聯手剿滅了司馬亮,立刻就翻臉要對著你,她也太不留情麵了。”年輕的聲音變得隱忍起來。

“我在朝中剿滅奸臣,用的是我的手,我的劍,最後的功勞和威嚴也都是我得到。她暗中操箱,不但得不到甜頭,朝中也有勢力想我倒戈,她不是會容忍這番態勢的人。”明明是危機的事情,琅秀的聲音卻愈發的細條慢理起來。

“可是王爺……”年輕的聲音躊躇起來。

“門外的人,進來罷。”琅秀忽然輕輕一笑,我的手一抖,杯盞不由得碰出了聲響,隻得尷尬的打開門,對上室內的二人。

“你是何人!竟敢偷聽!”承和那小子長得斯斯文文,竟然揮著手就要衝上來,怎一個人麵獸心了得。

“承和,你退下。”琅秀忽然伸出手,止住脾氣火爆的承和,目光中竟有一份的洞察,隻笑著讓承和離去。

承和如果有胡子……胡子會被吹著倒八字吧。

我不由得一抖,承和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又不解的看了一眼淡定而坐的琅秀,最終是憤憤不平的離去。

“那個……茶……”我幹笑一聲,把茶托放到桌麵上。我這番偷聽了兩人的談話,琅秀不但不懲罰我,反而有護我的態勢,這著實……讓我受寵若驚了一番。

“你聽到了什麽?”琅秀纖長的手指細細的撫摸過雪白瓷杯的杯口處,婉轉下剔透的一圈流光。

我一激靈,鎮靜地雙膝跪奴才狀道:“回王爺,奴婢什麽也沒聽到。”

“你是皇後的人?”琅秀忽然勾唇冷笑,伸出一根素白的手指挑起我的下顎,細長而飛入鬢角的眼眸中,隱隱地有危險的氣息流動。

“王爺大可放心,誰都可能是,我絕對不是。”我義正言辭,眼都不眨的望著琅秀,恨不得掏心挖肺以表忠誠。

“你倒有意思,為什麽你絕對不是?”琅秀笑笑,將手收回,唯獨留下我下顎僅有的溫存。

“當然是因為我喜歡王爺……”話說出口,不但我愣了,連向來淡定如斯的琅秀也愣住了。

瞬間天打雷劈……五雷轟頂……話才說了一半的我恨不得拔了自己的舌頭,順著杆子就往上爬,給點顏色就開染坊的妖性你怎麽還沒改啊!

我悔青了腸子,隻得可憐巴巴地抬眼望著愣住的琅秀。

琅秀的氣息忽然一滯,接著忽然幾分無奈地笑道:“你這侍女這般沒分寸,想來皇後也不會指你做探子。”

“罷了,也不是什麽要緊之事,你去把晚膳傳來吧。”

笑容中有幾分我看不懂的無奈,也有幾分我看不懂的歎息。先前承和和琅秀的對話,也在我的心中反複回響。

皇後,會怎樣對待琅秀呢?我雖知皇後要對琅秀不利,卻無法探查的清是哪個程度,是僅僅要挫傷銳氣,還是要施以懲戒以示威嚴,亦或者是……要琅秀死?

這個想法沒來由的鑽進我的腦袋,我不由得全身的神經都為之一震,回眸看了一眼靜坐的琅秀。

分明是溫柔如水的麵龐,卻也藏著幾分老成難收的世故;分明是四麵楚歌的困境,卻依舊能淡定自如的麵對一切。

這是今生的琅秀……我心中不由得為之一動。

門外殘陽如血,皎然的月亮在天空的另一麵悄然升起,風雲即將驟變,琅秀曾不惜生命以心哺食我,我也曾為琅秀能轉生而盡微薄之力,而如今琅秀再次危機,我又能做些什麽呢?

夜色在不經意間降臨,這兩天發生的事情著實是有點多,我便趁著月色出了門,借著日月精華恢複妖力的同時,也挪出點時間消化消化這幾日雜亂的事情。

卻不想,月色迷蒙,小花園處,自古以來便是瓜田李下的好地方。很快,兩個人模糊的對話便吸引了我的耳朵。

“卷簾,我可算找著你了。”卷簾?我皺眉,尋著聲音漸漸接近,卻發現假山後,竟是多日不見的閻王那廝。

卷簾的靈魄似乎剛從流沙河奔波回來,估摸著是來找我算賬時,被摳腳的閻王正巧打了個照麵。

“閻王何事而來?”卷簾似乎身形一頓,穩住了將要前行的腳步。

我將身子和假山貼的更緊,催動靈體隱去了自己的身軀,不自覺的開始屏著氣息……

“這個,卷簾你也知道,地獄雖然掌管人的生死流程,但命格之事卻是天庭辦事處定的,幾時生,幾時死也不是我們說的了是吧,我就是個冤大頭哎呦喂。你看你看,當初那琅秀也不是一補心完就進了輪回道,天庭那邊批了二十年才把這命格給批下來……”閻王又開始絮絮叨叨毫無主題……

“閻王,重點。”卷簾善意的提醒。

“哎呀,你能不能有點耐心,我剛要開始說重點啊!”閻王大手一揮,瞬間空中的蚊子就被熏死了一半。

“所以呢?”卷簾皺眉,明顯是很不滿意閻王的說話水準。

“哎呀,現在的情況就糟糕了。本來在琉璃入世之前我就想告訴你,但琉璃那廝太高興了,我著實也挺不忍心傷這女娃子的。可是日子快接近了,我這邊也束手無策了,琉璃忍不住殺回來的時候,你可得幫著點!”閻王抿了抿唇,表情極為沉痛。

“為什麽會殺回去?”卷簾不解,我也不解,雖然我覺得閻王那廝挺不討喜,卻也沒無聊到天天去他家蹦躂,想起我隔一段時間,就要去地府安魂我還挺不情願呢。

為什麽我要莫名其妙殺回去?

“那個……那個……卷簾啊,你一定要答應幫我看著琉璃,不能讓她妄動妖力試圖篡改命薄。琅秀……琅秀他,他今生和前世一般,隻能活到二十一歲!”閻王麵露困窘,很是無奈。

二十一歲……二十一歲?

我的腦內九轉十八彎的思考路線開始艱難的運算……腦海中,隱隱劃過鬆釀的那句話。

“這月月末,王爺二十一歲生辰,你們這幾日都給我精神點……”

月末……月末?

我抬頭一望,魂飛魄散,今日正是十五月兒分外圓。

心中驚懼,耳中已是陣陣轟鳴,再也聽不清卷簾和閻王的對話,一種尖銳的情緒似乎要衝破我的心胸,我按壓住我的心,丟了魂似的回到自己的房間。

須臾間輾轉難眠,忽然氣息微動,是卷簾的氣息!

我屏住呼吸,緊閉著眼睛,感受到卷簾氣息的一步步逼近,假裝沉睡著,開始均勻的吐露著呼吸,忽思及卷簾忽如其來的讀心怪術,便用妖力在腦中構了一層淺淺地屏障,形成因沉睡而思維停滯的假象。

卷簾停頓了一會,忽而在空氣中撒下寡然的一笑。

“你竟如此防備與我麽?”

可不是,我不防備你防備誰。害我和閻王簽訂不平等條約的是你,害我前段時間受苦受難的也是你,還想和閻王串通一氣蒙騙於我的也是你。

我隻要一倒黴,那旮旯一準出現的就是你——河卷簾。我咬牙,忍住額頭要隱隱跳動的青筋。

“琅秀將死之事,閻王想瞞住你。可半月之期,你終究會知道的。”

知道,我當然知道,我前一刻就知道了。我心中一抽搐,竟是無比的疼痛起來,讓我不安地翻動了一下身軀。

薄被滑落,一雙手輕輕地幫我又幫我蓋上,無意間竟是露出一兩分溫柔來,忽然想我想起了,那日我初初從老太婆醒來時,卷簾也是這樣溫柔地幫我……洗臉來著。

我心中忽然惡寒,身子一抖。卷簾那廂傳來一身輕笑,幫我掖了掖被角。

這還是那個冷冰冰的河卷簾麽?突然間出現,溫柔形態的卷簾讓我感到十分的不適應起來,隻得如鴕鳥一般將頭縮了起來。

“琉璃,你可是……萬萬不能妄動妖力。”很長的一段時間停滯,卷簾忽而打破沉悶的空氣開口,如果不是卷簾的氣息還在,我幾乎都要以為他已經走了。

妄動妖力?我心中徐徐然地冷笑起來,對你們來說違背你們心願的就是妄動,可你們何時考慮過我的感受?

琅秀此生的心是用我的妖力換來,琅秀此生的命又怎能讓你們這樣終結?

“琉璃,你與琅秀終究人妖殊途。”最後一句帶著濃濃地警示意味,我一哽,被戳中了痛處。

前世的琅秀能接受是妖的我,因而我也從未想過今生的琅秀是否能夠接受,在我的腦中,似乎一切都應該順利成章。

琅秀應該愛我,琅秀也隻能愛我。一切都是我腦中無關人妖殊途的定律。

一隻冰涼的手撫摸上我的麵頰,一觸及便驅散了我臉上幾分灼熱。那隻手在我的麵頰上停留了半晌,忽而離去。

窗戶微動,拍打兩下,竄入一小縷清風。

片刻之後,再無任何氣息。

我卻忽而坐起身來,眸中清明,望著從窗中潛入,撒在地上朦朧的月輝,笑的淩厲且清晰起來。

而接下來,最叵測難料的日子也漸漸地來臨了。

第二日,晴空萬裏,向來安靜的楚王府,門前卻如同風雲突變一般聚集了一群人——看熱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