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出世篇 第二十七回 天外鴛結誰可奈1
李鳳歧的故事講完了，“瀟湘花雨”的來由說清了，窗外天色黑了又亮，亮了又黑，已是第二天黃昏時分。
桌子下堆滿酒碗，李鳳歧醉眼惺忪。桌子上紙絹成團，全是女孩子擦淚用剩下的。往事講了一整天，巧兒和紅袖也抹了一天的淚水兒。此時梨花帶雨，兀自淌個不住。紅袖嗚咽道：“太，太感動了，愛的轟轟烈烈，死的淒淒慘慘，我若能那樣愛一回，千刀萬剮都願意！”忽而找不到幹淨手絹，順手抓起巧兒的袖子，邊擦眼角邊問：“你也哭了麽？你覺得那段感人？”
巧兒扯過衣袖，拭淚道：“淩波大師姐好可憐。她為峨嵋派吃那麽多苦，從未跟我們提起半句。”
小雪眼眶紅，強忍著沒掉淚，道：“大師兄，別離開峨嵋山了。我們去跟師尊求情，重立你為玄門徒。”
李鳳歧大搖其頭，道：“不幹不幹，嫌我遭的罪還少麽？打死我也不幹啦！峨嵋派大師兄的位子，自有人接任。”指了指桃夭夭，笑道：“桃兄弟是上任徒的親生兒子，正宗玄門嫡嗣，下任天龍神將非他莫屬。嗬嗬，我把前因後果交代清楚，想叫他明白自己的重擔。”他長歎了口氣，低聲道：“我也好早點脫身，不用再躲著師尊。”
自從講到瀟湘花雨的那刻起，桃夭夭便盯著李鳳歧，心頭感觸難以名狀。眼前這個人，身受萬般苦楚，胸懷刻骨仇怨，所作所為卻是普濟眾生的菩薩行。懷著歹意行善，用恩惠來報仇，事了拂衣去，傳名欺世人，何等瀟灑超脫！若非大仁大義的奇男子，如何想得出這樣既邪惡又高尚的法子？
桃夭夭魂為之動，神為之醉，低低的嘀咕：“好象有那麽句話――良善之類，終不行戕戾之道，真是這個道理”
一刹那，敬佩之情充滿胸膛，桃夭夭推桌而起，大聲道：“大師兄，我想跟你結義拜把子！我要拜你作大哥！”
李鳳歧笑道：“那敢情好，但我有個條件，日後讓你當玄門徒，可別推脫。”
桃夭夭道：“小意思，不就是替你背黑鍋麽？自當承命！請大哥安坐，容小弟拜禮。”說著倒身伏地，接連磕了幾個頭。李鳳歧趕忙攙扶，兩人四手交握，都覺胸臆暢快無比。桃夭夭尋思“前兩任徒都沒好下場，看來這峨嵋大師兄的位子，誰坐上了誰倒黴，我這黑鍋背得不輕！”
轉念又想“大哥先前講過，世間流傳諺語――‘峨嵋道法冠宇宙，天龍神將逃夭夭’，都怪我那老爹臨陣脫逃，才招致如此大辱。父母給我取名‘桃夭夭’，擺明了要我身負前恥，完成先輩未之責。哎，峨嵋派的大黑鍋，其實我一出生便背上了。”
兩人均是灑脫性子，八拜禮畢，無須焚香盟誓，這兄弟就算結成了。李鳳歧扶起桃夭夭，轉向小雪，道：“峨嵋派曆來規矩，大弟子由攝魂門設夢而定。桃兄弟和小師妹素不相識，卻能夢相會，可見他完全符合‘夢局’的預示。”
小雪沉吟半刻，道：“師兄的意思，桃大哥夢見我，是常生子施法的結果？”
李鳳歧道：“據我所知，常生子修煉的禳夢真法，預測之準勝昔日。近年他經常運用此術，測選的玄門徒。桃兄弟行經峨嵋山附近，恰好進入常生子功範圍。他又確是徒人選，自然產生與峨嵋派相關的夢境。”
巧兒插話道：“雪姐姐同樣出現夢局裏麵，劍術又那麽高。若按大師兄的道理，她應比桃大哥有資格當徒。”
小雪搖搖頭，道：“我睡覺從不做夢的，如果常生子設局，我怎麽毫無感應？”
李鳳歧道：“禳夢真法設定的夢局，隻有施法者才能觀察夢境，而當事人是全然不知的。常生子法術稍欠火候，尚帶三分霸氣。桃兄弟本身毫無法力，受到攝魂法術的影響，神魂被強行拉入夢局。與之相反，小雪自幼修習玄門正法，睡夢真氣護體，抵消了攝魂術的效力。這便是桃兄弟夢見小雪，而小雪沒有夢見他的原故。”
聽了這番解釋，眾人若有所悟，但隱隱覺得此事有妙處。三個女孩子，紅袖懂男女風情，笑道：“照我看呀，那個夢預示他倆共同擔重任。嘻嘻，好結為夫妻，既可振興門派，又可生兒育女。一舉兩得，豈不妙哉？”
李鳳歧拍膝而笑，道：“我說小狐狸機靈呢！一點就透！”眯起眼睛，斜睨桃夭夭，又瞅瞅小雪，悠然道：“仙家行事，每每驚世脫俗。由一對夫妻擔任徒，雖無先例，但雙劍合璧，大概也是師尊的心願。”驀地想起淩波，當年若從師命和她成婚，夫妻二人同振玄門，如今會是怎樣風光？念及此處，略感苦澀，輕輕歎了口氣。
巧兒喜湊趣起哄，也不是省油的燈，肅然道：“我們玄門弟子，講究順應天命。所謂‘千裏姻緣一線牽’，桃大哥夢遇雪姐姐，命裏注定要娶她為妻，大家千萬莫要違背天意！”說著假裝誠懇，拉住小雪的手，勸道：“師姐，為了峨嵋派的未來，請嫁給桃大哥當老婆罷！”
小雪就算再天真懵懂，此刻也明白了，偷眼望向桃夭夭，喃喃道：“嫁給桃大哥當老婆”忽然間臉蛋通紅，心頭“撲通撲通”象是藏了隻小兔。卻看桃夭夭眯眼咧嘴，一副樂不可支的怪相，忍不住問：“你笑什麽？”
眼見紅袖點破天機，李鳳歧肯讚成，巧兒竭力慫掇，桃夭夭隻覺天遂人意，一時心花怒放，傻笑道：“嗬嗬嗬，夢裏的情形，原來是師尊的意思，師尊果然天縱英明，通情達理，明察秋毫”忽然覺小雪背轉身，螓低垂，隱約可見耳根子都紅了。
巧兒吐吐舌頭，道：“還沒正式拜師，馬屁拍的震天響！看來師尊非把雪姐嫁給桃大哥。”小丫頭頑性作，隻圖嘴上痛快。小雪微感厭煩，摔開巧兒的手。但少女情竇初開，總是三分羞怯七分好奇，絕不會由此生怨。隻見她欲言又止，欲行又住，不知該火還是該嬉笑。慌亂之際扭頭顧盼，恰好與桃夭夭四目相對。一瞬間兩人同時呆，目光膠接，手腳酥軟，心頭如遭雷擊，流過一陣既難受又舒爽的奇妙感覺。
李鳳歧打個哈欠，撓頭道：“眉目傳情的遊戲，你們以後私下裏玩罷。明天要趕路，大夥兒好早點歇息！”說完起身走到後麵客房，察看許青鉉，唐多多，陸寬他們的情形。這時“犀角辟易丹”藥效足，三人氣色見好，已經安穩的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