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降魔篇 第十七回 三戰破敵聚剩勇4
那光團隱現的怪物，正是東海頭號妖獸鬥魂螭。早居於天山諸犍神宮，唐時趁仙宗三派鬥法之機潛入凡世，後為蓬萊仙師收伏，用玄冰重鏈鎖瀛洲島底下。若非如此嚴加禁錮，力可架海的天山神獸必將造成滅世之殃。水族王者尾雙魔也算神力超絕了，與鬥魂螭相比卻隻如鯤鵬翼下的蟲雀。然而之所以未被妖皇收為魔王，隻因鬥魂螭不通人性，無法以執念結誘變。待到蓬萊仙宗為東瀛秘忍替代，禦天龍深挖鬥魂螭的獸性，以此為基創立“獸忍”一部，凶惡強悍猶其餘五部之上。到今日施放“惡源”入世，顯是要傾全力擊敗峨嵋派。
其時李鳳岐縱劍飛空，施展出鴻冥劍第重“星馳雲沛”。對麵屍山抵霄，血幕萬丈，恰是武藏丸描述的“填屍平海”之象。李鳳岐心神絲毫不亂，看破那血幕屍山均為幻景。劍鋒一**，登即層層劈散開來。
忽而幻景一變，漫天殺機**然無存了。
隻見四方夜涼如水，幽暗霧氣蒸騰，濕漉漉的縹緲如紗。地麵上枝條橫斜散亂，蔓藤盤結。蕨草，野芹，毛地黃，蒲公英一簇簇紛披雜生，暗處奮蕃息，一派清幽寧和的景象。李鳳岐布衣草鞋，手持長劍站林，戒惕身形凝若石雕。
一陣風吹拂麵龐，李鳳岐驟起移動。逆著風向繞過兩棵鬆樹，走進一片茵地。鬆軟的草甸覆蓋到足背，荊棘與蜷須結織糾纏，野花叢間暗香輕浮，夜晚的森林似從古到今就如此靜謐。
就這時，他聞到了一絲淡淡的血腥氣，緩慢蹲下身子，伸手地上摸……腳下有一灘熱乎乎的鮮血，把粘著血的手指放到鼻子下輕嗅，驀地打了激靈，暗驚道“是蘭世海的血！”
那血味時冷時熱，陰陽互轉，正是冥陽真氣修煉至深的特征。除蘭世海之外，攝魂門並無第二人有此修為。龍靈雖然法高，但論本門真氣就遠不如徒深厚了。李鳳岐隨即醒悟“這裏是夢境！魔怪的幻景混入蘭師弟的夢局，我初那幾劍，竟是將他的魂體斬傷了！”
魂體受創，心脈破裂流血，攝魂高手遇襲後的情狀都峨嵋道場裏宣講過。李鳳岐記起相關法理，進而想到“我若此施用任何劍術，都將傷到蘭師弟，卻如何與敵交戰？什麽怪物這般厲害，竟有偷夢奪魂的神通！”
一念未幾，他猛地轉身，不假思便橫劍急擋。隻聽“喀嗡嗡嗡”的數聲，劍刃劇烈顫動，好他素來機敏，一擋未用真氣，全憑臂力運使長劍。李鳳岐暗忖“我既然夢，臂力從何而生？舞劍禦敵者當是我的心力……”忽感勁風橫掠，似乎麵前閃過一個龐大的身軀
但刹那間周圍又恢複了平靜，薄霧迷漫，露珠樹葉尖微微顫抖，好象什麽也沒有生過。
李鳳岐屏息掃視四周，幽暗處響起一陣古怪的咆哮聲，低沉厚重，震得地上的水窪泛起漣漪，出若有若無的微光。他旋踵擰身，輕靈似飛燕掠波，敏捷如遊蛇穿草，倏爾縱躍到一大叢藤蔓繁茂的水杉樹前，奮力朝陰影裏急刺。此刻雖不能施展法術，但鴻冥劍高深的“以心馭劍”起了作用。李鳳岐感覺分外敏銳，料定侵入蘭世海夢局的怪物定就藏樹叢後。
猛聽一聲驚天動地的暴吼，有如霹靂從天而降，樹葉被吼聲震得“簌簌”而落。樹叢忽地分開，李鳳岐趕緊閉住呼吸，往後倒縱兩步，背靠一塊凸出的岩石，睜大眼睛朝樹後看去。
那地方煙水彌漫，草屑飄揚，不知何時有了些許光明。星星點點的閃爍，好象有千萬隻螢火蟲飛舞。接著分散光點的驟然聚攏，匯合成一個巨大光團，從地上慢慢墳起。李鳳岐腦袋漸漸後仰，視線緩緩上移。透過朦朧的水霧，一個龐然巨獸赫然出現眼前！
金色的頭顱，雪白的獠牙，隆鼻左右兩條長須曼卷伸縮，腦後一對鹿角有五尺長；體態優雅似獵豹，體形卻比大象還要偉碩。肢體肌肉虯結，小腿壯如牯牛，而踝下長著四隻鷹爪一樣的腳趾。鋒利的爪尖寒光隱現，趾間卻有象鴨掌一樣的腳蹼。這怪物似禽非禽，似龍非龍，正是當年混世為害的天山神獸鬥魂螭。
李鳳岐自然不知獸名，但覺形樣奇偉雄邁，不露絲毫邪猥，心下不由暗暗稱奇。細看現怪獸周身星芒閃耀，好象披著精致的甲胄。那光芒隨呼吸時明時暗，變幻出斑斕的色彩，夜色裏產生出一種夢境般的氛圍。襯著水霧奇光，又透出一股莫可名狀的威嚴。
對峙片刻，怪獸忽地輕輕側了側頭，對著李鳳岐打個響鼻，全身的光芒陡然變為橙紅色。李鳳岐忽感勁風襲麵，腦未來及細想，身子急向一旁閃開。就聽“嘩啦”一聲，背後的那塊岩石應聲粉碎，屑末灰塵四散飄揚，聲勢十分驚人。
險些被那爪子擊，李鳳岐腦閃過一個念頭“這怪獸不使神通，竟也要跟我鬥力！此處武鬥實為較量心魂，看來它與天山仙宗有關。使心不使氣，龍師妹先前不是這樣麽？”他久曆艱險，雖陷危境並不驚惶，當下一矮身，蜷縮到背風陰暗的荊棘叢後，調勻呼吸靜待其變。
那怪獸跨出樹叢，徑直向荊棘叢走來。行至近前站住腳步，靜靜的紋絲不動，象是等待，又象是猶豫，突然一扭頭，轉身朝旁邊走開。李鳳岐微微探頭端詳動靜。卻見那怪獸直向林外而去，身體顏色又逐漸變為橙紅。
李鳳岐一驚，暗想“不好！我夢局裏相持甚久，外邊陣法缺了主將豈不危險？這怪獸臨敵而轉向，顯是‘心有旁騖’之態，定然分開心神對付他們去了。須當速戰速決才好！”撅唇打了個響亮的呼哨，但怪獸根本沒理會他，仍舊往林外行進。
李鳳岐當即挺身而起，目光淩厲如電，運臂猛地一擲，就聽“颼”的一聲，長劍劃破靜夜，正那怪獸的背脊。
隻見劍處藍光微閃，水波**漾一般泛起圈圈紋路。怪獸須張揚，身體顏色變為赤紅，扭頭轉身暴吼兩聲，騰身躍起，龐大的身軀飛撲過來。李鳳岐早有準備，順勢仰倒地。等怪獸從身體上方掠過時，他手白光一閃，劍鋒刺入怪獸肚子。
長劍既已擲出，何來鋒芒手？一刹間李鳳岐已悟到真武陣高層次的玄義，劍隨心生，身隨意動，無須運氣作勢，輕盈的從地上飄起，掌利刃忽閃翩飛。怪獸全身劇震，雙爪電閃般撕抓，怎及鴻冥劍第重靈變萬端。鱗片如雪花亂舞，腹部裂口迅速擴大，那怪獸慘嘶數聲倒地消失。李鳳岐劍入心魂，旋即返歸實景。
夢局就此結束，定睛環顧四方，隻見玄門眾徒懸空環列，人人都麵露疲態。黃幽笑道：“大師兄，你這夢一仗可凶險得緊啊！”
李鳳岐恍悟道：“適才心魂相鬥竟是各門助攻，真武陣的效應並未阻斷，怎地我沒有感覺他們？”
前邊小雪駕劍飄轉，說道：“你們都做了那個夢麽？可把我嚇壞了，明明看到大師兄被怪物追打，想幫忙卻使不出勁。還是按蘭師兄教的法子凝神聚念，用念頭幫大師兄運劍反攻。”李鳳岐忙問：“攝魂徒怎樣了？”蘭世海臉色蒼白，但氣息並不散亂，笑道：“不礙事，神農徒醫術神妙，肉身魂體即是揮手而愈。”神色一肅，移目眺望道：“那便是傳聞的‘天山鬥魂螭’了，搶魂奪夢當真難防。若非大師兄堅守陣位，引大家同入夢局，此戰定生不虞。”班良工道：“我瞧那東西神力極強，幸虧它偏愛奪魂，將拚鬥限於夢境，否則這汪洋大海都不夠那爪子一撈。”
李鳳岐朝著那方望去，巨大光團正快速退縮，夾雜鬥魂螭惶恐的淒號，敗象已是十分明顯，心下尋思“真武陣法第三層從未有人煉成，卻是以心代力的方式，陽集念一處，像天山仙宗那麽施法。各門能傳念給我，而我不能感知他們，想必是第三層初步功效。待到第三層煉至深湛，天龍神將也可將心念傳出，峨嵋陽不就成了一個人了麽？”
談說思忖之時，前線的戰事並未停止。芥子銅人，鬼魂軍陣，仍然向前猛衝猛打。班良工蘭世海等沒有刻意運功調遣，整個戰局就自動進行下去。眾人也隱有所感，好像法術法寶能夠隨從心意起效，進而遙想天地萬物都依從願望運行，一切隨心念調撥，自身即是宇宙！那該是何等美妙的境界。黃幽激動的道：“我們陣法煉到高層了？”方靈寶道：“就用這招消滅妖怪！”
李鳳岐肅然道：“不，還用真氣作法！”不知為何，他總覺第三層奇詭難測，一想到陽合一的妙處，就莫名感到有雙眼睛盯的後背涼。此次擺陣尚缺風雷，心神相合的威力未得展，真不知下回人員齊整時會引出何等奇變，當下高聲呼喝：“各施其能，隨我破敵。”純陽真氣貫注經脈，鴻冥劍氣飛出掌緣。眾徒隻得依命施為，也運氣施展法術。那邊鬥魂螭一敗，萬妖軍即告崩潰，怎禁得起峨嵋眾徒奮威一擊，登如飄萍遇狂濤，四下裏湮滅飛散。
頃刻間，遮雲蔽日的邪氣都已清空。“東海妖皇”多年來對抗正道的妖邪大軍，死的死，逃的逃，就此不複存，連那戰敗的鬥魂螭被饕餮囫圇吞吃了。海天一片澄明，峨嵋眾徒意氣風，紛紛道：“我們這邊既已告捷，可趁勢攻入聖水魔巢，協助師尊打敗禦天龍！”李鳳岐道：“且慢，戰局三分，師尊攻海底，北邊是裏虎，哪邊需要支援先得探查清楚。”說話間，卜籌徒早已袖占一卦，測定了各方勝負。歐陽孤萍素來冷嚴，此刻也滿麵笑容的道：“均是上上大吉，師尊和裏虎都已大獲全勝！”蘭世海道：“三戰皆勝，我們尚有餘力，是否應該捕逃藏的妖魔餘孽？”
正問時，隻見海波層層分開，四名小鬼抬著靈飛上半空。菜花兒照例護持側，兩根小辮**得老高，那搖頭晃身的樣子說不出的得意。聖水宮五行忍者雖人多力強，卻如何敵得過小鬼分身萬千的奇襲？一場激戰**破魔宮，忍者數被殲，鬥箕村的血海深仇算是報了幾分。菜花兒和小鬼們收了法術，一路歡呼雀躍，就隻差唱起得勝歌，跳起得勝舞了。黃幽見狀笑道：“看模樣龍師妹也獲勝凱旋了。”蘭世海歎服：“龍師妹馭鬼之法高我萬倍！”眾徒均知靈今非昔比，當下都挑拇指稱讚，唯獨小雪不屑，暗想“借鬼魂逞威風，算什麽真本事。”
卻見龍靈秀眉微蹙，並無多少喜色，坐藤轎上向眾人喊話：“你們瞧見禦天龍逃出海麵沒有？”
眾人訝然道：“怎麽，禦天龍逃了？”方靈寶衝卜籌徒說：“你算師尊得勝是沒算準啊！”
那句反問已包含答案，靈搖頭道：“師尊確已擊敗禦天龍，可是沒能擒住他。”
原來心王丹券雖放出峨嵋祖師的“陰陽鳳凰劍”，禦天龍終究是獲此技，比不上桃夭夭運劍圓熟。相抗片刻，陰陽兩種劍光就被宇宙鋒壓製。桃夭夭劍勢越來越強勁，漸漸占主動，就如成人掌握了孩童的拳腳。劍芒疾伸千裏，倏地圈轉回來，似長虹貫日般撩下對方手腕的蒼龍印。餘威不減再四麵圍攻，眼看就將製伏敵方領，豈料劍落人空，禦天龍忽然間無影無蹤了。桃夭夭暗吃一驚，運靈念無果，轉向聖水宮喊問：“可曾見那魔王逃回？”其時小鬼們已攻破忍者陣型，正聖水宮四處追敵。靈聽得呼喊，回應說沒有現禦天龍蹤跡。桃夭夭立時道：“這宮裏有些古怪，我們進去仔細。”
正這時候，就聽聖水宮後方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是峨嵋派的桃師尊麽，快來搭救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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