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總是覺得其他人變了,事實上,變的,往往是我們自己。可惜,我們從不曾有過這種自覺,即便有,或下意識的或無意識的,忽略……”

——克莉斯·貝葉斯

七天。

距離學院武會結束已是七天之後,有嵐兒這個名副其實的神殿光明聖劍使兼王國公主在,得到了神殿光明祭司的全力治療,又有雅特皇室扛著不斷的提供各種各樣珍貴的藥品補品,毒牙的傷早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呃,雖然那些補品絕大多數是被嵐兒硬灌到我肚子裏麵去的。

隻不過,令我有點意外的卻是另一件事。

毒牙的身份已經無需懷疑了,布萊德恩的次子,當代布萊德恩公爵同父異母的親弟弟。而我意外的正是那本應該出現卻沒有出現的人。無論出於本心又或者表麵上的功夫,那個現在頂著布萊德恩公爵名頭的人在這七天裏竟然沒有出現過甚至連一點點小小的表現都沒有實在是讓我不由感到一陣意外。

雖然由於雅特王表麵上的平靜使得事情看起來低調處理了,雅特的平民們也許並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但要說那些觸感敏感的貴族們會完全不知情打死我都不相信。

更何況,布萊德恩並不是小小的貴族啊!

相對於我這“外人”操的閑心,毒牙顯得就悠然自得的多了,仿佛那個家族,那個名聲顯赫的姓氏與自己並無瓜葛一般,對於我眼中的疑問,他一如既往的視而不見,對於過去,我沒問,所以,他也算不上避而不答。

隻是沉默,隻是微笑,他,又或者我,竟是異乎尋常的沉默,在某些問題上。又或者根本不是這麽一回事,又或者,隻是因為彼此之間,已經存在了,裂痕了呢……

直到第八天早上,那驟然響起的急促腳步聲和那一聲激動的呼哥喚弟聲將我驚醒,我仍然仿在夢中,看著那緊緊擁抱著抒寫著世間骨肉深情的一幕。

也許,這世上很多事,我仍舊不懂吧。自嘲的笑笑,望著四周那仿佛什麽影響都不曾有過的人們做著平時所作的工作,天夢的天空,依然平靜,靜得一如七天前學院武會上所發生過的一切隻不過是場鬧劇,風一吹,就散了。

漫步在天夢街頭,那繁華的喧囂裏,卻莫名的感到一絲孤寂。縱使身邊伴著兩位天仙佳人,馨月也好,緋羽也好,因她們而投向我身上的豔羨和嫉妒目光足以讓我為產生這種寂寞的念頭而感到羞愧萬分了。若是被他們知曉,我竟然還會感到寂寞,怕是他們的詛咒讓我幾輩子也承受不起。

然而,我依然寂寞。

我迷茫,因迷茫而寂寞。

我所熟識的毒牙,卻在眨眼間,變得讓人不認識了,即便那身形不變,即便那英俊容貌不變,我卻感覺不到熟悉的氣息,一如陌生人一般。

毒牙也好,布萊德恩也好,無論是誰,無論他如何變化,至少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知道自己想要什麽,至少,有自己明確的目標和前進的方向。而我?

苦笑,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所追尋的到底是什麽,而那僅存的線索卻正是深藏在我逃離的死城——坎布地雅,那夢魘環繞的死亡都市,我所不願歸去的起點。那裏,即便沒有埋藏我的全部,也必然保留著鑰匙,關於她的,或者關於她的……

掙紮麽?

嗬,掙紮啊。

出生是掙紮的開始,而生存,是掙紮的延續。誰又能逃開?誰又能逃開……

“雲,怎麽了?”映入眼簾的是熟悉而陌生的容顏,那片刻相似的點滴,又有誰知。心中苦笑,若讓馨月知曉,自己僅僅因為那瞬間的重影而心動,不知是哭?是笑?

微微笑笑,驟然發現自己竟然也是隱藏思緒的高手,即便心中感傷,卻仍能如沒事人一般溫柔微笑,不露分毫。心中卻閃過一絲迷茫,望向前方,卻隻見迷霧蒙蒙,看不清方向。

踏著往昔的足跡,我所追尋著的,竟然卻是自己的幻影?!多少有些好笑,卻分明有一絲自己也不知為何存在的感傷。那在心底不斷重複的疑問,卻連自己都無法回答。

我所追尋的,是什麽?

我不知道,所以我迷茫,我迷茫,所以我在尋找答案,一直,一直。

一切的起點和結果,卻仿佛聚焦於一點——坎布地雅,雪舞國都,我所逃離的起始。然而,我卻不敢麵對,那熟悉的濃重氣息壓得我喘不過氣來,讓我忍不住逃離,那徘徊在午夜夢醒之時猶如詛咒般縈繞著的夢魘,我,不敢麵對。

沒有勇氣,那輕輕的,卻仿如質問般的絕望,讓我的心抖顫不已。

那我還能做什麽?問自己,卻發現無言以對,空白的過去,蒼白的未來,迷茫的現在,漫步街頭,身旁佳人相伴,豔羨目光不斷,我卻仍感到寂寞,又或者迷茫。

微笑著看著兩女恬靜的模樣,心中卻仍不能獲得寧靜,望著四周那些忙碌的人們,做著各自的事情,心底那份迷茫卻愈加沉重了幾分。

“啪!”肩膀上驟然傳來的一聲輕響,將我驚醒過來,心裏一凜,暗自慚愧,幸好這人沒有惡意,否則這麽近的距離內驟然發難,即便自己,卻也有幾分危險,若來的是黑暗神殿又或者神殿那邊的人,怕是這一下就得讓我後悔一生。

暗自自責一番,一邊轉過頭去,卻見那個令我頭疼的麻煩公主一邊輕撫著自己的小手,一邊狠狠地瞪著我,我略一思量,已知端倪,無奈苦笑,體內真氣的本能反擊而自己又在迷茫之時,沒來得及收回,而小公主猝不及防之下自然是被嚇了一跳。雖然反彈的力道不大,不至於讓她受到什麽傷害,但卻也足夠讓這個矜貴的公主殿下找到生氣的理由了。

自知理虧的我心中無奈苦笑,一邊道歉,一邊賭咒發誓,在把自己今天的時間全部給搭上之後終於換來蘭琪公主的嫣然一笑,興高采烈的占據了原本屬於我的位置拉著我的兩個女孩往前走去。

接到兩女傳來的歉意眼神,我隻能暗自苦笑,表麵上卻隻能微笑點頭,天知道不答應她的話這個比嵐兒還麻煩的羅曼公主會幹出什麽事情出來。而心中卻暗自反省自己,看來這幾天的生活真的讓自己放鬆了不少,竟然連基本的警戒都忘了,自責幾句,卻是快步跟上前麵三女,畢竟,天夢現在的平靜,隻是表麵。

霍地,停住腳步,轉頭望去,卻不見一絲異樣,然而,那淩厲的目光卻仿佛灼傷般在我的背脊上燃燒著。那是出於一個武者的直覺,即便僅僅是瞬間泄露的一絲氣息,卻無法掩蓋他存在的事實。

“死打劫的,你快點!”

我應了一聲,快步跟上,心中卻暗暗提高了警惕,沒有再回頭。回頭也沒有用,我知道,雖然仍仿佛是一幅不在意的樣子暗地裏卻已經暗暗提起了真氣。即便感應不到他的氣息,但那種令人不舒服的感覺卻始終縈繞不散,我知道,他還沒有離去。

心底,卻是疑惑大過驚訝,無論雅特王的低調也好,神殿的態度也好,黑暗神殿的沉寂仿佛合情合理,卻總讓我有一絲不自在的感覺。而此刻他的出現卻讓我更是迷惑。

無論毒牙與他的宿仇也罷,學院的多宗血案又或者意圖殺害嵐兒的陰謀,隨便一件拿出來都有他消失的理由,然而,他卻出現了,即便現在我已經感應不到他氣息的存在,但是那生死間磨練出的感覺卻告訴我,他就在這附近。

這本是不合情理的,但它卻發生了。

對於黑暗神殿來說,我的存在對他們所造成的威脅恐怕要遠遠小於嵐兒所帶來的影響。即便在我已引起他們注意的現在,恐怕在搞清我的來曆前不會輕舉妄動吧,特別是在見識了我的實力以後。而在這外鬆內緊的時刻,黑暗神殿的高層更不可能先來對付我吧。而論仇恨,毒牙和他之間那糾纏的一切足以構成一萬個他殺他又或者他殺他的理由。

怎麽算,似乎他也不該拿我開刀才對吧?

蘭琪拉著緋羽和馨月這邊晃晃,那邊逛逛,隻苦了我這個做跟班的,不但要時刻緊跟著她們怕一不小心就失去了她們的行蹤,又要一邊提防著那不知何時會從哪裏射出的冷箭。

心底卻不由暗自抱怨,想找他的時候找不到,不想找他的時候他卻出現了,顧及到幾個女孩的存在我根本不敢擴大我的尋找範圍,而那個活潑好動的小公主更讓我不得不分心留意著她們的動向怕失去她們的影蹤,時不時還得陪幾個女孩說上幾句話。

逛街,果然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好不容易平安無事的回到星舞學院以後,我暗暗的發出了這種感歎。

送馨月回去後,帶著緋羽往自己的房間走去,庭院中間,仰首往天的那一道身影,看起來竟仿佛有些孤寂。

我停下了腳步,靜靜地站著,望著。

回頭,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不羈微笑,帶著一份釋然的寂寞,卻一如那個星夜下,拔劍的暗藍色澤般深邃。唇邊不由自主地溢出一絲笑意,輕輕**開,漸漸擴散開去。

“我今天發現他了。”我看著對麵微笑的毒牙,靜靜地等待著他的反應。

毒牙沉默,沒有回答,回望著我,目光中卻透出一絲疑問。

“在陪羽兒逛街的時候,縱然隻是斷斷一瞬,但那的確是他的氣息沒錯。”我輕輕的說道,“但是我沒有找到他,他隱藏氣息的本事確實不小。”

“黑暗中人都善於隱匿自己的氣息。”毒牙淡淡的回答著我的感歎,平靜無波的語氣仿佛前幾天還逼得他拚命的仇人此刻如陌生人一般平淡,害我白緊張了一下。

毒牙頓了頓,望了我一眼,仿佛欲言又止。

微微皺了皺眉,腦海微轉,我已經知道他想問的是什麽了。

果不其然,毒牙開口問道:“那招‘流風’,那個女人……”

毒牙望著我,沒有將話說完,我卻已知道他所想問的了,無奈苦笑搖頭,我答道:“她便是我跟你提起過的黑暗神殿的夜聖女。”

毒牙點了點頭,顯然他早已經猜到夜聖女的身份了,但他仍望著我,顯然他對我的這個回答並不滿意,因為我隻回答了一個問題。

“至於那招‘流風’……”我苦笑道,“如果我說,那是我那時才突然‘悟’到的招數在這之前我從來不曾知道過這世上有這一招存在……你相信嗎?”

“信。”出乎我意料之外,毒牙倒是很直接的正麵回答我了。

看著我驚訝的樣子,毒牙笑笑,聳了聳肩,輕輕調侃道:“這麽驚訝幹嗎?你又不是第一次了。”

無奈苦笑,想起“碎雪”,想起上次那招“星寂”,他說的倒也是事實,我能說什麽呢?便連一旁的緋羽也忍不住輕笑出聲,惹來我幽怨的眼神,更是逗得她輕笑不已。一時間,仿佛屋內的寒意也退去不少。

笑過,毒牙輕輕一歎,說道:“也就是說,那個什麽夜聖女,隻看了一遍,便能馬上模仿出你的招式並將之用於實戰,而且威力不減……”

點了點頭,我比誰都清楚夜聖女的厲害,即便略有不同,但那有著絲毫不亞於我威力的一式“流風”留在我心底的震撼比之當日交手更讓我難以釋懷。身為當事人的我自然清楚,她那一招“流風”絕不僅僅隻是樣子相似這麽簡單而已。

再看了毒牙一眼,顯然這個親身體驗過那威力的人同樣清楚她的可怕。

黑暗的夜幕裏,閃爍著的點點星光,遠遠望出去,仿佛夜聖女那一雙明亮的雙眸,倒映著令人沉醉的未知。隻是,未知,往往同樣意味著危險。

“流風啊……”我望著屋內那仍微笑著的毒牙,輕輕地歎了口氣,緊了緊懷中的女孩,往暗處走去。

夜已深,我卻仍沒有多少睡意,在桌旁輕輕坐下,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麵,看起來仿佛在思考著什麽,雖然實際上我的大腦比一片空白還空白。緋羽靜靜地立在我的身後,輕輕地按摩著,為我放鬆這緊張了一天的神經。

我不得不承認這樣做真的很有效,雖然我真正讓我感到放鬆的卻是她身上那猶如克莉斯姐姐的淡淡幽香,讓我感到寧靜,即便,我早已清楚,羽兒並不是克莉斯姐姐。卻無法放開,卻始終無法忘懷,即便是自我麻醉,我也不想,放開。

肩上傳來輕柔觸感,卻是緋羽為我披上披風,轉頭與緋羽對視一笑,卻瞥見她略顯得有些蒼白的小手,探出手去,將她拉入懷中,坐在我的腿上,拉起她的兩隻小手,放到嘴邊,嗬了口氣,輕輕地揉搓著。

雖然與我相處良久,那夜之後彼此之間的關係更是親密了許多,但自小受意維坦傳統教育的女孩卻仍不自覺地感到羞澀。但這並不影響我對她的感情,甚至更讓我感覺喜愛。

羞澀動情的少女遠比**主動獻身的女人更讓男人心動。

人和人之間的關係本就是微妙的,相遇,或者擦身而過,誰又知道,那是否天上諸神在不經意間開的一次玩笑?

不同的人,來自不同的方向,為了不同的目標,卻終於走到了一起。在當時那個時間點看,一切都隻是偶然,但回過頭看去,卻又發現一切都是必然。

如果我不是遇上了新月,我不會去意維坦,如果我不曾去過意維坦,那我懷中的少女此刻應該仍在凱因茲的府邸裏作著一個普通或者不普通的侍女,但至少不至於如現在一般身邊充滿了未知的危險。

遇上我,是一個偶然,還是那位神秘的讓我看不透的凱因茲伯爵操作下的一個必然?但不管究竟如何,羽兒確實來到了我的身邊,走進我的生命,從我笑著對她說“我回來了”的時候,一切便早已注定。

已經發生的,現在正發生著的,還有未來那將要發生的,我知道,一切,早已注定。

我不會放手,正如凱因茲將緋羽贈與我一般,無論當時他做出的決定是什麽,事實上結果早已注定。我不會放手,而羽兒往後的命運亦早已注定好不再平靜。

遺忘了過往的神秘少年又有著與年紀極端不相稱的強橫實力原本就已經是十分引入注目的事情了,更何況水神殿一役中我的表現雖有若驚鴻一現,卻足夠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而來天夢之後,更因為嵐兒的出現而使得我和神殿之間的關係變得曖昧而撲朔迷離起來,特別是學院武會之後,神殿出乎意料之外對我的忽視態度更是讓我摸不清頭腦,更遑論大陸上那些不知多少的暗中盯著這裏的大人物了。

不敢輕易挑釁吧?我淡淡的笑著,心裏這般想。無論什麽時候,最後終歸是靠實力說話。意維坦也好,天夢也好,神殿也好,黑暗神殿也好,如果不是我的實力足夠強,強到他們在清楚我的來曆之前不敢輕易豎立我這麽一個有可能避免的敵人,恐怕他們早已經派人把我給滅了吧。但即便如此,我的身邊仍然不再安全,至少比起羽兒之前那單純的生活,她現在的生命所麵臨的危機要大得多。

但我已無法改變,誰也無法改變,一切早已注定,從她走進我的生命開始,她的命運便與我糾纏在一起再也分不開了。即便我現在放手,即便我將她送回意維坦,也無法改變什麽,甚至會因為離開了我的身邊而使得她遇上某些不必要的危險,雖然,我不知道這些危險將來自何方。

坐以待斃不是我的習慣,而這也的確不是什麽好習慣。

看著窗外那漸漸亮起的天,我這才發覺不知不覺竟已是一夜過去,低頭看去,卻見女孩偎在我的胸前,手輕輕地握著,捏著我的衣衫,竟是早已睡去。

溫柔一笑,隨手解下披風,將懷中女孩包好,摟得更緊了緊,輕輕地吻了吻她的額頭,我又陷入了沉思。整理著腦海裏混亂的思緒,看著那一絲透過窗的微光,陡地靜下心來,我知道,昨天裨絲利特的出現讓我感到了危機。

對魔法已不再是什麽都不知道的我當然更清楚魔法師的恐怖,而我的弱點更是相當的明顯,幾個女孩的安危便是我的硬傷。如果真的遇襲,即便我能保證自己沒事,羽兒呢?馨月呢?我身邊的女孩除了嵐兒有一點自保能力以外,其他的怎麽辦?

裨絲利特無疑是抓準了我的“不敢”這才敢大膽的出現而有恃無恐。所以才會讓我恐懼吧,我苦笑。

我不喜歡這種被人威脅的感覺,裨絲利特的存在讓我感到了危機。眼中厲芒一閃,燃燒著銘心刻骨的痛,我輕輕地低聲自語著:“單隻那一招,我就不會放過你……”

聲音低低的,聽到這句話的,怕隻有風吧……隻是,誰又知道呢……這世上,有些事,原本便不是誰便能定下的……隻是,終究無人能未卜先知啊,不然,這世上又何來那般多恨事難填……

靜靜地坐著,看著對麵那個仿似毫不在意的人,我突然感覺有點窩囊。幾日之前,還是這家夥一副仇深似海要找人拚命的樣子而現在卻變得這般從容自在,反倒是自己這個原本無關的局外人此刻卻顯得有些心急了。

說到底,真正有世仇在深的急於找對方拚命的,麵前正悠閑的反而才是真正應該著急的不是嗎?若說毒牙這家夥受傷之後性情大變也就算了,但那刻骨銘心的仇恨又豈能說放就放?想到這裏,我心裏倒是靜了靜,畢竟有些事一個人幹著急是不會改變什麽的。

我靜靜地看著一臉平靜的毒牙,靜靜的坐著,沒有說話。兩人一般沉默,空氣中流動著的氣氛仿佛也有了幾絲尷尬。

“我說神。”毒牙終於轉過頭來,臉上露出一絲仿似無可奈何的熟悉苦笑,“你這麽早跑到我這邊來不會是來發呆的吧?難不成是你後宮裏那幾個女孩打起來所以才逃到我這裏來避難的吧?”

我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佯怒道:“你說什麽呢,牙?”

“不是麽?”毒牙無奈的聳了聳肩,皺了皺眉頭,仿佛很為難的解釋道,“誰讓今天的你這麽反常呢?”

“我怎麽反常了?”我大奇,反常?我怎麽不知道?

“你身邊竟然一個美女都沒有,這還不夠反常麽?!”毒牙“吃驚”的失聲道。

額頭青筋浮起,似乎是錯覺,仿佛手中弑神也在蠢蠢欲動,我嘿嘿一笑,正準備讓某位還沒睡醒的家夥清醒一下,卻不防這家夥竟然瞬間切換表情,變臉速度之快讓我目瞪口呆卻又深感佩服。

“是為了‘他’吧?”

毒牙一臉的沉靜嚴肅,一如腰際的毒牙那深沉的暗藍般悠遠,低沉的聲音讓我一下子回到現實之中,不出意外的,我緩緩的點了點頭,裨絲利特的存在讓我感到了危機,特別是在昨天街上那驟然一逝的森冷殺機之後,這種危機感更強烈了。有這麽一個不知什麽時候便會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捅你一刀的敵人實在是太危險了。

雖然我並不害怕,但我卻不得不為我身邊的人著想,馨月上一次的差點遇害便為我敲響了警鍾,我無法想象她們出事後我會作出什麽反應,那種強烈的危機感讓我感到恐懼。

與其在未來擔驚受怕,不如先將危險扼殺於萌芽之中。對待敵人,我從不仁慈,以前不殺,隻是因為不敢殺,卻不是因為仁慈,而是怕迷失了自我本性,淪為殺戮欲望的傀儡。

僅此而已,也隻是如此而已。

在弑神染血的前一刻和後一刻,隨著血花的燃放,原本困擾著我的嗜血衝動在那深沉的絕望手下竟仿佛無招架之力一般,退去。而之後那驟然襲來的金芒,更是勾起心底深處不曾磨滅的印記,而我更清楚的是,在那一瞬間,即便能記不起其它,即便我仿佛什麽都不曾想起,但是我卻清楚地感覺到,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

雖然我自己也並不清楚具體如何,但我直覺的相信這便是事實,而那自口中猛然吐出的單音更是如重錘般狠狠地砸在我的胸口上,讓我幾乎無力顧及其他。

“神,神?神?神!!”

耳旁驟然而起的巨響讓我嚇了一跳,我這才想起自己還在和毒牙說話呢。同時暗自警惕,自己竟然變得這麽放鬆,若是身旁的人不是毒牙而是裨絲利特、加羅耶,又或者神殿或者另外那一邊的神殿的高手們,怕是自己臉怎麽死的都不知道了。緩緩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並無大礙,我望著毒牙,等他繼續說下去。

毒牙淡淡的看了我一眼,終是沒有多說什麽,語氣沉寂,問道:“那我們能怎麽做呢?出去搜捕他?你找得到?”

淡淡的掃了我一眼,毒牙沒有說話。

我一時語塞,若是這麽容易便讓人找到,那黑暗神殿早就被神殿那幫人給滅了,又怎會有這多年爭鬥不休?而裨絲利特更不是小嘍羅一類,就憑那神秘莫測的魔法師身份便足以證明我們找到他的幾率有多麽的小。更何況對方又不是傻瓜,會呆在一個地方等我們殺上門去。

而且,退一步說,即便真的讓我們找到了他們的藏身之所,我們又真的能殺上門去麽?能與神殿爭鬥多年仍屹立不衰的黑暗神殿實力不明,其它且不去說,單隻那個擁有莫測實力的夜聖女便讓我暗暗心驚,再加上加羅耶、寇妮芬絲還有我們的目標裨絲利特,隻憑我和毒牙兩人根本是不可能的。即便再加上嵐兒,也不過是五五之數而已。

隻是,我能想到這些,毒牙又豈會想不出來?

苦笑搖頭,卻正對上毒牙那神光炯炯的雙眼,一轉念間,我已明白這小子打的是什麽念頭,但我自己卻清楚,那一劍風癡有多麽的僥幸,以自己目前的實力來說,那絕對是屬於超前發揮的超前發揮。

而且,裨絲利特的實力也是未明,那天毒牙之所以能擒住他,我看倒是出其不意的可能性居多,現下他有了防備又怎會輕易上當,對上一個僅在傳說中存在的魔法師,誰勝誰負又有誰知曉?我可不敢指望我那半吊子的魔法能拚得過正宗的魔法師。

心中那道金芒閃過,原本有些氣餒的心緒卻陡然間燃起不可抵擋的怒意,那種堅定,讓我自己都嚇了一跳,我隻知道,我對於那個答案的執著程度甚至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忽然,我露出了一絲微笑,平淡的聲音在毒牙的耳邊響起,“找不到他,我們可以引他出來。”

毒牙也笑了,隻是,莫名的,笑容中,仿佛閃爍著,一抹陰狠。

回到我的房間,聽到屋內傳來談笑聲,我微微一愣,旋即推進門去,映入眼簾的赫然是嬉笑打鬧著的三個女孩。

隻是不知是故意忽略還是真的沒注意,三個女孩連武技最高的嵐兒在內,仿佛都沒有發現我的出現一般,嬉鬧著。拉扯間,不由春光傾瀉,看得我眼都花了。

這時仿佛才有人發現了我的存在一般,不知誰突然帶頭尖叫了一聲,隨即便是一陣排山倒海的攻勢,我狼狽不堪連滾帶爬的“逃”了出來,還不忘帶上了門,將那一地的碎片和滿屋春光全部關在了裏麵。直到裏麵傳來招喚聲,我這才小心翼翼將房門推開了一條線。待確認了沒有危險之後,這才開門走進這本應該是屬於我的房間。

三個女孩並肩坐著,紅紅的臉兒透著一絲嬌羞,卻更增麗色,我瞅瞅這個,望望那個,看得幾個女孩紛紛不依的射出羞惱目光,卻是心中大樂,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過之後,心下卻更是堅定了決心,發誓絕不讓人破壞了這一份安諧。

“哥,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緋羽不是說你去看毒牙了麽?”嵐兒雖是問著,卻沒有一絲要聽答案的樣子,拉著我的手在馨月身邊坐下,自己卻不露痕跡地坐回緋羽身旁。

我暗讚了嵐兒一句,比起已和我夫妻之實的嵐兒羽兒,馨月和我之間的關係要略為生澀一點,雖然皆知彼此心意,隻是眾人相處之時,她這未經人事的處子怕是免不了幾分尷尬羞澀。嵐兒這一來,不但贏得了馨月的好感,更免去了我不知該坐在哪裏才好的為難。

讚許的看了她一眼,卻見嵐兒眼底滑過一絲喜色,顯然對我的表揚深深受落。

我點了點頭,卻是回答她之前的問題道:“牙的傷勢已經好了差不多了,我看他沒什麽事,又想你們了所以我就回來了。”我這番話當然是不盡不實之至,且不說我根本不知馨月和嵐兒會來,毒牙那兒也不能說得上是沒什麽事。隻是,裨絲利特的事情幾個女孩也幫不上忙,我也不願讓女孩們為我擔驚受怕也就沒有說出來。

倒是嵐兒聽了我如此說話,若有所思地望了我一眼,美眸一轉,卻是嬌聲道:“我不信!哥哥騙人!”

我微微一愕,卻是不知嵐兒此話何意,心思電轉,莫非,這小妮子猜到了我和毒牙的計較?一愣之間,我倒是尚未回答,反倒是羽兒不忿地替我出聲辯解,馨月也在一邊小聲地幫腔。

我聽得胸懷大慰,有羽兒馨月這麽兩個全心全意相信自己的俏佳人為自己辯白,那滋味真是動人無比。心念動處,我探出手去,將馨月的小手納入掌中,馨月嬌軀微微一震,一張俏臉倏地紅了半邊,卻終是沒有掙脫開去。

嵐兒眼尖,一邊幽怨的瞪了我一眼,一邊輕輕地擁著馨月嬉鬧著,隨後發現的緋羽也嘻嘻的隨著嵐兒打趣著滿臉紅霞的馨月,馨月本是溫柔的人,被兩女嬉鬧卻也不著惱,隻是終是害羞著把手抽了回去,不敢再讓我握著。

而離得她最近的我卻分明聽到那如輕雷般跳動著的心髒聲怦怦地響著,配上那嬌羞的麵容,不由一時癡了。

“咳咳!”我霍地清醒過來,卻見嵐兒小嘴微微撅起,顯得醋意盎然,卻為她平添了一份嬌羞可人。

我心中一動,口中卻轉移話題道:“剛剛是誰說我騙人的?怎麽沒出聲了?是不是知道自己冤枉了好人不敢出聲了呢?”

果然,此話一出,嵐兒著急地出聲道:“誰說的!人家說哥哥騙人當然是有道理的!”

我心中好笑,三個女孩中,論年齡當然是嵐兒最大,隻是行事態度看去,嵐兒卻仿佛是幾個女孩中最小的,不管是那小女孩般的癡纏羞怯,還是那寫在臉上的患得患失。

似笑非笑的看著急急地竄出來的女孩,我不置可否地道:“哦?”

“真的啦!”仿佛不忿我的不信,嵐兒一本正經地分析道,“第一,毒牙的傷勢應該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哥哥不要否認,那天嵐兒也在,他的傷勢有多重,嵐兒心中也有數。”

我點點頭,算是同意了她的第一個理由,那些給毒牙治療的光明祭司還是嵐兒帶來的呢,彼此的級數又差不了多少,嵐兒當然知道不需要如此之久才能養好那看似沉重的傷勢。

見我不反駁,女孩仿佛更開心了,伸出第二根手指說道:“第二,緋羽說了,哥哥是天剛亮時便探上門去,似乎,沒有這麽早去探望病人的吧?”嵐兒眨了眨美麗的雙眸,剩餘的話卻沒有全部說出來。雖然我也明白她的意思,若是沒事又豈會天剛亮便找上門去?

微微一凜,我微微頷首,卻沒有作出什麽明顯的表示,心中所想到的卻是,嵐兒隻憑緋羽所說的隻字片語便猜到我和毒牙之間有事,雖不曾得知我們的打算,但是她猜得到其他人又豈會猜不到。

黑暗神殿謀劃已久,天知道除了裨絲利特以外,還有沒有潛伏著的人物,若是落在有心人眼裏,我們的打算還不是一望可知?幸好,有嵐兒的提醒。想到這裏,我不由往麵前那臉帶得意的女孩投去讚許的一眼。

誰知,嵐兒臉色驟然一變,仿佛六月耀陽一下子寒冬飄雪,泫然欲泣地道:“第三,便是你這沒良心的又怎會猜到我和馨月妹妹會來,還說什麽想我們了?哼!分明隻是想著緋羽妹妹一個人而已!”

“呃……”自己不過簡單的幾句話解釋竟然為自己招來這麽一番大道理,仔細想想還真是破綻蠻多的,我大汗之下卻又暗自佩服,此刻侃侃而談的嵐兒身上那隱隱透出的自信方才顯出青葉公主的風采,雖然最後一句卻又露出了小女孩般的單純妒意,卻不失美麗,反而更添一絲可愛,讓我怦然心動。

偏頭望去,卻見馨月眸中溫柔似水,不經意間卻也流露出一絲幽怨,我微微一愣,旋即明白過來,即便不如嵐兒這般清楚但馨月顯然也已察覺到我話中不實,隻是不忍也不願揭穿罷了。再看緋羽,卻見她歉然一笑,眼中卻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絲笑意,一絲甜蜜。

無奈苦笑,怎麽自己身邊的女孩都是這般聰穎,算來算去,仿佛隻有自己一個人是傻瓜一般。我這邊自怨自艾,暗地自責自憐,那邊的幾個女孩卻慌了神,見我許久不說話,卻是以為我生了氣,不由都有些怯怯的。而罪魁禍首的嵐公主殿下更是惶恐不已,用一種自責內疚的歉然眼神深深地凝望著我。

抬起頭來,我正對上的卻正是嵐兒那惶恐歉然患得患失的深情雙眸,腦際轟然一震,我呆住了。

這個眼神,我見過的……我明明見過的……那般熟悉……那皚皚深情……那深深歉意……便是那一絲惶恐之色也一般無二……我見過的……我明明見過的……為什麽……卻是想不起……

我見過的……我真的見過的……那就仿佛是鐫刻在心壁上的古老記憶……即便模糊……即便早已過去許久……卻終究存在過……終究著……也將一直存在下去……

我知道的……那是一種直覺……沒來由的……我就是相信——

那是屬於我的……不屬於我的……在那遙遠的天空下,呼喚……

見我久久不動,仿似陷入了沉思,又仿佛昏迷了一般,雙眼雖然張著好似在端詳著麵前的麗人,卻不見一點焦距,我的人雖在,靈魂卻仿佛早已不在這裏了一般。

“這裏是……哪裏……”睜開眼,所見是一片迷蒙,卻又與黑暗不同,我枯澀的言語無法形容我所見的一切,如果真的要找詞來形容的話,那麽我所見到的是,閃爍著黑暗光輝的無盡黑暗。

隻是,意外的,卻並不陌生。非但如此,隱隱的,甚至更有著一絲莫名的親切,在這片溫柔的光輝中,即便黑暗,我卻感覺到溫暖,還有,那淡淡的,若隱若現的熟悉。就如同我不知為何會出現在這裏一般,異樣的熟悉自然得不需要一絲理由。

突然,仿佛心有所感似的,下意識的,我轉過頭去,猛的,愣住了,不是因為陌生,卻是那驟然浮起的似曾相識——我終於知道那淡淡光輝來自何處。

這裏……我知道的……我來過的……我明明知道……我明明記得的……為什麽……明明是這般熟悉……明明認得的……為什麽卻是喚不出來……

即便明知道認識也認不出來麽?無奈苦笑,過往的一切在我的腦海裏便是一片朦朧,仿佛什麽都有印象,卻什麽都認不出來,隻有在偶然的那麽一瞬間,我可以窺見那偶然泄露出來的那一點半點痕跡。

霍地,心中一顫,我不能置信地抬起頭來,望著那漸漸亮起的點點光澤,我陡地想起,似乎我昏迷前,又或者應該說我之前的記憶之中,我最後所見到的便是這裏。

所以我才會覺得熟悉麽?隱約的,我認為是,隱約的,我卻又懷疑著自己的答案,心底某個聲音告訴自己,不是這樣子的,卻聽不真切,待細辯去卻又什麽也聽不見了。

搖頭苦笑,下意識的皺了皺眉,仿佛遺忘了什麽非常重要的東西似的,我皺著眉,我思考著,仿佛遺忘了時間,仿佛遺忘了身外的一切,在這莫名而熟悉的世界裏。

猛地,一道巨力驟然傳來,拉扯間力量竟是如此之大,我,大得令我都有了些吃驚,神識回歸,仿佛有種靈魂驟然歸殼的感覺,耳畔女孩們的聲音陡地清晰明亮起來。

隻是,隱約之間,在那“醒”來的刹那間,我分明聽到了一聲幽幽的歎息,仿佛跨越了時光的界限,穿越了無盡空間,直落入我的心間,泛起一絲漣漪,遠遠的,遠遠的擴散開去。而在我不經意間,竟已是傳遍全身,就仿佛,從靈魂到指尖,片縷不曾留略,黑暗中驟然亮起的那一雙明眸,卻正與適才嵐兒流露出的動人眼神,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