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平貴貧富不共街。富人雖是平民,心中卻不免追求著貴族階層的身份,對貧民不屑一顧,便連共處一街都會讓他們覺得有失身份,久而久之,自然而然的,在每座城裏,富人的居所便自然的聚在一處,正如貧民窟的存在。而在這天夢城裏,所謂的富人區便是東城。

我們不是第一次來這裏,雖然我對這裏同樣也並不感到熟悉。我自認跟這裏那些富得流油的家夥們沒得比,這並不是謙虛,畢竟在這之前我僅僅為了幾個銀幣便把自己給“賣”了。

想起迪雅小鎮裏那段平靜的生活,想起歐文、達克這兩個我蘇醒以來首先交到的朋友,低頭望了望手中的劍,現在想想當時自己竟然連等級什麽的都不知道還真是有夠好笑的,心中卻不由浮起一絲淡淡的苦澀。

呃,微微一愣,這麽說來,似乎當時達克說過,什麽劍士鑒定之類的,不過之後因為莫名其妙的被誤認為聖劍身份就沒再說起過了。自己要不要找個時間去做下測試呢?霍地啞然失笑,自己再想些什麽呢?什麽時候我也開始在意起虛名這種東西了呢?自己的實力自己清楚,測試也就變得沒有必要了。

“哼!”身旁傳來一聲不滿的輕哼,聲音雖輕,其主人不悅的心情卻仍是清楚的表達出來。

我微微轉頭,瞥了眼身邊的毒牙,卻發現這小子臉上仍帶著那種和藹可親騙死人不償命的貴族式微笑,他的聲音一般的溫暖,如果不是我們正在討論的都是些殺人放火之類的內容,我恐怕也會被他的假麵所欺騙了,呃,就像剛剛被迷暈了的第二十七個女孩。

“我們來這裏幹嘛!”話聲是溫和的,語氣是冰冷的,搞不明白這家夥是怎麽練出來的這種“口是心非”的高難度絕技的。

我忍不住白了白眼,一邊欣賞周圍那帶有濃重雅特氣息卻風格各異的宅院,一邊不以為意地道:“我們都出來這麽久了,你竟然還不知道我們出來幹嘛?!難道你那個非凡公子的名頭是別人胡亂吹出來的?”

身旁突然傳來一陣冰冷的殺機,洶湧滔天的殺氣瞬間穿過了我的身體,轉瞬即逝,短暫得仿佛不曾出現過,如果,不是毒牙接下去的話,我想我會這麽認為的。

“克勞德·布萊德恩已經死掉很多年了。”淡淡的,平淡得仿佛毫不關己的態度讓我幾乎以為那個曾名為克勞德·布萊德恩的天才少年真的已經不再存在在這個世界上了一樣。

其實我是想反駁的,至少也要調侃上兩句,但是莫名的,那平淡的語句中那一絲惆悵,卻讓我澀澀的說不出話來了。想說些什麽轉換一下突如其來的沉重氣氛,卻愣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想起毒牙的疑問,幹咳了兩聲,我忙將話題拉回,說道:“我們出來是為了什麽你不知道麽?”

毒牙微微一愣,神態未變低聲回答道:“廢話!”

微微一笑,我當然知道毒牙真正想問的是什麽,我輕聲說道:“神殿和黑暗神殿之間爭鬥多年,黑暗神殿依然存在著,他們的實力可想而知。而這一次他們竟然敢在天夢在守衛那般嚴密的狀態下伏殺嵐兒,事後卻又輕鬆逃逸,更在光明神殿和天夢禁衛軍的搜捕下音訊全無。你認為隻憑我們兩人,能比神殿和禁衛軍聯手還要厲害嗎?”

我每說一句,毒牙的眼神便淩厲了一分,顯然我所說的這些他同樣清楚。

“我問的自然是我們來這裏做什麽?”眼底閃過一縷寒意,毒牙冰冷的話語中隱隱透出一絲怒氣。

我不由自主地笑了,還能動氣,還會動氣,這就說明了毒牙這小子並不如表麵上表現出來的那般平淡。這就好,毒牙畢竟還是毒牙,莫名的,心底湧起一絲欣慰。

“我們自然是來做我們該做的事咯。”無視對方眼底的那抹與臉上微笑絕緣的冰冷,我輕鬆的答道。

“你說我們在這個充滿了銅臭的地方胡亂逛了兩個小時便是我們要做的事情?”毒牙的聲音中除卻冷意,卻也帶上了一點苦笑不得。

我聞言輕輕一笑,答道:“自然不是。”視線不經意的掠過,卻見到毒牙的右手手指正不自然的慢慢收緊,一路上相處許久的我自然清楚這是某位刺客怒極出手的前奏,我也不敢再開玩笑,麵上雖仍帶著微笑,聲音卻已變得嚴肅:“裨絲利特並不僅僅是你的仇人……”

陡然間冒出的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卻輕易地轉移了毒牙的注意,話中開頭的正是他所不能釋懷的存在,不,並不僅僅是無法釋懷啊,是刻骨的仇恨啊。

突然吹過一陣寒氣,毒牙微笑的麵容卻仿佛也帶上一絲猙獰,他的話語卻越是平淡,簡短,短得隻有一個字——“你?”

是疑問,是省略,我淡淡的笑,淡淡的答道,冷漠得一如我初醒時的沉寂,“那一招,我見過……”是的,在我的記憶裏,在我所記得的過往裏,我見過,至死不忘。

不敢忘,不能忘,也,忘不了……

“所以?”

“……我有問題需要他來解答……”我淡淡的訴說著,從頭到尾不曾露出一絲感情波動。不知何時,我們已經停下了腳步,毒牙看著我,不帶一絲表情,雖然表麵上他仍是笑著的。

“隻是這樣?”

“隻需這樣。”緊緊地盯著毒牙,我肯定的回答。

“那……”我們來這裏幹嘛,毒牙眼中是一閃而逝的疑問。

笑而不答,我望了望不遠處那曾經光顧過一次的豪宅,回過頭來對著毒牙眨了眨眼,當先走去。毒牙微微一愣,嘴角露出一抹理解的微笑,跟著我往前走去。

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正是最安全的地方。

“錚!”豪宅內驟然傳來的琴音仿佛隱藏著某種神秘的玄機般,恰好在我停下的那一瞬間響起。

心中微微一動,我緩緩往前走去,“鏗!”琴音再響,卻隱隱然帶著一絲征伐之意,直透人心,讓我不自覺的頓了頓腳步,體內真氣蠢蠢欲動。而讓我不解的卻是金戈之下仿佛又帶著的那一絲莫名的期待。

蠢蠢欲動的真氣無心自轉,耳旁仿佛又傳來風元素淡淡的低吟,相互之間本是毫無關聯的二者,卻莫名的互相呼應著。淡淡的,平靜的威嚴,遠遠傳來,仿佛九天之上,仿佛片縷之間,呼喚著我,又或者感應?我不知道,也想不明白。隻是,玄乎其神的,短短的一段距離,我竟似乎走了千年,卻又仿佛一瞬即至。

而在這一走之間,我甚至有種感覺,竟仿佛己身融入了天地一般,是了,我陡然想起,這種感覺,分明正是之前我怎麽努力也無法進入的那種玄妙至境——天人合一。

沒有放出絲毫的真氣探查,卻仿佛天地盡在我手,透過風的眼睛,我分明見到那一襲白衣輕衫停指止琴的疑惑模樣。

無視身旁毒牙驚奇的目光,緩緩伸出手去,在手觸碰到門前,那門卻隨著手的動作輕輕開了,就仿佛我們之間隔著的那短短的距離仿如虛設一般,而在我開門之時,宅中傳出的淡淡琴音卻轉為柔和,仿佛迎賓一般,轉過頭來,我對著毒牙笑道:“看來主人家早知我們會來哩。”

毒牙眼中一抹奇異一閃而逝,臉上笑容不變,答道:“既然主人盛情難卻,我們作客人的又怎能拒其好意呢?”

兩人對視一笑,心中豪情萬丈,即便身前便是龍潭虎穴,我有何懼?

這裏我們並不是第一次來了,早在上一次馨月失蹤之時我們便曾經追錯過方向而來到這裏,雖然說不上熟悉,但也不能算是陌生。自琴聲再次響起之後便不曾斷絕過,而那越漸清晰的琴音便仿佛路標一般標明了方向。

我和毒牙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自也不會去理睬其他,徑自往琴聲處走去。

甫一踏進後院,映入眼簾的卻與適才所見一般無二,白衣輕衫,古琴長袖,朦朧著的少女容顏,一點幽香,竟是一幅恬靜安詳的絕妙山水畫,讓人看了之後舍不得移開分毫。

而與這聖女殿下不是第一次見麵的我更是深刻的感受到了那撲麵而來的**氣息,宅園內雖景致精致山石神奇別有一番絢麗精彩,卻擋不住女孩那看似淡漠的冷淡笑靨。

纖手微頓,輕按在琴弦之上,琴音頓止,淡淡飄然的怡然神情,淺淺的莫名微笑,除卻時空不同,麵前的人兒卻與那夜所見一般無二,隻是,出奇的,我感到一絲熟悉,一絲陌生。

怎麽回事?心底浮現疑問,望著麵前那張恬靜的容顏,我卻仿佛第一次認識麵前這個黑暗神殿的夜聖女一般。下意識的抬頭上仰,陡地心中微震,我終於明白為什麽感到陌生了。

那是眼睛。

她的雙眼,跟上次所見完全不同,即便同樣是那般美麗,甚至尤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是,卻不對。是的,我看不到那仿佛鍾愛萬物的深刻感情,即便此刻她的雙眸要嫵媚靈動得多。

“你終於來了……”那毫不掩飾地飄向我而完全忽視了我身旁另一人的眼神讓我想留下點猜想的空間都沒轍。無奈苦笑,這開口就讓人誤會的毛病倒是一點都沒改。話語中的內容就已經足夠引起人遐想聯翩了,更何況她語氣中那自然而然的態度想不引起別人懷疑都難。

不過,幸好我旁邊的這位不是一般人。呃,至少表麵上看起來他還保持著平靜,淡淡的微笑著,既沒有表現出驚奇也沒有流露出一絲懷疑,甚至連本該有的調侃都沒有出聲。

輕輕咳了咳,打破這浮滿了粉紅色彩的尷尬氣氛,暗地裏真氣早已悄悄探出,卻感覺不到一絲異樣,定了定心神,這才望向那端坐著的仿似獨自一人的夜聖女,說道L:“聖女殿下似是早已料定我等會來一般?竟然屈駕相迎,真是讓在下感動不已。隻是為何不讓殿下的那些嘍囉出來等待便是,這天寒地凍的,若是凍著傷著了豈不是在下的罪過?”

“無賴!”佳人輕嗔,淺語薄笑,白玉微暈,卻是別有動人心態。

望著夜聖女那陌生的雙眸,心中雖有疑慮卻也沒怎麽留心,我所奇怪的是,這屋中我竟感覺不到其他人的氣息,便再無其他人存在了一般。但是這樣的結果卻更讓我不能置信,隨口小小的試探了下,誰想夜聖女輕輕兩個字便將我的話給堵了回來,更直接把我扣上“無賴”的大帽子,既輕易的化解我的疑問而又讓我不得繼續追問,卻又絲毫不露點滴消息。而更讓我震驚的是,我竟然感覺不到對麵那個小小女子的氣息。

厲害!好厲害!心理暗自讚歎,一絲莫名的感覺一閃而過,表麵上卻不露一絲聲色,我隻能露出一個被誤解了的無辜笑容,尷尬一笑沒有接口,心底卻將警惕更提高了不止一個檔次。若是之前的夜聖女不過在武技上讓我感到吃驚,那麽此刻那不動聲色的淺笑和感覺不到的氣息卻讓我下意識的感到了警戒。

“見過夜小姐,您的美貌優雅猶如史詩中的精靈,您的微笑是月神對大地最美妙的恩賜。感謝上天賜予的榮耀,毒牙向您致禮。”毒牙微微一躬,貴族血液的優雅傳統此刻在他的身上表現無遺,而聽著他口中所吐出的話語我的腦袋卻是嗡嗡作響,我開始有點明白“非凡公子”的稱號和那天夢貴族女孩第一夢中情人的封號是怎麽來的了。

“女神的賜福恩澤大地,布萊德恩先生過譽了。”仿佛這才注意到第三人的存在一般,夜聖女淡然地望了毒牙一眼,目光馬上飄回我的身上,而話語的淡漠疏遠與對我之時更是不可同比。

我暗暗心驚之餘卻又不自覺地湧起一陣竊喜,這麽一個美麗出眾的女孩對待自己的與眾不同,世上又有幾個人敢說自己不會心起漣漪呢?而毒牙那直稱女孩為夜小姐的自然,讓我好笑之餘卻又不由暗自驚訝,我一直以為夜聖女是一個職位,難不成夜是她的姓氏抑或是她的名字?

毒牙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下,卻不知是因為聖女的淡漠還是那被他遺忘的姓氏再一次被提起,嘴角泛起一絲微笑卻帶起一陣寒意,毒牙的聲音中聽不出一絲波動。“冒昧來訪,心甚不安,隻是日前與‘老朋友’相見即別,心有遺憾,隻不知裨絲利特先生現在在哪,毒牙可有很多事情想要與他傾談呢!”

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毒牙這家夥竟然可以將仇藏得這麽深,就這份若無其事的姿態,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跟裨絲利特真的是闊別多年的老友一般。不過,在場的雖然不全知道當年的那段往事,但對於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倒還是了解的,所以這段恭謹有理的話語聽起來倒更像是諷刺了。

夜聖女眉頭微蹙,喉間輕吐,卻不啻清溪流泉,“非凡公子,我上次已經說過了,布萊德恩和塔內堤雅之間的事情你所知的太少了。”

毒牙哈哈一笑,笑聲中卻沒有一絲笑意,臉上的笑容尤存,身周卻泛起一絲寒意,“夜小姐,你似乎忘記了,我上次也說過,布萊德恩也好,塔內堤雅也好,跟我沒關係……”

“單純的仇恨麽……”耳旁傳來的是女孩淡淡的歎息,又仿佛上一次廣場上裨絲利特那認命似的無奈,毒牙,緩緩的,出鞘了,在蒼茫的一片白中泛起一縷幽藍。

“夜小姐,請不要讓毒牙為難,雖所屬不同,但同樣身處黑暗世界,我無意與你們黑暗神殿為敵,我隻要裨絲利特償還他所欠下的罪業,請不要阻止我。”毒牙溫和的說著客氣的言辭,眼中卻閃過危險的寒芒,手中晃動的幽藍比起口中的說辭顯得更有說服力。

夜聖女微微皺眉,莫名的望了我一眼,嚇得我心中亂跳,不知在想些什麽。良久,女孩開口問道:“那麽你呢?你又是為了什麽?”我微微一愣,尚未答話,卻聽得女孩自嘲一笑道:“總不會又是為了你的公主殿下來追殺我這個可憐的小女子吧?”

心中砰地一跳,腦際閃過一絲靈光,隱隱的,仿佛抓住了什麽一般,卻又說不清楚,那種不上不下的感覺讓我難過得差點吐血。默運真氣,瞬間走過三十六周天,壓下翻滾的氣血,我淡然的回望著女孩的雙眸,答道:“聖女殿下說笑了,在下隻是有一些問題需要找裨絲利特先生問清楚而已。”

“哦?”俏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夜聖女的眼中寫滿了不信。

我輕輕一哼,卻也沒有多做解釋,一來我跟裨絲利特之前可說是一點關係都沒有的,若要說我是因為私人原因找他怕也沒幾個人會相信吧。再者,要解釋清楚這一切的話,勢必要將自己的過去甚至腦海裏那些屬於自己隱私的記憶斷片都牽扯出來。

那可不是我所願意見到的,而且,也實在沒這個必要。畢竟,我跟黑暗神殿的關係雖然說不上勢如水火,但也絕對跟良好不會有任何的交集。

“這麽說,你根本不是為了我而來的了……”女孩疑問似的語句卻用上了省略式的語氣,而那幽怨的眼神更是讓人不舍,恨不得將她擁入懷中肆意安慰一番。

便連我也不由一陣迷糊,差點便要脫口安慰安慰,胸口突然傳來一片冰涼,仿如一盆冷水自頭澆下,我猛地醒轉過來,心中警鍾大震,全神戒備,再不敢稍有放鬆。

抬頭望去,卻見夜聖女的眼中竟出現了震驚和不可思議的神色,對比她之前淡漠的神情,此刻就仿佛見到的我是什麽遠古魔獸一般。我莫名其妙之際,卻又暗暗著惱,我很確定,剛剛一定是這個聖女殿下搞的鬼,若不是胸口突然傳來的那陣冰涼,天知道我會怎麽樣。想到這裏,我霍地醒起,胸口?莫非又是那顆龍珠?

限於時間場地都不對,我不敢低下頭去察看,但是我心中卻幾乎肯定了自己的猜想。不過,現在顯然不是深究這個的好時機,更不能露出破綻,免得被聖女看穿了我剛才差點便著了她的道了。

我故作深沉地輕哼一聲以示不滿,卻也沒有說話或者解釋什麽,有時保持適當的神秘和保留,更容易讓對方疑神疑鬼猜測不定,特別是麵對不熟悉的敵人時。

“公子何必著惱,若不願見到我,隻要你一句話,我走便是。”震驚神色一斂,在聽到我的冷哼時,聖女神態微變,竟是露出了一絲女孩家的委屈神色。

望著那突然露出的小女孩模樣,我倒反而有些苦笑不得了,朝毒牙一努嘴,我雙手一攤,微微苦笑。對方和氣相待,彬彬有禮,我總不能揮劍相向,然後大聲逼問她裨絲利特的下落吧。且不說這樣有沒有用,退一步說,即便有用,我們兩個也不見得能留得下她。

“夜小姐又何必一再轉移話題呢?”毒牙緩緩踏近,腳步輕盈,不留絲毫痕跡,右手邊的毒牙劍自然垂著,不見一絲勉強,卻緊緊地握著,一動不動,卻又給人一種清晰的感覺,那是一條靜伺的毒蛇,在等待著它的獵物。“莫非是在拖延時間?”

“你想做什麽呢?布萊德恩的少爺,少女崇拜的非凡公子。”夜聖女輕輕地道,全沒有一絲落入危險的感覺。

毒牙笑著,仿佛訴說著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一般,輕輕地答道:“布萊德恩也好,非凡公子也好,早已不存在這個世上,從三年前的那一天起,他們便已經死了,活著的,隻有毒牙。”

“可以告訴我們了麽,尊貴的聖女小姐?”這是毒牙第一次稱呼對方為聖女,雖然他的語氣中一點恭敬的意思都沒有,而他的人正站在離聖女不遠的地方,正是一劍的範圍內。我敢肯定,若是夜聖女稍有異動,首先而來的,必然是那幽藍的毒牙。

“告訴什麽呢?”本該害怕的一方卻絲毫沒有丁點害怕的意味,夜聖女淡淡的反問。

“當然是裨絲利特的下落咯。”毒牙微笑著回答。

望著前麵對答著的男女,我突然有些茫然,怎麽我感覺這對話的兩個人都有些不大對勁的樣子,質問的沒有質問的樣子,仿佛被逼迫的也沒有絲毫被逼迫的樣子,突然想笑,仿佛鬧劇一般。

“你覺得我會出賣我的屬下來換取自己的生命麽?”夜聖女沒有看向毒牙,也無視他的那把毒牙,望著我平靜地問道。

毒牙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道:“會。”

“為什麽?”

“因為同屬於黑暗。”

夜聖女突然笑了,仿佛大地回春,萬物複蘇,我從不知道一個女人的笑容可以有這般大的威力,讓我幾乎迷失其中不能自拔。若不是胸口那道冰涼的感覺始終不絕,怕我也不可避免是其中之一。比起仿佛完全無動於衷的毒牙來說,我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意誌力的薄弱。

“如果我說不呢?”

毒牙的回答是直接的,就仿如他手中劃破蒼白的那點幽藍,冷酷,而直接。然而,夜聖女仍是從容自在得過分冷靜。

我霍地睜大了雙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中所見,但事實卻又由不得我不信。

毒牙毫無阻礙地穿過了聖女的身體,不管是毒牙劍還是毒牙本人,而他臉上仍保留著的迷惑和無法掩飾的驚詫更證明了我所見到的不是虛幻。心神瞬間放開,如潮水般往四麵八方湧出,猛地觸到東方的某個點時傳來了一陣看似熟悉的波動。

四周溫度驟變,空氣中**過一絲波紋,猛地心中大震,不及多想,真氣狂湧而出,貼著身體緊緊地包圍成一個真氣圈,同時狂嚎出聲:“退!”

東方塔樓裏,一雙美眸正注視著不遠處那衝天的火光黑煙,許久,她輕輕地歎了口氣,“結束了。”隻有一絲傷感在眼中一閃而逝,卻快得仿佛不曾出現過。

身旁黑暗中,傳出一道男人的聲音,帶著一絲疑問一絲疲憊,“敢問殿下,這樣便可以了麽?”

秀眉微蹙,攏了攏耳邊劉海,望著那漸漸散去的黑煙中早已看不出曾經存在過宅院的地方,沒有說話。接口的是黑暗中傳來的另一道女聲,而言語中的不客氣更是聽者皆知,“大膽!裨絲利特你竟敢質疑殿下的判斷?”

不知是否是由於剛剛施法的緣故,裨絲利特竟顯得有些蒼老,隻是臉上那份淡然卻不見減少分毫,就算聽到那毫不掩飾的敵視話語,他也沒有露出絲毫不滿或者害怕的意思,淡淡的看了那個同樣隱在黑暗中的女人一眼,眼神中沒有對方眼中的敵視和厭惡,隻是淡然中閃過的那一絲輕蔑卻差點讓對方拔劍出鞘。

如果這裏隻有他們兩個人的話,幸好這裏不隻他們兩個,幸好剩下的那一個人說的話對黑暗中的女人來說有如聖旨,即便再怎麽不願她也不會違背她的旨意。

“海倫,裨絲利特這麽說自有他的道理。”女孩輕輕出聲阻止了海倫接下去可能發生的行動,海倫雖不服卻也不願違逆自己的主人,隻是怒視著裨絲利特卻終究沒有說話。

女孩望著不遠處那漸漸飄逝的黑煙,繼續說道:“裨絲利特與他們交手多次,其中一人更是他的宿敵,他們的實力裨絲利特比我們要清楚得多而且裨絲利特的小心謹慎更是殿內眾人所周知的,心中會有疑慮也是應當,海倫你不必太過在意。”有一句話女孩卻沒有說出來,隻是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惆悵流過“隻看‘他’在那種時刻仍馬上察覺到危險到來便可知道他現在有多厲害了,比起……也難怪……”

“是。”即便海倫點頭答應,卻仍怒視著裨絲利特,對於他對自己主人的懷疑憤憤不忿。

裨絲利特也不去理她,早在他還在神殿的時候便知道兩邊之間的關係並不如表麵上所見的那般和睦,而他所在意的也不是這些,他更深知隻要麵前坐著的女子不說話,海倫是絕對不敢在她的麵前動手的。他淡然而不失禮地等待著女孩的回答,雖然他自己也相信那兩個人不可能在那種情形下活下來。

“夜怎麽說?”女孩淡淡地問道。

女孩雖問得簡單,裨絲利特卻馬上反應過來,接上道:“聖女殿下說過,‘他’的實力深不可測。”

“哦?”女孩明顯知道夜聖女口中的那個‘他’指的是誰,當然不可能是那個改名為“毒牙”的布萊德恩家族的小子,他的實力雖然今非昔比,但是仍然不值得神殿在這種時候不惜冒險的消滅他。

“能讓號稱‘武技第一’的夜聖女殿下這麽說,看來‘他’還真是不簡單啊。”“武技第一”那四個字上的重重加音,顯然聲音主人的諷刺意味要比讚賞來得多得多,話鋒一轉,海倫接著道,“隻不過在我們殿下的手中對方不過如螻蟻一般渺小,生死由心。”

“海倫!”女孩秀眉微蹙,神情中透出一絲不悅,卻不知是因為海倫的妄言還是對“他”的輕蔑讓自己的心生出波動。

海倫卻不知道主人的心思,在女孩的輕輕一喝下乖乖地閉嘴,隻是盯著裨絲利特的眼神更淩厲了許多。

女孩轉向裨絲利特問道:“隻有這樣嗎?”

不知是否大敵已除的緣故,裨絲利特卻顯得格外的鎮定,對於那敵視的憤怒目光自動忽略,他緊記著自己的本分,雖然他是在世人眼中強大無比神秘莫測的魔法師,但是他也清楚在魔法的世界裏,他也不過是個正在朝著某個方向努力前進的學徒而已,而麵前那個坐著的美麗女孩在某一領域裏卻已經堪稱大師。

對於她的問話,他可不敢馬虎,雖然他並不是她的直屬屬下,整了整思緒,回想著夜聖女對‘他’的評價,他可不希望因為一時的忽略而惹起對方的反感以為自己蓄意隱瞞。裨絲利特頓了頓,說道:“啟稟殿下,夜殿下對於‘他’的評價少得可憐,就連剛才那‘深不可測’的評價也不過是在某次交手後夜殿下的喃喃自語被屬下所聽到的。”

“哦?他們交過手?”女孩的眼中驟然一亮,廣場一戰中他們確實也沒有交手,那麽隻能是之前了,而報告上並沒有提到這件事,顯然夜並不準備將這件事告訴上麵的那些人。

“是的,殿下。”仿佛下了什麽決心一般,裨絲利特毫不猶豫地點頭應道。

女孩微微一笑,卻沒有立即追問下去,對於裨絲利特這樣子的幹脆她心裏也有著些許的疑惑,隻是她所疑惑的卻不是他這麽做的目的,而是他這麽做的理由。

“回答得這麽幹脆?”正如女孩所想的那樣,一向看那邊的人不爽的海倫已經替她問出了心中的疑慮,“你就不怕你們夜聖女知道後治你叛變之罪?還是,這根本就是你們的陰謀?”

裨絲利特臉上神色不變,淡淡答道:“提那奇亞的光輝俯照大地,神氐賜予聖女恩澤,神的尊嚴不容冒犯,聖女的威嚴由神裁斷。幻殿下與夜殿下一般,皆是黑暗神王在人間的代表,尊貴的聖女。效忠聖女便是效忠神王,回答聖女的問題,又怎能算是叛變?”

被裨絲利特這麽一說,海倫的話堵在喉間卻不敢吐出了,冒犯神威的事她還不至於有那麽大的膽子,即便幻聖女寵愛她。

幻聖女目光微轉,嘴角露出一抹奇異的微笑,對於兩人之間的對話她全聽在耳內,卻沒有開口,對於裨絲利特這“投誠”的行為也沒有任何表示。她在等,即便沒有開口,但是她知道他肯定也知道,這是聰明之間的默契,而她一向認為,整個神殿裏麵能稱得上聰明人的不多但也絕對不少,而麵前這個看似恭敬的男人,正是其中之一。

正主沒有說話,裨絲利特自然不去理會海倫的“小小”挑釁,他也清楚自己此刻的舉動絕對可以稱得上“冒失”。毫無理由的背叛和毫無理由的投誠同樣惹人懷疑,裨絲利特同樣清楚這個道理,他知道,她在等,等他的理由,一個可以讓對方相信自己誠意的理由,否則迎來的必然是旁邊那個虎視眈眈的小女人的殺戮。雖然他是魔法師,但在近距離作戰下,他甚至比一般的武士還要弱得多,更何況那個女人擁有的並不僅僅隻是一般武士的實力。

裨絲利特有點猶豫了,卻不是為了自己的決定,事實上之前今天的決定在之前便有過隱約的想法,特別是看到夜聖女最近的表現這種念頭更是越來越清晰起來,以至於剛才幻聖女發問的時候自己竟然毫不猶豫地就說了出去。

話一出口卻不能後悔了,而且他也沒有後悔的意思,此刻的猶豫,卻是他不敢肯定自己的理由對方會接受,因為這個理由連自己都覺得有點詭異,但卻又確實是自己“叛逃”的理由。所以他猶豫了下,斟酌著字句,卻知道自己沒有退路,終是硬著頭皮說道:“殿下知道,那兩個人中,有一個與我是宿仇……”

話未說完,女孩已經不耐煩地打斷道:“這些我都知道。”

裨絲利特一頓,微一猶豫,吞吞吐吐地道:“夜殿下曾經夜訪另外那個人……”

“‘夜訪’?”幻聖女忍不住失聲道,她比誰都清楚,這件事在報告裏麵是絕對沒有的,略略定了定神,她示意道:“接下去。”

“是。”裨絲利特很明智地低頭下去,剛才幻聖女的失態全然當作沒看見,依舊恭敬地道,“自那次,呃……之後,夜殿下便經常神思……咳,恍惚……還經常……”

“咳咳。”聽到女孩的咳嗽,裨絲利特馬上停止了敘述,他清楚自己所說的一切意味著什麽,但夜聖女的神情態度甚至廣場伏擊一戰中的表現都由得他不得不做出某一係列聯想。

“你是說……”幻聖女的雙眸精光閃閃,不知在想些什麽,但她話語裏麵所詢問的意味卻相當清楚。

裨絲利特卻不敢冒然接口,畢竟這種事情並沒有什麽證據好講,若是他冒然開口那後果可不是他所能輕易承擔的,更何況這裏的一切並不全是他親眼所見,他也隻是加上了一定的猜測才得出這樣的結論。

“所以,你今天才會對我說這些?”幻聖女望著仍然低著頭的裨絲利特,眼眸中閃過一絲殺機,“是感謝我幫你除去了生平大敵,還是在害怕著什麽呢?”

“家仇不共戴天,裨絲利特除一命外再無他物,我有何懼?”裨絲利特猛地抬起頭來,語氣竟然也有些激動起來,“隻是,殿下切勿輕敵,那兩人決非易於之輩。其中一人不但與青葉公主關係複雜,而其武技更是不在夜殿下之下……”

“大膽!裨絲利特你別不知好歹!殿下豈是那些凡夫俗子可比……”海倫的話尚未說完,霍地掠過一抹冷風,場中三人齊齊一愣,卻是海倫最先反應過來,反射性的拔劍出鞘,卻再也做不出任何動作,不敢置信地望著架在脖子上的森然寒光,她的手腳突地一片冰涼。

“大家……好啊……”望著場中神色劇變的三人,我不由露出一絲微笑,就如同蘇醒後的毒牙一般,優雅,而冷酷。

“不知這位小姐尊姓大名呢?”我望著那在瞬間便回複了平靜神色的女孩,輕聲問道。我的語氣是柔和的,我的笑容是優雅的,雖然此刻的我看起來多少有些狼狽,但是在他們的眼中我分明見到了恐懼。因為我眼神中的冰冷麽?

就在片刻之前,在我感覺到那一陣魔法波動之後,四周溫度驟變,不知從何而來的巨大火球瞬間襲來,我甚至來不及躲避,真氣全開,牢牢地鎖住己身,而就在眨眼之間,我突然感到大地的震動,心中仿佛想起了什麽可怕的東西一般,我近乎是本能的拔地而起,隨後便是轟的一聲巨響,即便早已有真氣護身我卻仍是被震得狂吐鮮血頭暈眼花。而那劇烈的爆炸竟然還不算完,那尚未落完的火球們更是落井下石的繼續襲來,內外交攻下,炸得我差點就地身亡。

當我倉惶逃出的時候,體內的真氣竟然幾乎耗盡了,看著幾乎化成灰燼的宅院,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活下來,腦海中浮動著的卻是不知來源於哪裏的記憶,雖然僅僅隻是一個莫名其妙的詞語——“火藥”?!

原本不算小的宅院此刻竟是一眼望穿,毒牙影蹤全無,唯有那一斷可能訴說著他主人的殘破衣袖讓我忍不住熱淚盈眶,雖然相處不久,但毒牙無疑是我出世以來僅有的好友之一,而在歐文達克離去之後更可以算是唯一的朋友。腦海中一片混亂,血液中,卻仿佛某種瘋狂的念頭正逐漸醒來,我低吼著衝了出去,而當我清醒的時候,我手中的劍卻已經架在麵前女人的身上了。

“小女子名幻,不知雲殿下有何見教?為何一見麵便拿劍架在我的侍女身上,莫不是見色起意,借此恐嚇人家?”坐著的女孩除了一開始露出了驚慌之色外,竟能馬上冷靜下來更侃侃而談,讓我不由心中一凜,同時心中暗罵:放屁!天下間有幾個人會像你一樣拿踏入聖級的高手當侍女的!簡直是胡扯!

真氣探出,短短時間內我已經做出評定,除了我劍下的這個女人,其餘兩人的武技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實在是不算什麽,特別是身為魔法師的裨絲利特,在這麽近的距離下他的戰鬥力根本可以忽略不計。

“不介意替我介紹一下這位小姐的身份吧,亞迪老師。”看都不看那回答我話的女人一眼,森冷的目光掃過裨絲利特,擺明了我不相信她的回答,女孩的笑容一僵,沒有說話。

裨絲利特尚未回答,劍下的女人已經喝斥道:“大膽!”

“啪!”隨手一掌甩過,探手抓住女孩的衣襟用力拉近身前,冷冷地注視著她的雙眼,殺氣毫無保留地洶湧而出,我麵無表情地道:“不要惹我,女人。”

望了望那嘴角滲出鮮血的女人,猛地對上我的雙眼,裨絲利特全身一顫,仿佛被我身上那不斷湧出的猛烈殺氣壓住了一般,連呼吸都顯得有些急促。在我的氣勢壓迫下,裨絲利特額上冷汗潺潺而下,嘴角卻牽出一抹奇異的詭笑,“說了難道你就會放過我嗎?”

“當然……”邪邪一笑,我霍地語氣轉冷,“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