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死了麽?”原以為已經睡著的女孩霍地睜開眼,愣愣地盯著我愕然的雙眼,淡淡問道。女孩的語氣平靜,仿佛她在問的不過是她的小貓兒餓了這類無關緊要的小問題似的,而不是她自己的生死大事。

以為早已經睡著的女孩突如其來的出乎意料之外的問話,讓毫無準備的我也不由為之一愣,低下頭去,正見到莉絲有如夢幻般璀璨的雙眸神采一黯,偏開頭去。

我努力地轉開頭去,不願看到那活潑的女孩仿佛失卻了所有生機般黯然失色,嘴巴張了張,努力的想說些什麽,隻是,安慰的話到了口中卻終於還是說不出口。

“我知道的……”莉絲淒然一笑,蒼白的小臉竟似乎突然多了一絲血色,隱約中,我仿佛見到秋之紅楓,在秋風中瑟瑟地傲然綻放,隻是,始終淒涼,即便美如夢幻。

“冰離無形,冰肌凍骨。冰離箭從不輕發,發則必中,我中了兩箭,怎麽還敢奢望自己能活下來呢?小傻瓜,不用想辦法騙我了,他們的身份能力我比你要清楚得多的。”莉絲的聲音平靜無波,我這才發現女孩的聲音竟是如此恬美,隻是輕輕的話語而已,卻有如天籟一般,讓人不由自主地融入其中,心隨聲動。那份平靜,仿佛也感染了我,隻是那份深藏的淒楚卻也緊隨著流入心間。

“從他們開始追擊我的那天起,我便已經有想過會有這麽一天了,隻是……沒想到,這一天這麽快……”

莉絲的身軀微微顫抖著,我感覺到她握著我的手在努力地控製,手背一痛,那深深地刺入的指甲卻怎麽也無法停止顫抖,下意識地摟緊了緊懷中的女孩,也許是想分給這女孩冰冷的身軀多一點溫度吧,雖然似乎我也開始感到冰冷了。

咦?冰冷?陡然閃過的疑問停駐心間,低頭望去,卻見到被女孩抓傷的指背處竟然隱隱可見有寒氣浮動,心中苦笑,諾德曼那家夥的招式真是詭異,竟然還可以借體傳送?!

猛地心中一動,我驟覺不對,女孩慌亂驚訝的神情在眼底一閃而過,霍地心中一痛,狠狠地瞪了莉絲一眼,我便想破口大罵:該死的小妖女!靠!老子好心救你,你竟然恩將仇報!想活命就算了,也不用拿救命恩人的命來換吧?就算要換,你不會商量下啊,我靠,裝得那麽像,欺騙我的感情!

當然,如果我能罵的話我早就罵出口了。驟然襲來的寒氣在我的不防下趁機竄入體內,而我正全神貫注地幫女孩抵擋著她體內的那道寒氣根本就沒想到會有此劫,若不是剛剛擁有的先天真氣察覺到那悄悄潛進體內的“敵人”,怕我還真的會被這個小妖女拿去當替死鬼了。但即便如此,我還真的不敢開口說話,怕分心之下再控製不好體內真氣,我倒是沒什麽,不過這小妖女怕要立斃當場了。

見到我的憤怒表情,莉絲眼中的歉然神色一閃而過,旋即湧起的卻是一種我絕不陌生的神情,那是適才折磨得我差點崩潰的——“懷疑”。心裏一冷,腦海中那道仗劍的身影閃過,緊接著是兩道熟悉而陌生的飄逸身影,隻是,不覺得欣喜,我看到那細小的“我”拔劍,揮劍,斬落,突然從心裏更深處內湧起一股比悲傷更深沉的冷漠。

雖然惱怒莉絲恩將仇報,心狠手辣,但既然救了她也就打算救到底,正巧我沒有辦法驅除她體內的寒氣,她倒自己解決了,至於那些傳到我身上來的寒氣,我根本就無所謂,若不是怕消滅了那一些寒氣會讓女孩產生什麽誤會並作出什麽不必要的舉動就不好了。

而且,此時即便我想放手也無法做到了,女孩回握著我的手掌中生出一股莫名的吸力,我輸入女孩體內的真氣逼迫著女孩體內的那道寒氣,莉絲卻又趁機將那道寒氣導入我的體內,被我體內的先天真氣抵擋著,形成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小循環。

但無論如何,女孩體內的寒氣卻是正一點一點地減少著,雖然速度緩慢,但女孩的臉色已經不再像剛才那般蒼白了,而女孩身體的溫度也漸漸回升,雖然離正常體溫還有著不小的差異,但是那也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若不是之前由於我出手晚了而差點害了她而感到些許愧疚的話,我根本就不會再跟她糾纏下去,她雖然很美,就算稱為美絕人寰也不為過,但已經深刻了解這女人本性的我看著她美麗的外表想到的更多的卻是魔獸中那些堪稱劇毒的家夥們。

“哼!神殿的走狗!”似乎是為了給自己的行為找理由,女孩憤怒地瞪著我怒視著她的雙眼罵道,“不要以為這樣便可以騙倒我!諾德曼那家夥傻了嗎?裝死這種下三流的計策用過一次兩次難道我還會上當嗎!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真的能從冰離寒血手中把我搶出來來嗎?你以為你是誰啊!天神殿的十二聖劍兩人聯手再加上那麽多的神殿小兵你還能帶著一個人全身而退?!哼哼!沒話說了吧?這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想騙本小姐?哼!下輩子吧。”

仿佛是為了告訴自己是對的,莉絲的聲音越來越大,說完之後又狂笑了兩聲,隻是被我冷漠的目光注視著看得她心虛似的轉過頭去,不再與我相對。雖然明知她所說的那些根本就不是事實,但我也不得不承認她說得有道理,隻是我卻沒想到諾德曼兄弟倆竟然是十二聖劍中人,雖然我本來早該想到。

他們的實力早過了聖級,再加上他們又有提到天神殿,如果不是布裏亞德的做法跟我目前見過的神殿中人差得實在太多的話,我也不至於想不起來。鑒於目前我所見過的神殿中人,就算要做壞事的話也會帶上正義的麵具舉著諸神的旗幟,像這麽明目張膽的嗜血家夥,我倒還是第一次見到,怕是可以跟黑暗神殿裏那個被毒牙宰掉的裨絲利特相比了。

隻不過,我靠!死妖女,老子要真的不是黑暗神殿的人你不就是濫殺無辜了?我恨恨地瞪了莉絲一眼,緊閉嘴唇,不再理睬她。

“沒話說了?默認了是吧?”我現在是有苦說不出,若是開口辯解的話,一個不小心就把女孩的命給送了,莉絲卻全然不理解我的苦衷,看著我的眼中卻流過一絲輕鬆和莫名的失落,語氣也變得冷漠起來,“說!你們這些家夥到底為什麽要死盯著我不放!你們這麽耗費周折處心積慮地想得到我的信任,到底是為了什麽!”

我心中微奇,神殿的人要抓你你自己竟然不知道為什麽?呃,對了,諾德曼那家夥說了,是教宗傳令要把她帶回去的,但是為什麽卻全然沒提,嗯,從布裏亞德和他的對話中也隻能知道這個小妖女屬於黑暗。

黑暗黑暗?難不成是黑暗神殿?這個小妖女難道也是黑暗神殿的人?

猛地低頭,卻正對上女孩那雙如夢如幻般的雙眸,是了,就是這種感覺,就跟在魔森裏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一樣,那種如漩渦一般仿佛要將整個人連靈魂都完全吸進去的詭異魅力,就如同我曾經在幻聖女和夜聖女的身上所見到過的,雖然卻又好像並不完全一樣,隻是我卻說不出其中的差別。

莉絲突然悶哼一聲,已恢複了點血色的唇邊溢出一絲鮮血,掌心吸力陡地消失,緊緊是被我擋住的寒氣仿佛失卻了控製似的猛然回流,在我反應過來之時竟已倒流大半。強行回流的寒氣可不會像我輸真氣時那般小心翼翼,瞬間回流那股猛烈的勢頭與我輸入她體內的真氣猛地相撞,然後再撞上她體內剩餘的寒氣,三者相撞,馬上便發生了劇烈的“爆炸”。

那種情況就仿佛三個聖級高手同時打在女孩的身上一般,若不是我早已分出真氣護住莉絲心脈,女孩早在“爆炸”的瞬間便向冥神報道去了。即便如此,莉絲也在第一時間昏死過去,與之前的裝昏不同,這次我比她更肯定,這個小妖女是真的昏過去了。

驟來的衝擊差點連我都被波及到,雖然那種餘波並不足以對我造成傷害,但對這個武技低微的小妖女來說卻仍是超出了她的承受範圍之外。好不容易恢複了點血色的小臉兒一下子變得蒼白如紙,被我緊握著的掌心中傳來的是陣陣冰冷的觸感,懷裏的溫度正迅速冷卻,就仿佛我抱著的不是她柔軟的身軀而是萬載的寒冰。

雖然脫出了女孩的掌控,但我仍然高興不起來,寒氣雖然在那一次猛烈衝擊中消散開去,但我仍感覺得到它們並沒有消失,隻是碎成了粉末,天知道這樣會不會更危險,不但如此,女孩所受的傷比起之前來說變得更加的嚴重。

這個白癡!我忍不住暗暗咒罵,雖然不知道剛才到底是怎麽回事,但是我隱隱猜到必然與我所感覺到的那種攝人魅力有關,隻是卻不知莉絲怎麽會突然失去了控製以至我前功盡棄。

再想起之前小妖女那始終不相信我的懷疑態度,我差點氣得便想就這麽把她扔下不管算了,隻是,心中驟然浮現女孩雙眸中那一閃而逝的歉然以及昏倒前臉上那一絲奇怪的神色,心微微一軟,終是不忍心就這麽讓她香消玉殞。同時心裏再一次鄙視自己,男人真是犯賤,見不得漂亮女孩受苦,寧願自己受罪。

但是這終究不是辦法啊,苦惱地撓撓頭,治傷這種東西似乎是去找神殿的光明祭司最好了,但是且不說天神殿正在追捕她,即便真的要找光明祭司,這附近也不見得找得到光明神殿啊。

魔森,落人群,郎瑪山,這本就是雅特和意維坦三不管的地方,理論上最近的城市也在百裏之外,而且,咳咳,似乎這一路走來我都沒怎麽經過城市的樣子,呃,最近的城市在哪裏,我也實在不清楚啊。而且,即便找到了,那裏有沒有光明神殿,那裏的光明神殿裏有沒有祭司都還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而且,我還有自己所要做的事啊,帶著她這麽個累贅,我還怎麽去做我自己的事情。最明智的選擇,莫過於現在就把她丟在當地,或者找到那些追捕她的家夥們,既然他們上頭傳令要抓她,應該不會殺了她吧。但是轉念想想,布裏亞德那微笑著刺穿她手臂的一幕實在是給我的印象太深了,對於這種不負責任的推論我也隻好想想罷了。

說歸說,我終究沒有放開女孩的手,隻是此時女孩體內的氣息紛亂,我根本不敢再胡亂治療,畢竟她現在的情況早就超越我有限的記憶裏所記載的情況了,隻好依著護住她心脈的那一點真氣的感應,小心翼翼地維持著,至少保住她的小命,其他的明天再想辦法吧。

仿佛是跟我開玩笑似的,心裏話音剛落,羅密得的光芒輕輕地落到麵前,向我報告所謂的“明天”已經到來,我愕然,我苦笑,我搖頭,將女孩橫抱而起,陡地想起什麽,探手入懷解開腰帶,繞過女孩的嬌軀將她與我緊緊地縛在一起,右手拉過寬大的披風擋住了躺在我胸前的女孩,左手仍然緊握著她的左手,同時摟上她的倩腰,好讓她躺得更舒服點。準備妥當,我這才辨明方向,往南而去。

出於避免麻煩的考量,我沒有回到魔域扁舟上再往南走,反正隻要能辯明方向,有沒有魔域扁舟對我來說實際意義不大,而在掌握了風翔技(融入武技身法的風翔術)後的現在,魔森裏那高聳茂密的枝葉遮擋對我來說幾乎等於不存在。

出魔森的一路是相當順利的,平靜得就仿佛我第一次經過時一樣,隻不過那時候我們走的是魔域扁舟,躺在我懷裏的是新月,而現在,我是直接在魔森裏麵穿行,我懷裏的女孩換成了美絕人寰卻心如蛇蠍的小妖女莉絲,而新月,卻已是意維坦的公主殿下。

心中掠過一絲惆悵,當再一次見到羅密得的光芒的時候,日已西垂,我不得不承認,一個人的旅程,咳咳,對於我這個方向感嚴重缺乏的人來說實在是太危險了。幸好記得隨時調整,否則怕我又是要在魔森裏迷路,不知何時才能走出這片神秘的森林了。

回首輕望,落日下的魔森墨綠色的外衣鍍上了一層金紅色的光澤,顯得神秘而美麗,若是單從外麵看上去,誰又知道這片平靜得森林竟是暗藏殺機危險重重呢?美麗的外表下,往往是更深沉的殺機。

無奈苦笑,我最近似乎對這類事物別有感觸,微微拉開披風,低頭望了望我懷裏那仿佛小貓兒般蜷縮著的女孩,忍不住輕輕一歎,我心中暗道:莫不是受了這小妖精的影響太深了吧。

不知諾德曼他們是已經走了呢,還是在魔域扁舟裏等待著我們,無論如何,當我離開魔森往西走了將近七、八裏路,我仍沒有看到他們的出現。稍稍地鬆了口氣的同時,我又不由微微苦笑,天知道看不到他們的行蹤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看不見的敵人往往更讓人恐怖,也更加危險。

正是冬末初春,雖然一路上我已經盡量地保護著女孩不讓她再受到風吹寒侵,但重傷下的女孩仍是抵抗力大減,不知道是否是因為武者的原因,平時很難生病的人突然生病竟是格外厲害,到這天夜裏竟是發起燒來,半昏半醒的不知念叨著什麽,卻把我這個從沒有照顧過病人的大男人鬧了個手忙腳亂。

好不容易把女孩哄得睡熟了,我也累得跟狗一樣差點想就這麽趴在地上好好休息休息了。

篝火劈啪劈啪地輕響著,我盤膝坐著,一邊運氣調息,一邊不停地輸送著真氣,先天真氣的取之不竭雖然避免了我真氣耗竭的危險,但這一天下來短短的幾場爭鬥,或觀或鬥,所耗心力竟是遠遠超出以往所曆事情,精神上的損耗比身體上的疲憊要嚴重得多。女孩靜靜地躺在我的懷裏,恬靜的模樣讓我根本不敢相信之前那心狠手辣的小妖女跟此刻頭枕在我的胸前的女孩竟是同一個。但即便在睡夢中,她仍緊皺著眉頭,櫻唇微張,上齒緊緊地咬著下唇,仿佛忍受著巨大痛苦似的。

小臉早已看不見一絲血色,如紙絮一般蒼白,俏麗的臉龐比初見的時候失卻了三分麗色,卻更見嬌憐,女孩秀眉微皺的模樣楚楚可憐,讓人不由怦然心動。

呆呆地注視著莉絲那如夢幻般不真實的美麗,夜風輕輕吹動的聲音仿佛魔鬼**著我早已不再純潔的羔羊向更深沉的地獄墮落。由於寒氣侵襲的關係,女孩的身體冰冷得沒有幾分溫度,隻能分享著我的體溫,女孩那曼妙的嬌軀就這麽緊貼著我,之前在趕路的時候還沒有什麽,但此刻暫時脫離了危機之後,我卻清楚地感覺到那充滿了青春氣息的柔軟嬌軀是多麽致命的**。更何況,這具身體的主人還是一個美得仿佛不是這凡間女子的動人少女。

在寂靜的夜裏,漫天星鬥下,夜風輕歌中,我聽到自己的心劇烈地跳動著,仿佛催促著主人出擊的戰爭號角,又仿佛惡魔的**,控製了我的思考,我緩緩地低下頭,那微微張開的蒼白雙唇卻蘊藏著比紅色更鮮豔的香味,致命而美麗。

我感覺自己的呼吸正慢慢地變得急促,夜風的聲音,閃爍的星星,遠處的樹林,仿佛應合著關注著我的動作,我聽到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

緩緩,緩緩,低頭,向那張蒼白欲滴的薄薄雙唇,緩緩的,緩緩的,逼近,三分,二分,終於,隻剩那短得幾乎不曾存在過的距離時,女孩的唇微微地動了動,卻仿佛乍響的春雷在我的耳旁響起,我驚得一頭冷汗,猛地抬頭離開,緊緊地閉上雙眼,大口地呼吸著,久久,久久,我這才緩緩睜開雙眸,愣愣地看著懷裏的女孩,露出了一絲複雜莫名的神色。

我聽到的是——姐姐,求求你……不要拋下莉絲啊……

不知道是哪點相似觸動我的心弦,我的動作變得越發的輕柔,眼神也漸漸緩和,露出一絲愛憐,抱著女孩的手下意識地摟得更緊了些,輕聲地安慰著,就仿佛許久許久以前在我的心裏所渴望的那樣告訴我,告訴她:“我不會走,我會留下來陪你。”

仿佛是聽到了我的安慰,又或是折騰累了,女孩流著淚,無力的右手緊緊地抓著我始終緊緊地握著她左手的左手,哽咽著呢喃著,漸漸平靜下來,許久,竟仿佛流露出一絲安詳,在火光的照映下,蒼白的俏臉竟仿佛也有了點血色,隻是,眉宇間那抹濃濃的哀傷,卻怎麽也無法從我的心頭抹去。

抬頭望天,我的心就像遠方飄來的那一朵烏雲,沉甸甸的。

“思念

卻像是下過的雨

風一吹

了無痕跡

被打濕的淚滴

隻剩下回憶

回憶

被淡忘的旋律

飄零雨

緋色羽

被遺失的過去

唱著回憶

回憶

遊離光影之際

飄離飄離

迷茫過去

失落迷離

迷離迷離

寂寞伴旅”

女孩幽咽的輕語,似低吟,似清唱,反複低語,頭枕著,遙望著遙遠的天際那慢慢升起的朝陽,羅密得淡淡的金色光芒落到她蒼白的臉頰上,卻奇異的有一種病態的美漪。

清晨,從調息中“醒”過來的我被女孩那驚心動魄的美麗給震得呆住了。雖然在重傷之下,莉絲的臉色蒼白,失去了血色的滋潤,比起初見之時更是憔悴了許多,然而此刻,女孩雙眸中那濃得發稠的思念和憂鬱卻輕易地占據了我視野中的全部。

似乎是察覺到了我灼熱的視線,莉絲微微轉動螓首,點若星辰卻黯然無光的碧綠雙眸對上了我的雙眼,雙眸裏平靜無波,我突然發現,那份驚心動魄的美麗消失了,隱隱的,我竟然感到一分失落。

“醒來後竟然沒有動手,真是很出乎我意料之外呢。”暗暗整理好突如其來的莫名情緒,我打趣道,“怎麽了?不懷疑我了?”

“你是在譏笑我麽?”也許是我的表情不夠生動,又或者我確實不是講笑話的料,女孩平淡的語氣讓我實在是感到一陣自卑,“不必再試探我了。黑暗轉嫁失敗,魔法反噬,冰離絕命,現在的我連動根手指都困難得很,你不必這麽小心。”

明明是平淡無波的語氣,我卻感到一陣莫名的譏諷,在女孩平靜的目光下,羞慚得我差點都以為自己真的是在試探女孩還有沒有動手的能力了,待到發現的時候卻見到莉絲已經偏開頭去,避開了我的目光。

我張了張嘴,想開口解釋些什麽,卻全然不知道該從何解釋起,待要隨便說些什麽來轉移話題,我這才發現除了從神殿那些家夥的口中得知的東西外我對她一無所知,根本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

察覺到我的窘迫,女孩眼中有一絲詫異,倏閃即逝,快得仿佛不曾出現過。“我都已經沒有還手之力了,你們還用得著使這麽爛的計謀嗎?諾德曼神殿第一智者的名頭我可是久聞了,不想竟是這麽讓人失望。”莉絲的唇角微動,似乎撩起一絲不屑,即便她的神情依然平靜如昔。

微微苦笑,什麽不懷疑了,她根本就沒有相信過我嘛,心裏頭有氣,握著她的手忍不住加大了力氣,見到女孩微微蹙起的秀眉,我陡地驚醒過來,忙放鬆開來,不敢再用力,怕再牽動她剛剛愈合的傷口。

“說吧,這麽大費周章的,你們到底想要什麽?”莉絲看著我的雙眼,碧綠雙眸裏不複往昔那種如夢幻般令人忍不住深陷其中的魅力,卻是一片清冷,冷得仿佛跟她此刻的體溫一般,又或者是那郎瑪山上萬年不化的積雪,看不見一絲波動,也看不見一絲情感,深邃一如無盡的星空般深遠。

女孩的問題卻讓我不由微微一愣,我靠!抓你這小妖女的又不是我,我怎麽知道神殿那些家夥抓你幹嗎?但是莉絲顯然並不相信我不是諾德曼他們一夥的,即便我這麽照實跟她說了,她不但不會相信我,隻怕還更加深她的疑慮,以為我又有什麽陰謀詭計用對付她吧。

輕輕地歎了口氣,實在不知道該如何作答的我隻好保持沉默,而在女孩那一汪清澈的雙眸注視下,我更是敗下陣來,不敢與她相對。

奇怪,我明明沒有做什麽對不起她的事,為什麽卻感覺像虧欠了她似的,我心裏暗暗苦笑,若說是怕了她恐怕也不現實,即便是新月、嵐兒這兩位大陸二大強國的公主殿下麵前都隻有她們乖乖聽話的份兒。若說不是,此刻我卻連與她四目相對都不敢,這,又是怎麽回事?

“你以為不說話我就猜不到了嗎?”不知是否重傷無力的關係,又或者是其他的什麽原因,莉絲的聲音聽起來竟似乎與之前有些許的不同,卻又說不上具體哪裏不一樣,隻是語氣裏的冷漠厭惡卻絲毫不因為平靜的聲音而減弱多少,見我沒有回答,女孩已經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你們既然這麽處心積慮地要得到我的信任,不外乎是想從我這裏得到正確的情報而已。嗬,裨絲利特死前給你們留下的情報不是挺多的嘛,你們既然有辦法逼他開口,又何必這麽執著於取得我這個弱女子的信任?莫非他給你們的情報讓你們吃了大虧?嗬嗬,但是很像是他的作法啊。”

從女孩的話語聽到的熟悉字眼讓我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怔,我這才知道原來女孩會被追捕竟然還跟那個被毒牙宰掉的裨絲利特有關係。雖隻是短短一瞬,卻依然沒有逃過女孩銳利的雙眼,女孩嘴角彎起的幅度更大了,顯然已經深信她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了。

不再理會依然在自我編織著我陰謀謀取她信任原因的女孩,將無法動彈的女孩輕輕抱起,莉絲的目光從頭到尾竟是一片平靜,對自己的嬌軀被一個陌生的男子緊抱在懷裏竟是一點詫異驚慌的神情也沒有顯露出來。

我悄悄地鬆了口氣的同時,心裏卻又湧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煩悶,下意識地將這股突如其來而又莫名難辨的感情壓下,我在附近拾了些幹柴就著昨夜燒剩的餘火,烤著懷中那所剩無幾的幹肉片。對於女孩那時不時問出的是不是,我隻能無奈苦笑,到最後隻好拋到腦後不去理她,反正解釋的話她也不會相信,那我又何必浪費口舌,等她猜累了她自然就會停下。

雖然我是這麽想的,但是我大大地低估了女人在某些事上的執著程度比神魔之間的天生厭惡更嚴重得多。而這一估計錯誤的直接後果就是當女孩問到最後說道“莫非你以為我在重傷之時被你這個‘甘願’為了我而背叛神殿的‘癡情’男子相救我就會笨得相信你是真的愛上我這個小妖女然後什麽都跟你說嗎?”時,我毫不猶豫地點頭“承認”自己的“陰謀”,然後順手將本想放進自己嘴裏的烤肉塞進了莉絲的嘴裏,絲毫不管聽到我的回答後兩顆眼珠睜得比我胸前龍珠還大的小妖女。

那時,我突然無比的懷念女孩昏迷時的安靜。

不知是我的“承認”讓女孩吃驚抑或滿足,還是那一塊烤肉起到了應有的作用,又或者是我不知向誰發出的祈禱得到了回應,反正整個早晨直到我抱著她準備出發的時候我再沒有聽到女孩的聲音。

靜下來之後,我這才有機會仔細地端詳女孩的容顏,不同於睡著時的樣子,那時的她是朵睡蓮,晶瑩純潔楚楚可憐,醒時的女孩卻是清冷的水仙,雖然同樣的美麗,氣質卻是迥然而異,截然不同。但我不得不承認,即便是吃東西的時候,女孩那小口小口咀嚼的動作竟也是動人無比,害得我不得不拚命吞咽,來掩飾自己不斷吞落的口水。

在詭異的氣氛中解決了不算豐盛的早餐之後,略微休息了下,抱起女孩,辨明方向,正準備出發的時候,莉絲終於開口了,而她的語氣之中竟是多了某種莫名的奇特波動,“喂……這是去哪裏?”

唇角微微一動,望著西方,我霍地灑然一笑,答道:“當然是——落人群。”

“落人群?”莉絲的唇角牽起一絲稍稍明顯了點的弧度,“那裏不是已經被你們清繳光了嗎?要不然你們又怎麽能找到我!嗬嗬,裨絲利特那個家夥為了報仇可真是有夠不顧一切的……嗬嗬……”

女孩的笑聲裏聽不到一絲笑意,就好像悲傷著兔子死去的狐狸,仿佛也帶著點哀傷,“他隻是要看到你們死去,不管用什麽方法,不管黑暗神殿這邊會損失什麽……他是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從一開始就是……到他死的時候仍是……”

“所以你們才想得到本小姐?”莉絲的眼睛裏浮現一絲譏誚,帶著說不出的冷漠,“會這麽想的人真是白癡!”

女孩不屑地掃了我一眼,卻因為躺身在我懷裏的緣故而無法將該動作進行到底,但她的意思卻是點滴不露的直接傳進我的心裏——而會真的認為這個計劃可行並去執行的我實在笨得無可救藥的笨了。

“是,我是白癡。”無奈歎氣,我實在是懶得反駁了,雖然這個所謂的“陰謀”,卻正是某個被罵為“白癡”的小妖女自己根據那一係列讓人不能相信和容易誤會的事實片斷加上她豐富過頂的想象力而“推敲”出來的。

那句“女人是天生的陰謀家”再一次得到了事實的證明,呃,雖然隻是空想。

向西前行著,我沒有再使用風翔技趕路,雖然我已經極力“改進”,但是把風翔技就這麽用來走路的話怕仍是太過驚世駭俗了,特別是在我想盡量低調的現在。

一個流浪劍客來到落人群和一個武藝超群的劍客來到落人群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情,我可不想一進入落人群,便被一堆恐怖分子盯上。不論是為了尋找克莉斯姐姐蹤跡的我還是為了懷中身受重傷的女孩。

落人群裏人員的複雜程度我早已有所耳聞,裏麵各方勢力之縱橫錯雜更是凡人所不能想像的。而由於其獨特的地理位置,大陸上強者的眼睛也注視著這裏,雖算不上一舉一動盡在其手,但這裏麵要是發生了什麽的話,卻也是瞞不過那些有心人的眼睛的。而且,由於其自身的特殊性,落人群內聚集了大量各式各樣的人,逃兵,罪犯,落魄貴族,亡命之徒,能在那裏生活下來的人,絕對沒有一個是真正的平凡人。

雖然我早已踏身聖級,但出道以後連場戰鬥下來,對上卻也幾乎都是級別相近的對手甚或更強,而且幾場戰鬥下來卻甚少是真正一對一對決的。且不說人生地不熟的我獨自一人時,天知道這危險度不下魔森的落人群裏藏著什麽樣的高手在裏麵,若是正麵對上了我又有幾分勝算?更何況此刻我懷裏還有一個動彈不得卻又不忍舍棄的小妖女需要照顧。

無論出於何種考量,我再一次肯定,略微低調的進入落人群中,應該會大大地方便我的行動才是。

越靠近落人群時,路上所見到的人漸漸地多了起來,服飾各異,竟仿佛來自於大陸各地,有的是整個的商隊拖著大大小小的車隊,外麵由傭兵保護著。傭兵的人數因人而異,有的隻有十幾個,有的卻有數十個,他們大多職業搭配合理,目光閃閃地注視著周遭的情況。也有或獨行或小隊結伴的冒險者們出現在我的視野內,有往內走的,有往外走的,短短一會,竟是看到了不知多少。

望著那高高的城牆和門口高高聳立的巨大告示牌上麵那黑得發光的“落人群”三個大字,我不由一陣沉默,心裏一片混亂。

我靠!這,這就是落人群?這真的就是落人群??我不死心地再仔細地看了看四周的場景,穿著標準製式裝的城門衛兵在跟認識的商人寒暄著,往來的商人彼此會心的對望,傭兵們臉上在踏進城門時不由露出的放鬆微笑,那一派熱鬧非凡的景象,即便僅僅是在門口,我便可以清除地感覺到這個被稱為“被遺棄者最後歸宿”的地方有多麽的繁榮。

而被這個跟想象中完全不同的事實所驚呆的我,一時竟反應不過來,全然不敢相信自己所見到的是真實,還是虛幻?

很輕易地通過了城門,我開始還以為需要檢查登記之類的,結果那些衛兵竟然全然不管的,聽到旁邊有人為那些像我一樣第一次來的人能介紹時,我這才聽說,衛兵的存在隻是為了在出現危及落人群本身的大混亂時,方便落人群的自治長老會平定混亂的手段而已。

畢竟,這裏是落人群,被遺棄者最後的歸宿。

不問來曆,不問過往,但是一旦進入落人群裏就必須遵守他們所指定的基本法則,其實隻有一條,那便是以落人群的存在利益為最優先選項。此外,各自的勢力自己管理自己的事情,衝突是必然會有的,但這裏允許衝突,至於流血,那不但正常,而且幾乎天天上演。隻要你不對事情的非當事人造成嚴重損害,落人群的護衛隊也不會特意去找你的麻煩。

在這裏,實力便是唯一真理,以及被衡量價值的唯一標準,無論是你的實力,亦或是你身後所擁有的勢力。但,無論如何,至少表麵上看起來,這裏是繁榮的,甚至比雅特、意維坦又或者大陸上大多數的其他地方看起來要繁榮而公平得多。雖然,事實上,公平無論在哪裏都不曾存在過。

“這……真的就是落人群?”也許是莉絲對於我的無知感到無奈,也許是女孩看在她所認為的我的出色演技上,反正在莉絲不算太詳細的介紹下我大概明白了現實中的落人群跟我想象中的差別有多麽巨大。

而現在,我不得不承認,呃,這個區別,呃,實在還是蠻大的,至少在這之前,我從來不知道落人群裏的旅館的房間竟然布置得絲毫不亞於我之前所住過的房間,無論是星舞學院的貴賓客房,還是意維坦皇宮別苑。呃,雖然,價格的確也是蠻貴的,一天二十個金幣的價格足以讓所有普通人甚至是大陸上的一般貴族望而卻步。不過話說回來,來這裏的似乎並沒有多少普通人就是了。而剩下的那些絕對都或多或少的有點不正常。

二十個金幣,對一般人來講很多,從理論上來講它足夠維持一戶普通人家好幾年的安定生活,即便在最昂貴的奴隸市場裏,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奴隸價格亦不過一個金幣最多而已。

二十個金幣一天的房間,在大陸上其他的地方根本就沒有,而同樣的,這樣的房間在大陸的其他任何一個地方,並不是二十個金幣便能讓你住進去的。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二十個金幣的住宿費並不能算貴,甚至還算便宜了。

但是對於正常人來說,那些比起頂級房間便宜了許多卻差不了太多的高級房間才是他們的首選。

換句話說,住在這裏的人並不完全是單為了物質上的享受又或者擺闊顯富,住在這裏,往往是意味著一種身份,一種足以配得起這種房間所代表的那份身份家世又或者稱號榮譽。所以,雖然這間“紫色薔薇”的旅館這種頂級房間有著大概十套,但在我住進去之後卻仍有九套是空著的。

而不願意違逆女孩意願又對這一切一無所知的我並沒有注意到當我依女孩的要求要了所謂的頂級房間後,那時候旅館中在我身旁的人和負責招待我的侍應露出的是飽含著多少震撼驚訝羨慕嫉妒及各種各樣的複雜神情。

也許是我太不小心,也許是他們的反應實在太快,即便震驚不敢置信卻在一瞬間內全部很好地轉換回平靜神情,讓回過神來的我看不出一點不妥而驚覺女孩一力要求的“陰謀”。

但當“紫色薔薇”老板親自來到我的房間裏說長話短,跟我客氣地寒暄順便布下無數口水陷阱套取我的身份無果恭敬地退了出去之後,即便是再遲鈍也感覺出似乎哪裏不對的我,終於在莉絲略有些驚訝卻更充滿了嬉笑的調侃神情中得到了答案。

女孩毫不猶豫的爽直回答卻讓我滿肚子的怨氣不知該如何發作,她那小女孩惡作劇成功後般的促狹笑意仿佛解凍了女孩之前的冷漠,在那張美麗絕倫的臉上,在那一瞬間,我再次見到了那種驚心動魄的美麗,即便隻是一瞬間。

但就是這一瞬間的美麗,在再一次微微呆住之後,我再也聚不起向她生氣的決心和勇氣。隻是,我同時也清楚地認識到,我那原本還想保持低調的想法,此刻已是徹底破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