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已經很累了……就這樣子吧……”

是誰,無奈歎息……

“請您不要去!求您了,不要去啊!雲!!”

是誰,哭泣著,哀求……

“起來!是男人就給我起來!以其在那裏哭不如站起來去查出凶手是誰,去為她報仇!”

是誰,在黑暗中,怒吼!

“已經沒有必要了……”

是誰,在怒吼中,呻吟……

“他們竟然敢打你……”

是誰,在呻吟中,哭泣……

“是誰都……不重要了……”

是誰,在哭泣中,宣誓——

“從現在開始,我們再也不分開了,永遠也不分開了!”

……

雲……

對不起……

我無法不去聽,即便我看不到,心中卻不可自製地湧起恐慌,自己在黑暗中急急奔跑著,向著聲音的方向奔跑,我想知道,是誰在呼喚,是誰在呻吟,是誰在哭泣,是誰在嘶吼……

我看不到,我看不見光,我所選擇的方向前有那一束小小的幾不可見的光輝,僅僅如此,看不見未來,也看不見前路,最近的未來不是深淵,我僅能如此分辨。

“不要阻止我!”

即便如此大喊著,我看不到遠方,看不到路,看不到嘶吼的方向,直到那一聲淒嚎驟然響起,我的心驀然劇震,我陡地想起了曾經在哪裏聽過,那個人,是我?

聲音在黑暗中回**著,徘徊著,糾纏著,我看不到,我見不到,我無法用力,不知該如何用力,我無法前進,我突然發現,自己竟然連舉步的力氣都不再擁有。

我看見我半坐著,她躺在我的懷裏,一襲白衣早已被染紅了胸口,如同那驟然而現的金芒,我的雙瞳縮緊,卻咬緊了牙不願閉起,我不願,我不願再一次眨眼瞬間,卻懊悔終生,我的心這麽對我說。

我看到那金色的厲芒帶著死神的呼嘯,彈指間刹那芳華,我的眼睛圓睜,卻已是睚眥欲裂!但我卻隻能看著,我想拔劍,卻驚恐地發現連弑神都早已不翼而飛!

我想動,我拚命地掙紮!我的手在空中揮動,卻隻看得見緩慢得幾乎沒有的移動和我那脹紅了的臉頰和潺潺而下的汗水,我張大了嘴,我想呼喊,卻發現連音節都無法發出!

我隻能看著,那無神的雙瞳突然睜開,天地間一片寂靜,不是黑暗,我看見她的雙眼,不是光明,我隻看得見她的眼,那一滴淚,輕輕滑落,仿佛天地間所有光華。

我伸出手,仿佛穿過了時空的界限,我看不見其它,我向前狂奔,適才瞬間消失無蹤的力氣仿佛突然一下子回到了我的體內,我在跑,向著她的方向奔跑,如同我往前掙紮著伸長的手。

尋不到弑神,我還有我的手,我在奔跑,我從不知自己竟然可以跑得這般迅速,即便是展開風翔技恐怕亦有所不及,就仿佛我現在的身體,不是身體一般。

但是為什麽,我們之間,仍是那般遙遠?

疑問閃過,幾乎就在那一瞬間,身軀微痛,我的手攬住了她的身,卻是她倒在我的懷裏,瞬間跨越的千裏,仿佛那刺入女孩胸膛的金芒,咫尺,卻不止天涯,眨眼,竟已是陰陽兩隔!

我伸出手,下意識的,無意識的,仿佛隻是身體延伸著之前不曾停止下的命令,仿佛重影,我的手,“我”的手,是這個我來到了她的麵前,還是我成為了我眼中所見到的那個“我”?

我不知道,重影,卻不止是我,我看見的,那自空中緩緩躺倒的,是誰?那同樣的一襲白紗輕倚,是誰在呼喚我的名字,是誰在呢喃呻吟那早已被忘卻的所有。

“雲,對不起……(雲,對不起……)”

茫然,那自我懷中碎成點點晶瑩的,是誰……

白衣,輕紗,那蒙住容顏的風,隨著光點散開,那是,誰的微笑,仿如哭泣!

我想大喊,我張大了口,我喊著什麽,為什麽我聽不見?!甚至連控製我的身體的權力都失去!

我看著我的手將她擁入懷裏

我看著她的手垂在我的膝頭,無力

我摟著她的溫度在我的懷裏,漸漸消逝

我擁著她殘留的幸福的微笑,凝結在她的嘴角

我聽見我的聲音輕輕響起,每一個字我本該都認識,都是我卻偏偏聽不懂任何一個字,幾乎每個字在“我”所念完之後我便馬上忘記,就仿佛,那本就是為了遺忘而聆聽的,咒言……

我什麽都聽不見,雖然我大喊著,她婆娑著,周圍的人嚷著、吼著,我什麽都聽不見。

靜寂,天地間一片蕭索。

突然,我聽到她的聲音,在耳旁輕輕響起,仿佛遙遠天際傳來的餘音——

“我是帶著魔鬼的邪惡所出生的魔女,魔女便是我的稱呼……

“雪舞夜中飄零的孤羽……

“便以雪舞為姓吧……

“飄淩……

“淩。”

“淩……”

“淩!!!”

一片縈紅,是湧上頭顱的憤怒,還是她噴出的血,映紅了,我的視野。

蒼紅,一片,將我眼前的所有染上血色的光輝。

這是……哪裏?

我迷茫,去下意識的往我的懷裏看去,不意外的,一片空無,什麽也沒有,什麽也不存在,便連適才被染紅了衣袖白皙如雪,不惹一絲塵埃,遑忽熱血。

為什麽會是空的?

我問自己。

為什麽不該是空的?

我聽見有人在我耳旁說道。

下意識地回頭,我看不見人,意外之內,但是我聽得到。

你在找什麽?

我覺得,應該,我應該抱著什麽……溫暖,冰冷,歡喜,絕望,我所抱著的是我生命的所有……

“是……嗎……”

我驚訝抬頭,因為我竟然真的聽到了話聲。

我抬頭,往聲音來處望去,卻隻見到一襲白衣,蒼白如雪,背對著我。

火紅的楓,火紅的葉,火紅的世界裏,隻有一抹白,蒼白,如同倒映著我的眼。

看不見正麵,看不見臉容,但是我知道那是誰,我感覺得到,那是誰……就仿佛許久糾纏不去的夢魘突然驚醒,我的心怦怦地跳著,看著那仿佛因為闊別了許久而變得陌生的背影,到了唇邊的話語卻始終徘徊著到最後隻化為那一叢琉璃發絲的主人的名字在我的齒間遲疑著,因為,那突然而來的無法抗拒的幸福……

還是悲傷……

我遲疑著,往前踏出一步,我伸出手,我感覺到自己的移動,心中狂喜,我開始狂奔,從極靜到極動,僅有那短短的幾乎可忽略不見的瞬間,然而,那短短的距離,卻遙遠得一如天涯。

明明觸手可及,卻竟是猶如鴻溝的半分之距!

無法逾越,如同我耳旁漸漸傳來的昏沉語聲,我的眼前陡地陷入黑暗。

我的世界裏,一片混沌……

嘭。

嘭,嘭。

嘭、嘭,嘭……

隨著那熟悉的跳動感覺傳來,我恢複了對身體的控製,仿佛停滯了許久的呼吸重新流動,隨之而來的是胸腹驟然傳來的劇痛,讓猝不及防的我疼得差點無法說出話來,呃,雖然,事實上,此刻我連一根手指都無法自由的行動。

我感覺到身體極度的虛弱,這種感覺,跟適才夢中的那種感覺卻又不同,隻是,卻同樣的無力,我甚至連眼皮都無法睜開,睜不開眼,身體虛弱,體內真氣也同樣不堪,原本早已走得爛熟的運行路線,此刻竟像是逆流而上一般的阻塞。

我的世界裏,一片黑暗。

我的意識卻是清醒的。

在醒來的那一瞬間,我甚至連適才夢中所見到的一切包括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的。

模糊的世界,模糊的一切,唯有那兩道身影,是那般清晰,隻是,我卻沒有看見她的容顏。

在見到的時候,我隻看到她的眼,我隻記得她的眼,淡淡的,紫色的,那傳說中屬於魔族的雙瞳,卻無神地張著,即便如此,但即便隻是如此,她的眼眸卻仿佛漩渦一般將人卷了進去,無法逃脫,不願逃脫。

我不是第一次見,但卻是第一次見,那無神的卻猶如夢幻般美麗的黯淡紫瞳,我無法忽視,我卻因此而完全忽視了其他,隻記得她的眼和她嘴角溫柔而苦澀的笑意。

那,真的是夢嗎?

我無法不這麽懷疑,那似曾相識的畫麵,那無法忘卻的溫度,那刹那卻永恒的瞬間,那種巨大得輕易地將人所有淹沒的絕望窒息的感覺,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麽真實……

這,真的,是夢嗎?

若是,夢,怎麽會有這般真實?

那最後的低低的呢喃,尤仍在耳旁回響,這怎麽可能不是真實?

她的溫度,她的微笑,她的無奈,我的無力,我的悲傷,我的絕望,每一種都透著我的雙眼,我見到了一切,身臨其境,在這裏這麽形容再適合不過了,不是似乎,不是好像,而是真的仿佛親臨。

我無法忘卻,即便在適才,在那具熟悉卻又陌生的“我”的軀體內,即便不能動彈,即便無力挽回,但是“我”的一切感受卻輕易地傳到我的心中,我感覺得到,當時的“我”那種仿佛失去了一切,什麽都無所謂了的蒼茫心態。

我無法忘卻,最後所聽到的,女孩在我的耳旁輕輕呢喃著的,女孩的名字。

原來……‘雪舞’的意思是這樣子的……心中苦笑,自從蘇醒後自己對僅記得的幾個詞進行了無數次的仔細推敲,隻是,這“雪舞”二字卻從沒想過真的便是姓氏,雖然其實嚴格算來也不算就是了。

淩……是嗎?背負魔女之名的“罪人”,那被我深愛著的我的妹妹,雖然不曾記起其他,但是我無法否認自己的情感,即便不記得,但是在見到的那刻,我的身體,我的心乃至每一滴血,都因為她而戰栗著,沸騰,或冷卻。

我無法否認自己的愛,正如我無法否認自己對過往記憶的無知,隻是,即便忘卻一切,我也無法忘記,她懷中的溫度和那雙將過去和現在的我牢牢吸引的淡紫雙眸。

我不願承認自己的身份,我的過去,過去的“我”,陌生得無可辯駁,無法辯駁,就仿佛是完全不認識的一個人,但我卻無法否認心底的觸覺,她的溫度,她的味道,她的哭泣,她的微笑……

溫柔又或者哀傷,甜蜜又或者苦澀,無從分辨,卻無可辯駁。

甚至連用言語去否認的勇氣都無法提起,我的每一血每一寸肌膚都在述說著對她的思念,無論,是她,還是她,即便,隻是幻影,卻仍然不忍,不忍揮去,不忍否認,也無法,抗拒,甚至連拒絕都無法做到。

那是早已鐫刻在靈魂深處的烙印,即便被掩藏,即便被掩埋,即便被封印,也無法完全忘卻,那是我的執著,也是我無法斷卻的生命殘缺,無論我願意又或者不願意,那便是,真實……

從極暗中恢複光明,若是突然睜眼換來的絕對是對雙眼無可磨滅的傷害,微微眯著,我沒有馬上睜開,雖然我過去從來沒有過像此刻這般期待光明的到來。

即便隻是微微地透過狹小的縫隙穿過的微光,卻深深地刺痛我的雙眼,光明,卻是痛楚,雖然原本我便更偏愛依莉娜的銀輝,而不是羅密得的金芒,雖然燦爛,但耀眼得刺痛我的光明。

是光明刺痛了雙眼,還是被仍然活著的存在感晃花了臉頰,在那火紅的楓葉林裏,是克莉斯,還是淩?

我原本以為是克莉斯,因為記憶裏,那有關克莉斯的片斷,總是和那一片一片的火紅楓林連在一起,但是仔細想想,總覺得那片楓林雖然陌生,但是看起來卻仿佛似曾相識。

在醒來的那一刻,從黑暗中醒來的那一刻,我突然記起了,毫無理由的,我突然記起,那似曾相識的場景,我記起了那是哪裏!

她在那裏麽?我這般想。

即使僅僅是這般想,我也無法克製住想要往她飛去的衝動。

緩緩睜開眼,我忍不住抽了口涼氣,我從來不知道僅僅隻是動動眼皮這麽一個動作便讓我幾乎用盡所有的力氣,而這,卻是此刻我用盡所有僅能奢望的唯一,又或者全部。

我的眼前漸漸地光亮起來,模糊的輪廓慢慢變得清晰,我所看見的是,瞬間溢滿我胸膛的淒涼的幸福。

新月、奈莉希絲、蕞,便連塔莉婭,四個女孩們圍著我坐著,互相依偎著,相同的是,她們臉頰上殘留的繼續流淌的淚痕,濃得要讓我幾乎吐出血來,即便在睡夢中,女孩們也在流淚麽?

微微苦笑,從緋羽開始一直到蕞為止,便是塔莉婭,我帶給女孩們的,似乎總是淚水。

“雲,你回來了……”仿佛感應似的,突然睜開眼的奈莉希絲靜靜地看著我,一臉平靜,模糊的雙眼中是濃得化不開的深情。

但是我仍是努力微笑著,我很想回答,但是此刻我連點頭的力氣都沒有,劇烈的疼痛拒絕了我對身體的所有命令,我隻能選擇微笑,這是我所能做的唯一的所有。

即便我心中有許多不解,不解她的愛,不解她將那把刀刺向我時眼中迷茫的恨——

若是愛,因何而恨?

若是恨,緣何又愛?

既然恨,為何卻又猶豫?

那一刀刺向我的時候為何會有停頓?

當時我明明已經不想抵擋了,不願抵擋了,為什麽,你卻停下?

是因為愛?還是因為太恨?

利刃,既然已經揮出,為何還要猶豫?

如同你的恨,一般,莫名……

“我知道你在怪我……”奈莉希絲平靜的臉頰卻自嘴角浮現一抹無法釋去的濃濃哀傷,仿佛淒涼,女孩看著我的雙眼中滿是哀傷。

我隻能靜靜地看著,自蘇醒以來後遇到的危險無數,幾乎每一次都比這次要更加凶險得多,但是卻沒有一次比這一次更接近死亡。女孩眼中的恨,比她刺向我的傷口更讓我感到痛苦。

但是我卻無法恨她,隻有淡淡的無法釋懷的哀傷,在她的指尖我的臉頰邊傳來冰冷的觸感,如同她的手,我的心,溫暖卻是冰冷……隻是,即便如此,我仍是無法恨她。

是因為喜歡她?還是因為太愛她?明明看著的是她,為什麽看見的卻是她?明明是不輸於她的美麗,為什麽我卻始終無法忘懷,她的身影……

即便告訴自己,即便提醒自己,她不是她的替代品,為何,我總注視著的,卻是她的幻影?為什麽,我會忽略這份美麗?

我不懂、我不懂,我不懂!!但是……

我知道,我懂的……是因為她在我的懷裏任我無力地挽留也隻能無奈逝去,如同她孜孜念之的姐姐奈希,我是有怨恨的吧……即便在死亡的最後一刻前,她所念著的卻是她的姐姐……

是因為知道我懂麽?還是因為她不懂?為什麽你不懂?你明明知道的,即便你知道我懂,我仍是希望,我仍隻是希望,你隻想著我……是因為思念麽?

你就這麽突然地進入我的生命再突然消失,無影無蹤,如同你的過去,我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隻記得你苦澀的微笑,和幸福的低泣,是相似麽?

“……是相似吧?”奈莉希絲在我耳旁的聲音乍響,不是停止,而是我分心而忽略了,我的心卻是突然一震,仿佛被窺破了心底的隱秘一般,隻是此刻我卻無法反應,連動彈都不可得,我隻能靜靜地看著,靜靜地聽著。

“是因為相似吧……”奈莉希絲微笑著,看著,卻突然有種流淚的衝動,“……是因為相似啊……”奈莉希絲低低的重複著喃喃的話語,我心中微微苦笑,這麽明顯的嗎?連你都知道的嗎?

“……為什麽我沒有發現?”低低的問,是在問她自己,還是在問我?我不知道,我確實不知道,我不知道女孩在說什麽,發現?發現什麽?我有隱瞞她什麽嗎?除了這個,以外……

“為什麽我沒有發現!”女孩的指尖輕輕地發著抖,在我的臉頰上勾起一片戰栗,我看著她蒼白得令人心疼地指節,霍地,一陣心悸,如同她仿佛撕聲裂肺的質問,是我?還是她……

“為什麽我這麽笨!為什麽我這麽傻!為什麽我像個傻瓜一樣明明知道你看著的是我身上的幻影我卻無法拒絕你的溫柔即便隻是微笑!!為什麽……”女孩劇烈的咳嗽,深深地喘氣,雙眼卻不知何時已被淚水所盈滿,再看不清其他,“為什麽我沒有發現你始終看著的——

“是我!!!”

“我”?!微微皺眉,如果我能的話,我一定會這麽做的,怎麽會是你?我不明白,我明明知道女孩在說些什麽的,每一個字我都聽得一清二楚,但是為什麽我卻不明白女孩的意思?是因為受傷使我的思維能力下降了嗎?

“……是我是我是我!是我啊……”女孩的手,在我的額間輕輕撫著,溫柔一如記憶中曾經感受過的溫暖,即便,那是幻影……幻影?我所注視的幻影是……我所注視著的幻影是!

“我是莉絲啊……我是你的莉絲啊……我是你的小妖女莉絲啊……”我的耳旁隻剩下奈莉希絲在輕輕哭泣著,我的心中已經聽不見其它任何的聲音,“為什麽我沒有發現!為什麽我隻是眷戀著那一份苦澀的幸福!為什麽我這麽吝嗇勇氣!如果……如果我早一點跟你說的話……你也不會……你也不會……就這麽……離我而去……”

“我好怕!好怕你不理我!好怕你就這麽離我而去!!我不害怕死亡,我卻害怕我的愚蠢讓我永遠的失去你!”反手抹了抹頰邊的淚水,奈莉希絲霍地展顏一笑,卻仿佛決絕,女孩微笑著,對著我輕輕說道,“……不過,幸好你回來了……那麽,帶我走吧……冥界也罷,孤魂也罷,帶我走吧……雪舞哥哥……”

仿佛心中什麽東西突然炸開了一般,我再無懷疑,同樣的聲音,同樣的神情,即便是完全不同的兩種美麗,我卻仿佛看見了重影,即便我所看到的是奈莉希絲哭泣的臉兒,心底浮現的,卻是莉絲的身影。

是了!

所以我才會在你的體內感覺到我的真氣!這本就是獨屬於我的標誌,所以我才會感到熟悉!

所以我無法忘懷,所以我不能忘懷,所以我在你的身上卻總是看見她的幻影!不是因為我忘不了而是因為,你就是她!你就是我所孜孜念著的人兒,我的莉絲……

但是,這,怎麽可能?!

這不可能……

莉絲,明明就是在我的懷裏消逝……

我看著她,我親眼看著她,在我的懷裏,化成了螢火,隻留下一抹染上了她鮮血的白衣,尤仍在我的懷裏靜靜地躺著。那不是魔法,更不是幻術,無論是女孩殘存的溫度,和發梢的餘香,都是真實的……

那,這是怎麽回事?

心中被濃濃的疑問所充滿了的我卻沒有注意到女孩的異常,卻陡地聽到一聲驚呼,塔莉婭的手緊緊地抓著奈莉希絲,拚命地喊著什麽,我沒有聽清,奈莉希絲有若瘋狂的淒婉神態卻落入我的眼內,一片震動!

“姐姐!奈希姐姐!奈莉希絲!!”塔莉婭大吼著,眼中挾滿了淚水,“他已經死了!死了!他的身軀都已經冰冷你為什麽還不相信!姐姐,姐姐!!你醒醒吧,姐姐!他死了!已經死了!”

“不會的……不會的……我看見他了,我看見他在對我微笑,他沒有怪我,你知道嗎?塔莉婭。”奈莉希絲癡癡地看著我,神態溫柔得讓人發瘋,“他還是那般溫柔,從第一次見到他開始,他總是那般溫柔……塔莉婭,你看,你看,他在對我微笑呢……”

微笑?是苦笑吧。

雖然我看不到,但是我知道,自己此刻臉上的微笑絕對是苦笑居多——喂,兩位,拜托,我還活著也,不要張口閉口講得我好像死了一樣的,隻不過是重傷不能動彈而已嘛,離死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是,是,姐姐,你一天一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了,這樣子不行的,你先休息下,讓我照顧他好嗎?姐姐……”自始自終一眼都不曾向我看來的塔莉婭勸慰著神智不清的奈莉希絲,我這個已經被列為亡者的旁觀者看著,怎麽看怎麽別扭?心中無奈,隻能在心裏發出一陣無力的長歎。

“你看你看,塔莉婭,他在看我呢……你看……”奈莉希絲卻仿佛知曉塔莉婭在敷衍似的死纏著讓她轉頭,塔莉婭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微微轉頭,卻霍地再無聲息。

“哥哥!”卻不是出自塔莉婭的口中,被兩個女孩所吵醒的新月卻在第一時間發覺我的“蘇醒”。

我是不是應該感動下?心中苦笑,終於有人發現我的存在了嗎?奈莉希絲和塔莉婭兩個,一個當我是來接她的靈魂,一個卻根本就當我已經死了,若不是醒來的新月發現了我的“蘇醒”,我很懷疑還要多久我才能被發現“我仍在生”這個事實。

隨著新月驚呼道出的事實,女孩們終於反應了過來,我卻再撐不住那突然“複蘇”的疲憊,陷入了意識的沉眠,我最後見到的是,蕞緊咬著唇微笑著哭泣的容顏。

當我再醒來的時候我終於恢複了一點對自己身體的控製,雖然仍舊是酸楚無力居多,但是至少不再像上次那般連睜開眼都用盡全力。不過當我真的睜開眼的時候,我卻是不自覺地愣住了。

我的頭枕在奈莉希絲的腿上,我的膝被蕞放在她的腿上輕輕地按摩著,新月捧著我的手像捧著什麽珍貴的寶物似的,緊緊的,輕輕的,摩挲著她的臉,那冰冷的淚滴卻仿佛滾燙滾燙的浸濕了我的掌心。

三個女孩瓜分了我,什麽都沒分到的塔莉婭坐得遠遠的,用一種很複雜的眼光怔怔地盯著我們發呆。能得到幾位絕世美女這麽屈尊服侍的我是否應感到榮幸呢?

隻是,怎麽看怎麽不真實啊!

這三個女孩,哪一個的身份都不簡單!新月貴為意維坦公主自不必去講,蕞卻是聖級高手中的一員,更是黑暗神殿幻聖女最貼近的人!而奈莉希絲她身為大陸第一商家納布斯家族的唯一繼承人這個頭銜比起新月這個被取消了繼承權的公主來更容易讓人心動,更何況即便並不知道她在黑暗神殿中的地位,但是能得到天神殿那位教宗陛下親自下令“邀請”的,她的身份怎麽樣也低不到哪裏去吧?

這樣的三個女孩,卻同樣屈尊降貴這樣子來服侍我,我真的是有些受寵若驚了。而且這三個女孩子中,有兩個可都是曾經差點將我親手送進死神懷抱的人物,而且其中之一就是導致我這次重傷垂死的“禍首”,這種感覺,甭提有多詭異了。

輕輕地哼了聲,提醒著諸位女孩我已經從昏迷中蘇醒過來,卻驚覺幾個女孩絲毫沒有半絲羞澀的感覺,全都是一臉驚喜地望著我,而新月更是淚水點點,如同傾盆大雨,若不是顧忌著我身上重傷未愈,恐怕她就會直接撲進我的懷裏來了。

嘀……嗒……

臉頰上傳來輕微觸感,順著臉頰滑下,溫潤而苦澀,女孩臉上不敢置信的微笑卻是甜甜的濃得無法再化開來。

嘴唇微張,幹澀的感覺瞬間充滿我的喉嚨,我卻仍是露出一抹微笑,我不知道她為什麽恨我?為什麽要殺我?但是我要她知道,我喜歡她,莉絲也好,奈希也罷,奈莉希絲也好,我喜歡她,我無法怪她,更無法恨她。

所以我微笑著,輕輕說道:“我回來了……”

奈莉希絲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但是,淚水,卻順著臉頰,滑落,無法,停止,女孩哽咽著,卻堅持地微笑著,輕輕答道:“歡迎回來……”

猶如我醒來的那一刻。

“什麽?!”聽到女孩的說法我忍不住大吃一驚,雖然知道自己的傷很重,但怎麽也不曾想過,原來我竟然曾經“死”過這麽誇張。這也就難怪奈莉希絲在守了我一天一夜之後突然見到我睜開眼後竟然把我當成是我的靈魂歸來了。

隻不過即便如此,在聽到女孩真的這麽告訴我的時候我仍是忍不住睜大了雙眼,一臉的不敢置信和不可思議,就如同我聽完奈莉希絲說完的這一切一般的不可思議。

原來,納迪爾竟然是女的?!她要殺我卻是因為莉絲?而莉絲卻不是莉絲?我所認識的莉絲是奈莉希絲!而莉絲是另一個莉絲,是奈莉希絲的影衛?!

影衛是什麽東西我當然知道,在意維坦布雷水神殿中被水聖女殺死的,便是意維坦王的影衛。影衛並不僅僅是其主人的護衛,更是主人的影子,隨時準備著獻出自己生命成為主人替身的存在。

“莉絲……是影衛?”雖然知道女孩必然要確保秘密的辦法,但是我卻仍是忍不住下意識地想四下看看,防止有人偷聽。無論是奈莉希絲的身份還是她現在所說的一切,哪怕隻要有一點傳出去,她的處境絕對是她現在地位的反麵極端,難怪女孩會將幾個其他幾個女孩都支開去,這些的確不是她們所該知道的事情。

旋即微微苦笑,我當然什麽也看不到,雖然僥幸逃過一劫,但是我卻並不是一點事都沒有,相反的,我所受的傷竟比我所能想象得到的要重得多和詭異得多。

被洞穿的傷口在一日夜之後竟然自行慢慢愈合了,雖然詭異,但是我的傷的確是緩慢而堅定地自我自療著,就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暗暗修複著我破損的生命。

而這股力量我並不陌生,雖然我是第一次這麽清晰地感覺到它的存在,但是它卻不是第一次救了我的命。是空!是和空的契約將我再次從死亡的邊緣上拉了回來,我衷心感謝著這位仁慈的長者,若不是她,早在落人群或者更早的時候我便已經死去。

但是與此相比隨之而來的是看不見傷痕的全身無力酸痛欲裂,我幾乎連動彈一根手指的力氣都無法保留,就仿佛,仿佛是激發起我的活力將之用來彌補我殘缺的生命一般。

這算是好事還是壞事呢?我暗自苦笑,換來的繼續殘活但是卻連自保的能力都暫時失去,天知道這種狀態要持續多久!若是這時候有人來襲,嘿,都不需要聖級的,便是幻都可以一刀了結了我這個她一直想殺之而後快的人。

“是……”奈莉希絲輕輕垂首,不敢看我。

我所不明白的卻不僅僅是那個真正的莉絲的身份,莉絲是影衛,是奈莉希絲的影衛,這說明什麽?這說明什麽!影衛的特殊及所需的忠誠造就了它存在的殘酷與艱難,一個真正影衛的培養比起聖級高手的誕生並不會簡單到哪裏去。

一個影衛更不隻是需要誠摯的忠誠便足夠的,它需要的,是【缺】

而奈莉希絲,卻擁有兩個!我簡直不能相信我所聽到的,並不是不信任她,而是她所說的太過令我震驚和不可思議。但我卻無法不相信,難怪,難怪莉絲最後在我的懷裏時卻不曾念到我!

不是因為她不懂,更不是因為她知道我懂,而是因為她,根本就不是她。

“那麽,奈希呢?”我追問,“奈希是誰?莉、莉絲讓我去照顧的奈希是、是……”

奈莉希絲蒼白的俏臉微微浮起一抹紅暈,我霍地心頭一震,忍不住失聲驚呼道:“是你?!”

“是……”奈莉希絲垂下頭去,我卻見到她眼底閃過的哀傷輕輕地擴散開來,“奈希,莉絲,合起來便是奈莉希絲,奈希是我,莉絲也是我,我是奈希的時候,她便是莉絲,我是莉絲的時候,她便是奈希……”

“她是為了我而存在的……”奈莉希絲平靜地訴說著,眼底卻有一抹濃濃的哀傷將我震得無法釋懷,“而我,卻連拒絕的勇氣都沒有……”

拒絕?拒絕什麽?拒絕她的犧牲麽?我感覺得到,奈莉希絲並不像她所表現出來的那般平靜,至少,無法那般淡然自若,女孩平靜的麵容下我清楚地看見那一抹深藏的苦澀,但是……

“不對!”微微皺眉,我心中卻仍有疑惑未解,奈莉希絲當時連動都無法動彈,幾乎是時刻和我在一起的,如果她見過黑暗神殿的人自己怎麽會不知道?但是如果她不曾去見過他們,那個真正的莉絲又怎麽會知道我曾經答應過她一個要求?!

我的問題尚未出口,奈莉希絲卻仿佛已經猜到了我想要問什麽似的,女孩微微一笑,卻仿佛變得有些淒涼,女孩輕輕說道:“你可還記得,當時,我們為什麽會在外麵?”

“是因為……”我霍地語塞住口,我霍然想起,當時我們沒有回“紫色薔薇”的原因正是因為奈莉希絲突然說她想知道我之所以要追尋克莉斯姐姐的故事,而且……

“而且,當時的方向,也是我指的……”女孩苦笑著,我眼前所見的一切卻仿佛模糊起來,一切仿佛回到了那個晚上,女孩霸道而固執地指著一個方向,說道:“……嗯!就往這個方向走好了……”

“你、你當時是故意的?”我的聲音霍地有些苦澀,如果不是走那條路,我們就不會碰上天神殿那些家夥的埋伏,莉絲也就不會死,而我們也就不會分開!

當時被莉絲的死衝昏了頭的我沒注意並不代表著後來我不曾細想,我懷疑,我有疑惑,諾德曼他是怎麽知道我們會出現在那裏的?為什麽他們會在那裏設伏?!

無論是地點還是時機,諾德曼為什麽就可以這麽剛剛好地碰上我背著莉絲自投羅網?而事實上他也的確做到了。

次的失誤卻都不是他的錯,第一次的伏擊本就是九層以上的必殺率,卻偏偏因為我的瞬間突破而使得他們功敗垂成。而第二次,莉絲的死讓我陷入瘋狂,一個發了瘋而悍不畏死的聖級高手的拚命足以讓所有正常人卻步,布裏亞德不信邪,所以他失去了一條手臂。

他的計劃簡單卻是直接有效的,若不是有我這個意外在的話,莉絲必然早已被他“請”回了天神殿,隻是,越是如此,我卻越無法不感到懷疑,他們,是怎麽知曉的?

隻是,我曾想過許多,卻怎麽也想不到竟會是這麽一個答案!

奈莉希絲是故意的?她怎麽會是故意的?她怎麽可能會是故意的?!為什麽要自己踏進陷阱?她怎麽會自己故意踏進陷阱?為什麽?

“是……”女孩低低的聲音卻打破了我所有的臆想,她是故意的,她真的是故意的?!我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了,但卻清楚地聽見女孩的聲音在我的耳旁越來越是清晰,如同那一個讓我如墜深淵的“是”字。

“你早就知道那邊會有埋伏了?”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變得沙啞,充滿了苦澀,隻是,即便女孩開口確認的現在,我卻,仍是不懂,為什麽……

“不!”女孩急急地抬起頭來,仿佛想分辯什麽。

“不是的……”女孩輕輕地搖著頭,流滿了淚的雙眼滿是哀傷,“不是這樣子的……”

我好不容易才壓下波動的心緒,淡淡問道:“那麽,是怎樣的?”

奈莉希絲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雙眼中滿是哀傷,卻帶著一抹決絕,女孩低垂著頭,輕輕說道:“他們是準備去那裏接我的……”

他們?是冰離,不,不對,是莉絲?他們又是怎麽知道的?我不明白,無論是黑暗神殿,還是天神殿,他們是怎麽知道的?奈莉希絲是什麽時候和他們聯絡上的?若不是他們早就知曉,他們又怎麽來得及將莉絲換出?

“‘天衣閣’……”女孩輕輕歎息,我霍地明白過來,是了!從頭到尾,在落人群的時候在去赴宴之前我們總共隻去過兩個地方,一個是傭兵工會,一個便是這天衣閣,若是要聯絡的話隻有這兩個可能性!但是——

“不對,還是不對!你當時無法動彈,又是怎麽把消息傳出去的?你們又是怎麽約定的?”我微微皺眉,心中的疑惑不但沒有減少反而變得更多了。

“是……”奈莉希絲聲音低沉,卻終是輕輕說道,“當時莉絲就在那裏,我們之間有一種特殊的功法,是黑暗神殿傳承自太古時代所流傳的影衛秘法,隻需要通過身體的接觸便可以知曉對方最近發生的幾戶所有……”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卻連震驚的勇氣都失去,我隻是怔怔地看著她,心中無數不解豁然開朗,原來,如此……而我的耳旁卻繼續傳來奈莉希絲漸漸低垂的聲音,“而諾德曼他們之所以會出現在那裏,是因為一個叛徒泄露了當晚的計劃,即便隻是少少的一點……”卻沉重得讓人無法承受……

隻是,這就是戰爭,即便這,隻不過是屬於兩大神殿之間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