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孩子所憧憬的王子與公主的故事裏,誰又曾想過,誰又曾想到過,公主和王子得到了幸福了,那些發誓用一生守護著公主愛慕著公主的忠誠而又執著的騎士們,又該怎麽辦?”

——雪舞帝國第一聖騎士締亞茲

格慕羅的狂笑,如同絕望的咆哮一般,深深地殘留在我的腦海裏,我無法忘卻他模糊的雙眼中無法掩藏的怨毒,如同不斷感覺到的寒冷,反複提醒著我。

他或者錯了,或者沒有錯,奈莉希絲因為我的傷而深恨他的事實卻已無法改變,被自己心中的女神所恨著,即便隻是淡漠的無視,卻比仇視的目光更讓他絕望。

我或者錯了,或者沒有錯,奈莉希絲是莉絲的事實便讓我無法將錯誤或者這不是錯誤的錯誤解開,我與女孩的一切是他所不知道的,但是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

我不會放開莉絲,而他也無法放下奈莉希絲,即便她愛著我而恨著他,一切也不會改變。誰又能逃開?誰又能逃開!本是注定無法解開的死結,便讓該恨的恨,該怨的怨。

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總有自己希望得到的,而這麽多希望之中,有一種最強烈最無私卻也是最自私的渴望,那便是愛。這不是女孩們所喜愛的騎士小說又或者吟遊詩人口中完美的愛情傳說,在那些偉大的英雄們獲得了應有的榮耀贏取了佳人的芳心之後,所有的配角們,那些愛慕著公主的騎士們,便該心悅誠服開開心心全無芥蒂地接受他們,祝福他們。

縱使不願,縱使你不願,縱使你總是想避免傷害誰想不去傷害誰而得到幸福,但,誰又能做到?誰又能真的做到?

無論你在不在意,又或者,願不願意。

誰也無法逃過,誰也無法避免。

沒有付出,便沒有獲得,人如果想要得到什麽,就必定會失去什麽。

但,並不是付出了什麽,便注定可以得到等量的回報。

王子和公主從此以後快樂地生活在一起了,誰又曾想過那被遺忘的騎士們心底的痛楚,誰又看得見那些愛戀著王子而不被注視著的少女們強顏歡笑後的哭泣?

人的幸福,本就是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沒有人能避免,沒有人能逃開,隻是,你可以選擇視而不見,又或者他,會選擇讓你看不見,如此而已,僅此而已。

有人獲得了幸福,便必須有人承受失去的痛苦。

隻是,即便是微笑著祝福著,誰又能知道,他心底的痛楚,又或者,隻是為了自己的平靜而自欺欺人,當作不知道呢?

幸福,本就是隻屬於一個人的,又或者兩個人的,自私的強烈的想望。

想想,即便沒有我的承諾,即便沒有我和莉絲魔森裏的相遇,但,當她作出選擇的那一刻起,痛苦,便無法避免,區別隻在於,她所選擇的,是誰?承擔著痛苦的,又是誰?

我喜歡莉絲,我愛著莉絲,即便是一開始的時候是因為她身上的幻影而注視著她的存在,但是,我知道,此刻,我所看著的,我所注視著的,是在我眼前的少女。

至少,在她的身上,我看得見她的幻影,卻已開始看得見她,在那個時候,當她的劍刺進我的胸膛的時候,我所想著的,我所看著的,我所擁抱著的,我希望的,我知道,是她。

所以,即便迷茫,即便我的心仍在迷茫,即便我不清楚,不知道,不懂得,什麽是愛?即便,我的視野,看著的前方,仍隔著重重的迷霧,但是,我的手,握著她的手,卻是緊緊的,如同新月緊摟著我的臂膀的小手。

對格慕羅,我感到歉意,卻不會去做些什麽,因為我知道無論我做些什麽,對他所造成的痛苦,都無法挽回,隻要他一天愛戀著奈莉希絲奈莉希絲愛戀著我,我和他之間便沒有和解的可能。

我對他的承諾的背棄,或許會令他感到惱怒,但是卻絕對不會是此刻這般深仇的主因,隻是,我的兩次受傷時奈莉希絲不顧一切的表現令這一切提前了而已。

對此,早在接受奈莉希絲的那一刻起,我便有了心理準備,而奈莉希絲便是我的莉絲的事實,隻不過更堅定了我的信念而已。

不是冷漠,也不是無情,隻是,早已注定了無法改變的事實,我不想,也不願費心去想,因為,本就是沒有用的,即便再怎麽努力也不會改變什麽。

而知道的那一部份少數的人們,卻絕對不會將之廣而告之,團裏絕大多數的人們隱隱地感覺到格慕羅的變化,卻絕對不會知曉他變化的原因,他們隻見到,越來越消沉的格慕羅,以及在我的麵前,越來越不願掩飾自己情感的奈莉希絲。

看著奈莉希絲的眼神,我相信,如果不是怕自己會給我帶來大麻煩的話,她此刻絕對是恨不得向大陸上的所有人大聲宣布,她是屬於我的女人。但即便如此,女孩在人前對我的神情,已越來越不去掩飾什麽。

這一點,隻從那些百合們看著我的目光中越來越濃烈的憤恨目光中便足以清楚地明了,而我相信,若不是奈莉希絲和新月再加上蕞和娜蒂雅對我幾乎寸步不離的“跟隨”(保護?),相信我已經被他們撕成了碎片。

他們或許不會怨恨他們的女神,但我這個褻瀆他們心中女神的家夥卻絕對會被他們撕成碎片。

我不知道是不是那天娜蒂雅跟塔莉婭說了些什麽,反正在我醒來後的第三天,塔莉婭便走出了那架屬於她而她之前卻幾乎不曾用過的車架,隻是,那消瘦憔悴的身影,卻讓我不敢直視,如同女孩眼底,淡淡的,平靜的,複雜神色。

我看不懂女孩的眼神,卻感覺得到女孩心底的哀傷,對著她憔悴的身影和她對著奈莉希絲和新月時平靜的笑容,我不敢對看,我怕自己會突然心軟,會忍不住開口祈求她的原諒,告訴她,我錯了。

既然無論是接受還是拒絕都隻會帶來傷害,那麽我遲早必須作出選擇,拖拖拉拉的,隻會讓那曖昧不明的情感越陷越深,既然已經拒絕了,便要斷得徹底,這樣,對我好,對她也好。

我是這般想的,也這般做了,塔莉婭的反應原本,便在我意料之中,隻是,我不知道,也不曾想過,女孩對我的感情,什麽時候已是這般深刻?那份異樣的過分憔悴,並不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世上,又有什麽,是可以預見的?

我不是神,我也不能。

看著憔悴的女孩,即便對她沒有太深的感情,更不會有她對我那般濃烈而莫名的不知從何而來的愛,但是,隻是這般看著,那被我親手變成這般黯然神傷的憔悴容顏,我便感覺到心中的自責。

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好人,但我也不是純粹的所謂的壞人,至少,親手把一個調皮可愛天真可人的少女變成此刻這般平靜得冷冽如冰,仿佛失去了靈魂的人偶,我無法不感到心疼,卻偏偏要視而不見。

我無法告訴自己,這是為了她好,因為我自己比誰都清楚:偽善是比冷漠更加的絕情的罪,也更加值得痛恨。我清楚自己內心自私而怯懦的念頭,我隻是不願,我隻是害怕,自己的心遲早會被塔莉婭這份突如其來卻深沉得猶如大海一般的情感所吞沒。

我並不懂得拒絕女孩,我不知道,該如何措辭才能不傷害到少女那顆純真的心那份單純的戀情,但是我的心已無法承受。

無論一開始是怎樣也好,即便是因為追尋著她們身上的幻影而戀上她們,但是,現在,我清楚地知道,我是喜歡她們的,即便,比不上對被封印的記憶中她們的深刻,但是,我的的確確,是愛著她們的。

新月是,緋羽是,嵐兒是,馨月是,莉絲,也是,隻是,我隻有一顆心,而這顆心已承載了太多太深太濃的愛,新月的,羽兒的,嵐兒的,馨月的,莉絲的,每一份都是這般誠摯,女孩們為我付出了整顆心靈乃至靈魂。

而我所能給與她們的,即便再多,卻也僅剩下這份五分之一的愛戀,甚至更少。我隻能做到,在與她們其中之一相處的時候,隻想著她,但即便如此,我卻無法忘記殘缺的記憶中所閃動的倩影,無論何時。

五個女孩,每一個都是那般出色,每一個對我的感情都是那般的誠摯,那般的深厚,這樣深沉的情感,承受一份已是常人所企盼一世而不可得的幸福,而我卻,獨占了五份。

我的愛,已分成了五份,又或者該是七份,我隻是個凡人,我無法將自己的愛分成那麽多份照顧好每一個人,即便是現在,我也無法保證在幾個女孩中保持均等。

我的心,隻有一顆,我已經承受了太多常人一輩子又或者幾生幾世也無法求得的幸福,我無法承受更多,即便她愛著我,即便她的愛,同我的女孩們的愛,一般的深沉,一般的濃烈。

但是,我無法接受。

不是偽善,不是故作矯情,要接受塔莉婭的感情,簡單得甚至連一句話都不需要說,隻一個眼神暗示,我相信,塔莉婭或許便會立刻撲進我的懷裏輕輕地捶著我的胸膛控述我的絕情哭述她的哀傷,然後一如既往甚至比之前更加深沉地愛著我。

但是我無法,我做不到。

也做不到這般無恥地就這麽接受塔莉婭的愛,即便明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再分出多一點點的愛給她。拒絕她,並不是為了她好,更多的,是我明白,即便我接受了她的愛,我也無法做出相應的回應,我的心,已經被幾個女孩們所占據了,而就這麽接受她,隻會是她另一個痛苦的開始。

我不是個好人,但是我還不至於這般無恥,即便,這,卻隻是另一種自私,我無法否認。

既然注定要有人痛苦,那麽,我便隻有對不起你了……

塔莉婭重新回到了女孩們的身旁,一切仿佛都回到了之前,隻是,她看著我的眼神,卻平靜得讓我下意識地感覺到一陣異樣,我很想知道娜蒂雅那天對她說了些什麽又或者作做了些什麽,但是,每當我看向她的時候,她卻總是適時地避開我的視線,而在大部分的時候,她已躲得我遠遠的,在所有她不必要在場的時候。

同一輛車,同一個位置,同樣的兩個人,同樣的距離,卻是兩個人無法越拉越遠的心靈,我感受到女孩的心意,既為女孩的理智感到詫異,也感覺到一陣愧疚似的欣慰,即便有著些許莫名的酸楚,卻又不禁鬆了口氣。

平靜的海浪下是暗流洶湧,但即便各有心思,車隊卻慢慢的,一點一點的,往天夢的方向前進著,當我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之中驚醒過來的時候,我們的車隊離天夢的距離已剩下不遠的兩三日之距。

而在這段時間內,我所等待的人,那一心想取我性命的幻和那為了我而瘋狂的嵐。我本以為她們兩人會在下一刻便出現在我的麵前,畢竟,此刻可能便是我有生以來最脆弱的時候了。

隻是,我卻仿佛突然被她們遺忘了似的,她們一個都沒有出現,便連那因為種種原因巧合始終在我的身旁糾纏不休的黑暗神殿及天神殿的人仿佛也一下子全部消失了個精光。

平靜的生活,就這麽突然地降臨在我的生命之中,隻是,在等待中渾渾噩噩,這份突如其來的平靜,如同它突然的出現,卻在我不經意間,悄悄消逝。

夜幕降臨,晚星遍布星空,這是一個看不見依莉娜的夜晚,如同上一次來到這裏時一樣,隻不過,那時候我的身旁除了緋羽,隻有毒牙。而現在,新月陪伴在我的身旁,奈莉希絲在我的耳旁隻為我一個人歌唱,蕞和娜蒂雅守護在我們的身外。

若說風光,此刻的我比起上一次來說絕對是要風光得多,但是,現在的我,卻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我甚至,連那與我一體相連的劍,都無法舞動,就仿佛,彼此之間的聯係,被斬斷了一般。

如果我體內虛弱得幾乎無法感應得到的真氣一般,我感覺不到她的存在,那存在於弑神內與我的心我的魂互相呼應著的仿佛靈魂一般的東西,我再也感覺不到。

就如同此刻,新月捧著的我的劍,屬於我的魔劍弑神,但是我卻再感覺不到她的脈動,那與我血脈相承的靈覺,我感覺不到,卻不知,是因為此刻我的虛弱,還是她,消失了呢?

我不知道。

我的手撫過弑神光滑的劍身,輕輕的,溫柔得,仿佛情人的手,但是,即便我一如以往,我卻感覺不到她的跳動,聽不見她的低和,就仿佛啞了聲的琴弦。

“哥哥,它,她怎麽了嗎?”弑神光亮的劍刃,倒映著我的臉,癡癡的雙眼,怔怔地看著,我一無所覺,我的手,滑過那本該是鋒利的指尖,我卻再感覺不到她的鋒芒,如同此刻的我。

新月遲疑的問,是我心中的疑問,我無法回答,因為她無法開口,我永遠不會知道她為什麽失去了鋒芒,就如同娜蒂雅的那一劍,或許致命,卻絕對無法造成此刻我這種半生不死的慘樣。

弑神歸鞘,倒映著的星光在瞬間,熄滅,輕輕歎息,我苦笑著搖頭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啊,月兒。”

“哥哥……”同樣的呼喚,卻出自另一個人的口中,會這樣子呼喚著我的,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新月外,還有一人,而蕞並沒有出聲示警的事實本身就足以告訴我來人的身分。

對於這位曾經的黑暗神殿高手來說,她被虛擬的記憶中,隻有我,和她的存在,對於蕞來說,若說這世上除了我以外還有誰能讓她毫無戒心完全相信的話,便隻有嵐兒了,因為,正是她,使得蕞在這世上誕生。

迎著女孩歡欣而溢滿了哀傷的雙眼,我的心微微一顫,旋又想起在我在星河昏迷之後嵐兒所作的事情,我忍不住關心地輕輕問道:“嵐兒,你還好麽?”

“嗯,嗯。”嵐兒緊緊地咬著唇,用力地點著頭,她的目光卻在我的身上巡視著,仿佛檢查著什麽貴重的寶物似的,我看見,女孩在見到我的劍捧在新月的懷中的時候,目光倏地一緊。

是痛楚,是不甘,是傷心,是心痛,蓮步輕移,嵐兒的手輕輕地撫上我的臉頰,她的眼已自動將我身旁的一切所過濾掉,看不見緊貼著我哀傷地看著她的新月,也看不見奈莉希絲那份美絕人寰的絕世仙姿,女孩的眼中,隻看得見我的存在,是憐惜。

已經知道了我的現狀了嗎?我這般想著,心中苦笑,卻是微笑著問道:“你追到哪裏去了?怎麽現在才出現?”

在女孩的耳中聽來卻仿佛責問,嵐兒的臉上露出一抹驚慌,仿佛怕被我誤解似的急急分辨道:“哥哥,嵐兒不是故意來遲的,都是黑暗神殿的那個家夥不好,帶著我大兜圈子,路上交手好幾次每次都總是隻差一點點就被她逃了!”

“哦?”幻之前出現過,那麽,她說的是,夜?“嗯,夜的實力深不可測,一對一的話,我也沒有把握贏她呢……倒是你,嵐兒,有沒有受傷?要不要緊?”

嵐兒傲然一笑,卻又仿佛有些羞澀地微微垂下頭去,輕輕搖頭道:“嵐兒沒事的,人家有‘陰影’護衛在旁,怎麽會有事呢?”

我微微一怔,旋即明白過來,女孩的羞澀或許是因為身為聖級高手卻和其他人合攻夜,是怕被我看輕麽?嗬嗬,我本就不在意這些東西呢,我關心的是你啊,嵐兒,“那就好,沒事就好,追不到她也沒關係……”

“有關係!有關係的……”嵐兒低低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安慰,女孩抬起頭時,雙眸已是模糊,我看著她眼裏模糊的我,連臉色都仿佛有些蒼白,“是嵐兒的錯,嵐兒太笨了,所以才會被她們所欺騙,被遠遠的帶離了哥哥的身邊,所以幻那個壞女人才有機會傷害到哥哥!是嵐兒有眼無珠,明明不是真的,卻仍是被她們騙了……”

“嗯?什麽不是真的?”我微微感到些疑惑,也試著想轉換話題,嵐兒知道了我受傷的事,但是我相信她對其中的具體經過肯定並不清楚,當時在場的,隻有我、奈莉希絲、新月、幻以及娜蒂雅,新月昏迷了過去幾乎什麽都不清楚,而其他三人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告訴嵐兒其中的始末的。

我想岔開話題,並不是想隱瞞我受傷的事實,嵐兒已經知道了即便再隱瞞也是無用,失去了武技的我此刻連抵擋她試探的能力都沒有。我害怕的,是嵐兒追問下,奈莉希絲、娜蒂雅的身份以及與幻之間的關係被嵐所驚覺。

嵐兒可不是可以隨便糊弄的塔莉婭,與黑暗神殿多年敵對的她,對黑暗氣息的敏感是我所不能想像的,武技不精的奈莉希絲體內又有我的真氣存在或者能瞞過她,但是娜蒂雅呢?

旋又自嘲苦笑,身為奈莉希絲的影衛,奈莉希絲應保持隱秘的身份又怎麽會因為護衛而被發覺?如果黑暗神殿的人這般愚笨的話,那麽奈莉希絲的身份早幾百年就被人所發現了。

隻是,如果追問下去,幻是如何躲過營地內這麽多高手的注意的,難道要我告訴她幻突然變成了一個絕世高手躲過了娜蒂雅的注意,躲過了蕞的注意,來到我的身邊傷了我?

幻的武技如何,嵐兒又不是沒有見過,若說以她的那種實力會突然變成了能躲過蕞的注意的超級高手,簡直是癡人說夢。微微苦笑,這般說法,不用說嵐兒,連我自己都無法相信。

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嵐兒的眼中溢滿了心疼和憐惜,我霍地發現這種目光是我殘缺的記憶中所熟悉的,是屬於,克莉斯姐姐的溫柔,在不經意的回頭間,我總是可以看見,然後,旋即斂去,深藏,用另一種公式化的關懷掩飾,令人心疼的溫柔啊。

“哥哥,對不起,嵐兒來遲了……”嵐兒垂下頭,仿佛懊惱,又仿佛不甘,又或是後悔。

我微微一笑,溫柔地輕罵道:“傻瓜,哥哥這不是沒事嗎?”

嵐兒嬌軀微震,抬起頭來,看著我的眼中滿是不可自信,女孩仿佛想問些什麽,卻遲疑著沒有開口,是渴望?還是害怕?擔心再一次夢想落空,又或者,是害怕我回複成那個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溫和卻無法靠近的諸神之子?

看著女孩的眼,幾乎是瞬時,我已看出女孩眼中複雜莫名的神色,懂得女孩的擔心更多的是為了什麽,我的手撫上她的臉,輕輕地摩挲著,女孩柔嫩的肌膚在我的指尖下顫栗,女孩的眸中卻已露出欣喜。

“哥哥……”女孩的聲音仿佛也有些哽咽,我的心歡喜的時候卻又有些彷徨,仿佛莫名的恐懼,女孩的頭伏在我的懷裏,無視身邊奈莉希絲和新月的存在,放聲地哭泣著,仿佛要將這幾年所受的委屈所有的苦楚一次哭出來一般。

輕輕地撫著她的發,任由她的淚水濕透了我的胸膛,我沒有開口勸慰,女孩此刻需要的發泄,我無從知道我從何判斷起,但是我卻知道這是正確的,隻是,心中那種模糊的不真實感卻仿佛更深了。

擁著女孩,擁著嵐兒,即便懷中的溫暖是這般真實,就仿佛那透過衣襟流淌在我胸膛上的淚珠,冰涼卻帶著一絲安心似的放鬆,隻是,即便如此,即便女孩便躺在我的懷中,但是,我卻霍地感覺到不真實,眼前的一切,懷中的一切,便連我的身體,都仿佛不屬於我了一般。

我看見自己擁著嵐兒,我看見我的手摟著嵐兒的腰際,我聽見我的唇吻過女孩的發梢,隻是,本該是做著這一切的我卻仿佛一個局外人似的,明明是該激動的,明明是溫情脈脈的,但是,我卻感覺到冷漠。

並不是刻意的,而是,就仿佛,我隻是局外人似的冷漠地看著,這不是沉入心神的感覺,就仿佛,就仿佛,在那裏擁著嵐兒的,摟著嵐兒的,吻著嵐兒的,是我,卻又不是我,是另一個我。

恍惚間,我仿佛看見“我”抬起頭來,對著我露出了一個得意的微笑,仿佛猙獰,心中微震,陡地回到現實,我的手仍摟著嵐兒,女孩依舊在哭泣著,聲音卻已漸漸低垂。

仿佛再一次感覺到活著,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卻陡地驚覺自己後背的衣衫已被汗濕透了。微微側首,正瞥見奈莉希絲關心的眼神,心中大慰,卻又有一絲不解飛快地閃過,以奈莉希絲的善解人意,在這種時候為什麽沒有讓我和嵐兒獨處?

“哥哥……”嵐兒再抬起頭來的時候,我看見女孩的眼,微微紅腫,心中一疼,溫柔地為她拭去眼角未幹的淚痕,卻見到女孩已露出了微笑,帶淚的微笑,看起來竟仿佛別樣美麗。

“嗯?怎麽了?”我微笑著道。

“嗯唔……”輕搖螓首,俏目微轉,和新月互相微微點頭示意,嵐兒的目光停留在奈莉希絲那讓任何人也無法忽視的絕色榮光上,我清楚地看見,女孩的眼中爆起一片精芒,然後我聽見,女孩的聲音在我的耳旁輕輕響起,“哥哥,可不可以讓嵐兒和奈希妹妹單獨相處一會呢?”

從嵐兒說出那句話以後已經過去了大半個夜晚,我不知道自己在這半個晚上是如何度過的,感覺仿佛是新月扶著我看著沒有依莉娜的星空發了一晚上的呆。

嵐兒口中的“奈希”是單純的指奈莉希絲的縮寫“奈希”呢?又或者是嵐兒根本就已經知曉了奈莉希絲屬於黑暗神殿的身份?我不知道,我無從判斷起嵐兒看著奈莉希絲時眼中的精芒是因為因為我而感覺到了威脅還是純粹的對黑暗中人的厭惡。

而我,卻連證實的機會都沒有,因為女孩已經在交待新月要好好的照顧我之類的問題直接將我趕出了馬車,雖然有娜蒂雅守在車外,但是我仍覺得擔心,娜蒂雅的實力或者很高,但是絕對不是嵐兒的對手,而嵐兒和奈莉希絲距離那般近,若是她想動手,在娜蒂雅反應之前,奈莉希絲便足以死上十次。

而蕞,微微回頭,看著不遠不近地守護著我的蕞,無奈苦笑,若要蕞離開我恐怕比要讓羅密得和依莉娜重逢還要困難,而即便蕞留下了,以她對嵐兒的恭謹,恐怕也不會防備她吧。

焦急亦是無用,我相信的是嵐兒對我的愛,但我所能倚仗的也僅僅隻有這,微微苦笑,即便我留下,我也沒有阻止她的能力,我隻有相信,我隻能這麽相信。

但是我卻無法不擔心。

雖然不知道是從何得知的,但是顯然這裏所發生的一切嵐兒已經知曉,否則她看著我的時候不會是那般模樣,若真的追究起來,這次害得我重傷的幾個人物倒幾乎都是因為她的緣故。

對於嵐兒會不會就這麽遷怒於她我還真是沒什麽把握。不過,直到現在整個營地仍是這麽平靜應該是沒發生什麽事情吧?我這般想著,我也隻能這般想了。

仰望著天空,深深地吸了口氣,任春的夜風吹過身體,平靜的眼底倒映著滿是星的夜空,卻是一片迷茫。適才擁著嵐兒的那種蒼茫的錯覺在沉澱之後不但沒有消失,反而越發顯得清晰起來,如同我所見到的“我”嘴邊猙獰而殘酷的微笑。

我不知道具體如何去形容那種感覺,但是,在那個時候的我,卻真的仿佛是一個第三者一樣,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卻全然感覺不到應有的感覺,隻是淡淡的看著,就仿佛,坐在那裏的不是我,而我隻是個看客一般。

腦海中靈光一閃,我驟然想起,那種溫柔,對嵐兒的那種神態,語氣和疼愛,都不是屬於我的,不是屬於我的感情,也不是屬於我對女孩的態度,那是,仿佛哥哥對小妹妹般的憐惜和愛寵,那是,身體所鐫刻著的,屬於她的“哥哥”對她的疼惜,那是,屬於過去的“我”的溫柔。

我所感覺到的,並不是我變了,而是那一刻,我所感覺到的,是過去的我,就仿佛是過去的我突然蘇醒過來,對那深深地眷戀著他的女孩作出撫慰和回應。

我的手腳陡地一陣冰涼,我突然記起了,當時嵐兒那不敢置信的眼眸底裏,仿佛充滿了胸口直要溢出來似的驚喜,那,並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那個她記憶中的“我”。

我的心,霍地莫名一痛,即便明知道過去的我便是現在的我,即便明知道女孩多年來所眷戀著的所等待著的,仍是我,但是,我卻突然無法壓抑住心底的痛楚,無奈,和心酸。

即便那是我,即便那隻不過是我所忘卻了的失去了記憶中所記錄的我,但是我卻無法釋懷,因為,始終,嵐兒所深愛著的,是她心底記憶中的那個“我”,但是,他卻隻是此刻的我的幻影啊!

心中猛地一震,耳旁回響著的是奈莉希絲低低的哭訴,仿佛質問,那我所愛著的,那些因為相似而被追尋著的女孩們,她們在愛著我的時候心底的悲傷。

即便嵐兒所眷戀的幻影是過去的我我已是這般心痛,那麽被我的視線所注視著她們身上幻影的女孩們她們的心情我又何曾想過?奈莉希絲低低的哭泣著的疑問,此刻,卻如同巨石一般,重重地壓在我的心頭,沉重得讓我無法呼吸。

我所注視著的幻影啊,甚至不是她們啊……

等待是漫長的,心有擔憂的等待是能將一息化作十年的神奇魔法,時間的流逝慢得我幾乎能看清它的痕跡,而在等待中,最容易做的,便是胡思亂想。

“你在想些什麽呢?”清冷的聲音在身後突然響起,一如月前遠在意維坦時,一模一樣,我的心神微震,表麵上卻看不出一點波動。沒有回頭,我低下頭去,看向懷中的少女,不出意料之外的,我見到的是女孩熟睡的容顏。

稍稍放下心來,卻又有一種本該如此的意料之內,微微回首,深藍雙眼在第一時間落入我的眼內,如同落人群又或者布雷再見之時,一襲白衣的辰看起來總是這麽的從容優雅。

隻是,他看著我的眼中有著一抹失望卻又仿佛帶著某種解脫似的輕鬆,旋即我感覺到他的眼底有一抹之前所不曾見過的冰冷。

我看見了,卻仿佛沒有看見,正如同此刻我不再像上次布雷見到他時那般忍不住拔劍斬向他。

回首向天,我望著天空,仿佛忘記了他是我的仇人,他是差一點便害死我深愛女孩的凶手,是因為莉絲仍然在生所以我不再像之前那般仇恨他?還是因為此刻心情的改變又或者彷徨?

不,即便如此,我仍感覺得到對他的恨,如果不是莉絲,那麽我的莉絲早已經死去,莉絲的活著並不是因為他的憐憫,他仍是“害”死她的凶手。

隻是,已能在他麵前保持冷靜的我卻感覺到疑惑,我感覺不到他對我的敵意,無論是落人群,還是布雷的時候,又或是現在,我清楚地感覺到他的淡然,那是漠視一切的冷漠,既沒有愛,也沒有恨。

隻是,我同樣能感到,他對我的與眾不同,我感覺到,他在等待著什麽,又或者是在期待著什麽,但是,卻同樣不知是什麽,更說不出是為什麽,我隻是,感覺得到,他的那份期待與失落,在這次重逢之後。

“有人告訴過我,天上的每一顆星辰對應著大陸上的每一個人,我在尋找,哪一顆,才是屬於我的歸宿。”我輕輕地說著,這當然是真話,卻並不完全,我所想的,卻不願他人知曉,特別是他。

“哦。”不見任何動作,甚至沒有聽到任何聲響,辰的聲音在響起時,他的微笑已出現在我的身旁,仰著首,與我並肩看著天空,那裏,看不見依莉娜。

“那麽,你找到了嗎?”辰回過頭來,微笑著看著我,卻聽他繼續說道,“……那屬於你的星辰……還有,不知道,你有沒有找到,那位莉絲小姐的歸宿呢?”

臉色微白,我感覺到辰的威壓在瞬間爆開,卻自然得仿佛它一直便存在似的,下意識地低頭看去,卻見到懷中少女一臉平靜,看不出絲毫的痛苦,心中微鬆,旋即壓力劇增。

我抬起頭,對著辰微笑的雙眼,輕輕一笑,仿佛全然感覺不到那幾乎要將我的身子壓垮了的威壓,即便我掩不去臉色的蒼白,我仍是微笑著,執著而迷茫的,微笑著。

“這份逞強倒是不曾改變……”苦苦支撐著的我陡地聽到辰的輕輕歎息,全身壓力突減,我卻仿佛失去了支撐似的,不自禁地後退了幾步,背靠著樹緩緩坐下,隻是,自始自終,我仍是保持著微笑。

“我所保持著的,不僅僅是你所為的‘逞強’啊……”深深呼吸,我看著辰微微笑道,“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我可都是牢牢記著呢……”即便是說著這般仿佛血誓般的濃鬱仇恨時,我仍是微笑著,一如既往,但是我卻驚訝地發現,辰眼底變換的神色,而那,卻是我無法理解的欣喜和,期待?!

“哦?是這樣子的嗎?”辰微微笑著,我卻感覺到與適才仿佛有著些許的不同,我聽見他輕笑道,“那麽,我期待著,你的複仇……”

“複仇……嗎?”微微苦笑,即便彼此本該是敵對的,即便我無法饒恕他“害”死莉絲一次的事實,我仍感覺得到他的坦誠,那份蒼茫的冷漠,讓我下意識地覺得,不需要在他麵前隱瞞什麽,而且,我也不認為此刻自己的狀態能瞞得過他什麽。

搖了搖頭,我苦笑道:“即便你在期待,即便我在著急,不過,最近,我是不可能做些什麽了……真是抱歉,要讓你失望了呢……”

“失望?”聽到我如此說,辰的眼中亮起一道精芒,那裏麵,仿佛是夾雜著讚賞似的複雜神色,轉瞬消失,他莞爾一笑,繼續說道,“不會的……等待,有時候,也是一種樂趣……我會期待著的,我等著。”

複仇的宣言卻仿佛朋友間的閑聊,隻是,我沒有注意,而他不曾在意,就仿佛本該是如此這般才對,我霍地驚覺自己的改變,並不是因為莉絲仍在生的事實讓我消去了對他的仇恨。

我所改變的,是我的處事方式,這種貴族似的優雅以及本該是屬於上位者的從容霸氣,是我、是現在的我所不曾有過也不會有的,這本不是屬於我的想法,卻確確實實是此刻我所自然作出的反應。

被“過去”所逐漸掩埋的我,會否終有一天消失不見,而恢複成那個過去的“我”,恢複成那個深藏在嵐兒的記憶中為她所愛慕著的諸神之子呢?

我霍地感到一陣莫名的心寒。

“鏗——”我聽見了弑神發出的清音,那仿佛久違的清吟,微微轉首,我看見我的劍握在他的手上,辰溫柔地撫著弑神的劍身,如同平時的我一般。

星的光灑在他的身上,映著弑神的鋒芒泛起一片光華,我霍地微微一怔,此刻,辰的神情,看起來,與我竟是那般相似,卻又略有不同,就仿佛,光與影,對立的兩麵。

“鏗!”屈指一彈,辰側耳傾聽,輕輕地歎息,是讚歎,“好劍……”卻仿佛意猶未盡,又或者意有所指,在他似有意若無意地朝我投來一瞥之後。

我霍地醒悟過來,他這是在歎息,我這個弑神的主人配不起這把劍呢,本想要反駁,但話到了口中卻霍地莫名一窒,眼神如同弑神一般黯淡了下來。

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辰微微笑著,親切得一如相交多年的老友,自然而讓你感覺不到一絲做作,“不是配不起……”我聽到辰這麽說著,“而是你,對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