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心結(1)

自病後,我就變的特別的畏寒,整日我都躲在屋裏,看看書,練練字,倒也過的逍遙自在。

“涵小姨。”我放下手中的醫書,驚喜的回頭,卻見承歡愁眉苦臉的站在門外,我朝她招了招手,“怎麽了承歡,快來姨這邊。”

承歡撲了過來,我捏捏她可愛的小臉,“告訴小姨,誰惹咱們的小格格生氣了?”

“豫鯤哥哥什麽時候才能回來?這麽久了連封信都沒有。”承歡噘著張小嘴。

我微微征了一下,這小妮子莫非犯相思病了?我笑道:“我還以為承歡是來看小姨,原來是來訴苦的。”

承歡扁了扁嘴,“豫鯤哥哥去了那麽長時間,會不會忘記承歡了。”她的眼睛一紅,竟似要哭出來。

我抱起她坐到我腿上,撫平她皺起的眉頭,“不會的,誰會舍得忘記我們可愛的小承歡呢。”

“小姨,你帶承歡去找他好不好?”承歡可憐兮兮的拉拉我的衣袖。

“傻孩子,等你豫鯤哥哥任期滿了,你皇伯伯自會招他回京。”我摸著她的腦袋。

“哼,”承歡把頭一歪,“皇伯伯最壞了。”

“是誰在說朕的壞話啊?”門外傳來胤禛的聲音,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皇伯伯如果把豫鯤哥哥招回京,那皇伯伯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我翻了翻白眼,這孩子變臉還真快,剛才還在那發泄不滿,現在倒是拍上馬屁了。

胤禛從我懷裏接過承歡,“別吵你小姨,她身子還弱。”胤禛拍了拍承歡的頭,“沈豫鯤就快到時間回京述職了。”

“耶,”承歡高興的手舞足蹈,她在胤禛的臉上親了一口,“皇伯伯最好了。”

“那剛才是誰說朕是壞人啊?”胤禛含笑問道。

“是涵小姨說的。”承歡指了指我。

我簡直哭笑不得,我在那坐的好好的,什麽話都沒說,也能被她拖下水。我作勢要打他,承歡已經躲到了胤禛的身後,還叫嚷著:“皇伯伯救我,皇伯伯救我,小姨要殺人滅口。”

我故作生氣,“好啊,你再胡鬧,等你豫鯤哥哥回來,我叫他不要理你。”

話一出口,胤禛臉色稍變,我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當年沈豫鯤舍命救我,雖已事過境遷,胤禛心裏還存有芥蒂。我悔的直想咬了自己的舌頭,反倒是胤禛拖過我的手,在我耳邊輕輕說道:“朕還記得我們的誓言,天地為證,日月為鑒,所以朕相信你。”

我摸了摸手腕上的鐲子,他正在努力的修補我們之間曾有過的裂痕,盡管過程會很艱難,但是隻要雙方都盡力了,不管結局怎樣都是最美好的回憶。

承歡把我和胤禛的另一隻手也握到一起,笑著說:“這樣才對嘛。”

我嚇她道:“你這小鬼頭,以後看誰敢娶你。”

胤禛點了點承歡的鼻尖,“朕將來定為你指門好親事。”

令我始料不及的是承歡突然跪了下來,一本正經的說:“承歡有一事請皇伯伯成全。”

胤禛看了我一眼,我搖了搖頭,表示毫不知情。

胤禛皺了皺眉,“起來說話吧。”

承歡倔強的回道:“皇伯伯若是答應了承歡才起來。”

我怕胤禛生氣正要打圓場,胤禛不怒反笑道:“這個倔脾氣倒和老十三一樣,好吧,朕依了你。”

承歡喜出望外,“承歡想以後的婚事由自己做主。”

我和胤禛相視一笑,這孩子還真是人小鬼大,現在就懂得未雨綢繆了,我“嘖”了一聲,“你皇伯伯不早就答應了,還不快謝恩。”

承歡必恭必敬的磕了個頭,我還是頭一次看到她那麽的鄭重其事。生為皇室兒女,都逃不過指婚的命運,又有多少人可以憑著意願和心愛之人在一起,我佩服承歡的勇氣,我也希望她將來能夠和自己喜歡的人相伴一生、廝守到老。

“承歡陪著你姨聊聊,朕還有些奏折要批閱。”胤禛轉向我,“晚上與你們一同用膳。”

胤禛走後,承歡又纏上了我,“小姨,我要給豫鯤哥哥寫信,你幫我好不好。”

“姨的字你又不是沒看到過,醜的很。”我取出一方端硯,是胤禛前幾天送與我的,聽說端硯素有“溫潤如玉,扣之無聲,縮墨不腐”的特點,很名貴,我一直不舍得用。

我研上墨,展開紙,將筆遞到承歡的手中,“要寫自己寫去。”

“小姨寫嘛,承歡給您磨墨。”她撒嬌著重新將筆塞回我手裏。

“好吧,你說我寫哦。”我輕舐墨汁,等著承歡開口。

“嗯,啊,”承歡咬著手指頭使勁的想,“第一句就寫……承歡很想你……不要了,還是不要這麽寫。”承歡的臉皺成了一團,“哎呀,我先走了,小姨接著寫哦。”她偷偷的溜到門口,還不忘叮囑我:“寫完趕緊叫人送去,我等著豫鯤哥哥的回信。”

“你給我回來,”我叫了一聲,承歡已經跑的影都看不見了,我無奈的搖了搖頭,幾次提起筆想要寫些什麽,卻總是無從寫起,隻能擱下。

晚膳已經送來,我坐在一旁等著胤禛,突然想到了什麽,我從櫃中取出了一瓶紅酒,這還是艾倫為慶祝我和胤禛成親特地送的賀禮。有了紅酒的襯托,這頓晚膳雖然不至像燭光晚餐那麽浪漫,也能帶動不少的氣氛。

等了很久胤禛還沒來,我有些心焦,於是走到門外去候著。我斜靠在門上,這時太陽已經西斜,刺眼的光芒已然收斂,晚霞映紅了天邊,漸漸的晚霞暗了下去,太陽也變的越來越小,慢慢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記得小時侯每當太陽落山黑夜來臨的時候,我就會哭鼻子。這時父親會抱起我,和藹的告訴我太陽不是下山,而是去照亮地球的另一邊了,如果太陽一直在我們這徘徊,那別的地方的人們就會一直生活在黑暗中。我總是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以前我特別的依賴父親,和母親的關係反而較疏遠,特別是父親去世後,這種矛盾便激化到了頂點。

“想什麽呢?”雲若拍了下我的肩,走到我麵前。

“我回憶起以前的一些事,想的太入神,怠慢格格了。”我看著雲若焦躁的表情,問道:“格格有心事?我們進去說吧。”

緩緩的邁開步子,又緩緩的坐下,這格格竟似心事重重,她已不再是那個闖入禁地隻為見見親身父親的衝動女孩,不再是說話直來直去勸解我不要陷的太深,卻不顧別人感受的莽撞格格,在她眼中也多了些看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雲若迷茫的瞅瞅我,欲語還休,“若涵……我們都長大了。”

我茫茫然的看向她,扯了扯嘴角,還是沒有說出話。

“還沒用晚膳,在等皇上嗎?”她朝桌上的菜努了努嘴忽然發問。

我機械的點頭,露出一個自認為燦爛卻難掩尷尬的笑容,我冷若涵如今也甘願淪為視丈夫為天的女人,曾幾何時我還強烈的鄙視過她們。

“我們都長大了,以前的天真無邪已離我們遠去。你愛上了皇上,而我……也回不到過去了。”雲若使勁鉸著手指,語氣頗多的無奈。

我晃晃頭,平靜的說道:“人,終究是會長大的,不可能總活在過去。”

“我多希望能回到從前無憂無慮的日子,”她沉吟了半晌,“若涵,我心裏很煩,你陪我去走走。”

我拍了拍雲若的手背,“別多想了,出去走走心情會舒坦些。”

天色已完全暗了,我們各懷心事的默默走著,雖已步入陽春三月,卻還是寒風呼嘯,我不覺緊了緊衣領,把手往衣袖裏縮了縮,分外懷念屋裏的暖意。

路上不時有巡邏的侍衛經過,想想以前我半夜偷溜出來的時候,看到這些人我總是做賊似的東躲西藏,臉上管不住的綻放出笑容。

“咦,那不是王公公嗎?”雲若眼尖的指了指前麵。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王公公和孫太醫正朝我們這走來,邊走還邊說著什麽。

“王公公您這是急著往哪去?”雲若伸手攔住了他。

“回格格的話,年貴妃的小阿哥病了,老奴和孫太醫正往永和宮去。”王公公抹了把額上的汗。

看樣子小阿哥還病的不輕,要不王公公不會急的直冒汗,雲若揮了揮手,“那你們去吧。”

“哼,”雲若撇嘴道:“我就是看不慣這個女人,皇阿瑪也未免太慣著她了。”

“我見過年貴妃多次,”我接嘴道:“挺嬌弱的一個女子,不像是會得罪格格的主。”

“在宮裏頭,哪位娘娘生的孩子不是馬上被抱走的,非得她的福惠從沒離開她半步。”雲若抿著嘴角,“你說這不是專寵是什麽?她有這天大的恩典還不是仗著他哥哥年羹堯……”

我忙捂上雲若的嘴,“我剛還覺得格格您這些日子穩重了不少,怎麽又如此莽撞?”看她不再反駁,我鬆開了手繼續道:“說起來你還得叫她一聲母妃。”

雲若嗤鼻一笑,“那我以後不也得叫你……”

“格格你瞎說什麽呢,”我臉一紅,輕咳一聲,“若涵和年貴妃交情還不壞,如今她的小阿哥有事,不管怎麽說都應該去瞧瞧能否幫上忙,格格同我一起去?”

“我可沒閑情去湊那份熱鬧,”雲若甩開了我的手,跺了下腳,“說什麽我都不去。”

“去嘛,就當是陪我,”我拽住了她,懇求道:“在我出事的那段日子裏,也就你們倆還記著我。”我拉著她往永和宮去。

“去可以,不過我可醜話說在前頭了,別指望我有什麽好臉色。”雲若悶聲回道。

我攬住她的腰,訕訕笑道:“好好,一會你不用說話,陪著我就成了。”

永和宮外無人守候,看樣子所有人都在裏麵為著小阿哥的病忙活著。

我和雲若漫步走了進去,眼前的一幕卻讓我生生的停住了腳步,下意識的拉著雲若閃到一邊。

胤禛挽著年妃的腰,為她輕輕撣掉肩上飄落的樹葉,年妃偎入胤禛的懷裏,臉龐微微泛出紅暈,滿是小女兒的嬌羞,胤禛揉了揉年妃的頭發,眼裏是寵溺和憐惜,然後兩個人相擁著進了屋。

我疲憊的站立著,傻傻的看著麵前發生的一切。許久我才回過神來,臉上已是一片濕熱,心裏陣陣發堵,“我們走吧,看來這裏也用不到我們了。”

我轉身想走,腳卻不聽使喚,差點栽倒在地上,我穩住身體,迅速擦掉眼淚,拉起雲若就走。

“若涵你沒事吧?”雲若憂心的問道。

我淡淡的說道:“我沒事,我哪會有事。”是啊,我這算什麽?吃醋?愛上他之前我就知曉他後宮中嬪妃無數,我也做好了與她們共事一夫的思想準備,可真到了這一天,我才發現自己遠沒想象中那麽大方,我根本接受不了。

皇後、年妃、齊妃、熹妃……哪個與他不是夫妻情深?他與她們何嚐不是恩愛過?對她們而言,我才是那個侵入者,我又有什麽資格耍小性子?

“格格,您不必擔心,再難的日子我都挺過來了。”我努力擠出一個笑容,“這點小事又怎能困的倒我?”

雲若拍了拍我,“那我就放心了,回去好好的睡一覺,明兒又是美好的一天。”

屋子裏一片寂靜,靜的多了份涼意,我將手湊到嘴上嗬了口熱氣,摸黑鑽進了被子。想起多少個寒夜我喊“好冷”的時候,胤禛溫暖的大手包裹住我的雙手,搓幾下,再用拉礤的下巴蹭著我的手心。可如今,他的手握著別人的,他的懷抱為她人敞開,我裹緊了被子,心已麻木的沒有任何感覺。

半夜我被胃疼痛醒,爬下床,我倒了一杯水習慣性的往衣兜裏摸胃藥,掏了很久我才意識到自己現在身處三百年前。我木然的放下衣裳,摸了摸腕上的木蘭花手鐲,即便在生命垂危之時我仍是選擇回到胤禛身邊,可是今天回去的意念竟如此的強烈。

我已經疼的直不起身子,用手抵著胃部,緩緩的彎下腰。

一陣唏唏嗦嗦的響聲後,我的身上多了一件衣服。“怎麽了?睡不著?”胤禛柔聲道。

我的身體顫了下,往後退了幾步,“不是,你什麽時候來的?”

“來很久了,我見你睡的沉,就沒有叫醒你。”胤禛湊近我,抓起我的手,放到了他的唇邊。我看著他熟悉的舉動,腦子裏卻反映出剛才所見到的情景,本能的掙脫他。

黑暗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無法猜測他此時的心情,但是我感覺到他身體的僵硬,靜默半晌,他沙啞的吐出幾個字,“你在怪朕?”

“若涵不敢。”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冷冷的響起。

“朕知道失約於你……你怎麽了?”他抱起半蹲在地上的我,“朕去傳太醫。”

“我躺一會就成了,”我往後仰靠著他,“不用傳太醫那麽麻煩。”

胤禛摟著我躺下,我下意識的往邊緣移去,他用力的扯過我的身體,倚在他胸前,我的手腳逐漸暖和,身子也舒緩了許多,心卻慢慢變的冰涼。

“你是在挑戰朕的耐性?”沉默許久後,他終於開口。

曾經以為自己已經想的很透徹,其實根本就無法釋然。就這麽和他一直冷戰下去,永遠都不再理他?顯然我做不到。那我現在的所作所為還有什麽意義?投降的始終是我,就好比自知我愛他要比他愛我多一樣。

我朝胤禛身邊靠了靠,就勢在他耳垂上咬了一下,“那你的耐性有多少?也好讓我衡量下尺度,以後在這個界限前抽身就行。”

他將我攬的更緊,“所有的耐性都快被你磨完了,你還好意思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