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娘雙頰如霞,睨了沈謙一眼,低聲細語:“今年因著我的緣故,倒是沒讓你熱熱鬧鬧的過年。”
話音未落,腰間搭著的溫熱緊了緊,沈謙道:“往年我也是去衙門,如今有了你陪我,才能鬆乏些。”
哪裏是有她才鬆乏的,分明是因為他隻想和窈娘待在一起,因此前些日子緊趕慢趕的把折子都遞到了弘德手上,就想著趁著這幾日好好陪著窈娘。
兩人依偎在一起,雖不言語但心中也是流過了一股暖意。
“再說了......皇上也知道我要陪你,因此才給我免了些瑣事。”
窈娘驟然睜開了雙眸,這話無疑是平地驚雷,嚇得她哪裏還有心思閉眼睡去。
沈謙並未睜開,卻挪了手到她的臉頰輕撫:“你莫要害怕,天下哪有事能瞞著皇上,更何況咱們就在玉京城裏。”
窈娘從來沒有想過她該以何種身份留在沈謙身邊,那日接過杭州拿出宅子的地契,她就覺得待到事情悉數了結後,沈謙定然是要讓她去杭州住,今後兩人相隔數百裏,誰又能說得清以後。
可窈娘是知道沈謙的人品,也知道沈謙對自己的心意,因此這幾日心中也揣著明白裝糊塗。
這也不怪她扭捏,她這一生雖從未祈求過別人給自己什麽,但能得到的,也是旁人不要的。就像是打發可憐人般,隻憑嫡母心情好了,賞她幾件新衣裳新首飾,若是心情不好了,指不定要如何苛責她去。
因此這些年下來,這性子就成了這樣,自卑與自尊扭捏在一處,渾然是扯不開了。
沈謙感受得到窈娘呼吸不均,就在她心頭萬般情愫交雜時,才緩緩道:“我隻認定你是我的妻。”
這話說了一半,他卻不敢接著下文,隻因手上還有未了結的事。
窈娘那日在屋頂上聽青鬆一時嘴快,說了半截子話,就隱約猜到了沈謙怕是有難處,啞著聲音問道:“這些日子光顧著我自己,倒是沒有問過你一句好不好。”
“那日你從那個侍郎手中救走我,是不是給你添了麻煩。”
摩挲著窈娘臉頰的掌心忽而停頓,窈娘轉過頭看著沈謙那雙正思索盤算的眼眸,秀眉微蹙:“是我連累你了?他在朝堂上給你發難?”
窈娘這陣子顯少出去,青鬆雖說大條些,可該說的不該說的自然是有數,因而窈娘還不知道黨爭一事已在外頭傳得沸沸揚揚。
對上窈娘關切又自責的眼神,沈謙扯出了一絲笑意:“你放心,如今我已是首輔,不論他們如何發難,也不能傷我分毫。”
窈娘聰慧,哪裏猜不到若真的事情如他所說這般容易,沈謙就不會隻說她是他的妻,定然還會說將來如何打算的事。
她是沒有過將來的人,好不容易從那絕路裏頭出來,自然是明白人若不敢去想今後,怕是......
窈娘推了他的手,起身道:“你若不說明白,我就不去杭州了。”
沈謙見她生氣,哪裏還能躺著,忙跟著起身給窈娘取了衣裳套好,小心翼翼道:“我原是不想你擔心,朝堂上的事哪裏會因為你一個小女子就起了風波來,這事的起因在權貴士紳與百姓,前朝今朝也難調和好的事,我三言兩語也解釋不清的。我是怕朝堂上的火波及到你,這才決定擇個好地方,一來你的身子要早些調養才有利,二來我私心是最喜江南的,有你相伴必然人生富足。”
窈娘聽著他絮絮叨叨的解釋,又見他自然而然地彎下腰為自己理衣擺,心頭一軟,眼眶紅潤。
口中的話也不自覺軟糯下來:“你說三言兩語說不清,可如今我們待在一處,憑它什麽話講不完?”
“娘子說得對,咱們如今在一處,有的是時間將長話細講。”
沈謙說罷,挑了身與窈娘磚紅色月華裙相配的絳色裘衣,頭上戴了頂墨玉發冠。看慣了他平日裏穩重的打扮,今日這番出挑外向,倒是讓人側目。
察覺窈娘在銅鏡中偷偷打量自己,沈謙卻徑直出去提熱水進來,倒是一副看不出什麽異常的舉止。
院子裏從未有過今日這般喜氣熱鬧,窗欞上都貼了各色的窗花,就連簷下的燈籠上也貼了福,沈謙看著這樣的早晨,心裏自然是歡喜。
這些日子沈謙買了不少首飾衣衫給窈娘,如今她這麵前的妝奩堆得滿當,挑了兩支海棠絨花別在發髻上作點綴,又將一對金珠的簪子插在花下,這才滿意一笑。
“娘子莫非是瞧著為夫俊俏,這才仔細打扮?”沈謙擰著帕子得意說道。
窈娘暗裏的小心思被他說破,麵容帶著羞惱,手上卻一把奪了帕子不去理他。
往日裏隻覺得沈謙寡言少語,是光風霽月的君子般,如今兩人親近了,才漸漸發覺他這人的嘴真是壞,還......不知羞。
青鬆進來見兩人一個笑眼盈盈,一個臉色不愉,倒是怪異得很,問道:“大人這是將姑娘氣著了?”
沈謙悶聲一笑:“趁著今日就換了新曆,你也早該改口了。”
主仆兩人對視一眼,青鬆隻覺得沈謙像隻大紅公雞似的,愣了許久才看出他那桃花眼裏的深意,朗聲道:“夫人,請用早飯。”
窈娘見沈謙插諢打科就將方才的話,自然而然地揭了過去,心裏更是藏著疑,可眼下沈謙不願自己知道,她也隻能先將事情按下不提。
待用過了飯,沈謙才道:“走吧,帶你出去看戲。”
窈娘漱了口,用帕子壓了壓唇角,眼波流轉,問道:“孟儉難道想借著孟麗娘的死做些文章?”
沈謙眼神裏皆是欣賞,道:“娘子可謂是女中諸葛,若是也從小進學,怕也是狀元之才。”
窈娘睨了他一眼,風輕雲淡回了句:“比不得你,神童轉世。”
沈謙知道她是揶揄自己,笑著跟在窈娘身旁,故意問道:“娘子過譽了,不如再猜猜為夫會不會讓孟儉如願?”
天氣漸漸暖和,日頭升了起來,清晨走在路上也不覺著冷,窈娘的腳步頓在院門口,側過身道:“夫君真是聒噪,不過我也問你一句話,你若如他的願,便猜猜我如不如你的願。”
青鬆牽著馬韁,低頭憋笑不敢抬頭。窈娘是不知道,但他是一清二楚,這院子旁的倒座門裏頭還有兩個人正看著外頭的舉動,大人今日被訓斥,真是有夠好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