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謙掃眼從屋裏眾人臉上過,王氏與她身後的王嬤嬤皆是眼觀鼻、鼻觀心,唯有陳嬤嬤見他看自己忙低下頭,袖中還隆起畫軸似的模樣。
“你袖中的美人圖掉了。”沈謙冷聲對她說道。
陳嬤嬤另一隻手往袖裏一摸,看著寒如冰川般幽深眸子,忙掏出畫卷笑道:“哎喲,三老爺好眼力,這是家中親戚的畫像。”
沈謙餘光看著王氏緊掐的手,眉頭微微動了動,冷聲道:“哦?這是要給大郎納妾了?”
王氏哂笑了笑道:“三弟誤會了,循兒如今正用功呢,這是我表妹的女兒,正是初長成,想讓我留意著給她說門好親事。”
說罷還怕沈謙不相信,親自打開畫軸拿到他麵前。依舊是美人賞花,可遠沒有他心中的畫麵生動有趣。
沈謙好整以暇地點了點頭,看著畫上的字道:“丁未年十三,如今也才十四,還未及笄未免太小了些。”
“九月就及笄了,如今相看正合適。”王氏忙答道。
“唔。”沈謙似笑非笑看了王氏一眼,思忖片刻道:“等她及笄大郎那邊孩子約莫也落地,送過去正好。”
沈老夫人心裏原本也是想著多子多福,此時臉上帶的笑也真切不少。
“哎喲,既然三弟這樣說,我就替循兒謝過了。”王氏不可置信道,聲音也跟著亮堂了些。
“大郎在巒平做得確實不錯。”沈謙肯定道。
巒平緊鄰河道又是三江分流之地,因沈循平日把守仔細,抓了幾個鹽商私下犯鹽的現行,給公孫賀一黨又添了一道罪證,連弘德也私下誇過他做事踏實。
隻是如今這些話肯定是不能講明的,但王氏和沈老夫人聽到沈謙誇他,恨不得當即就立刻趕到巒平縣衙擺兩桌席麵慶賀。
“全靠三弟教導有方!”王氏心裏高興,好聽話也不要錢似的直往外冒。
沈謙冷然道:“大嫂過譽了。大郎的若能兼顧好公務和家事,我也不願苛責他。隻是大嫂替大郎挑選心儀之人,還是要合他心意才好。”
王氏確實是想著年下把窈娘一同送去山東,若還是不得兒子喜歡,就在那裏照顧自己的孫兒也好。
如今聽得沈謙這般說,她心下也多了思量,萬一又觸怒兒子,讓他又做什麽不好舉動豈不是好心辦壞事。
王氏笑道:“多謝三弟提醒。”
沈謙頷首淡笑,而後起身道:“兒子一路風塵,就先回去了。”
“去吧。”沈老夫人道。
一身玄衣,長身而立,就見背影也是清冷孤傲。王氏心裏高興忙吩咐王嬤嬤道:“快去吩咐廚房給三老爺多做些補品送去,這一趟公差人都熬瘦了!”
王嬤嬤從小就跟在她身邊伺候,幾十年如一日自然知道自家夫人的心,笑著應道:“奴婢知道,夫人放心。”
就算不去吩咐,廚房的人也精著呢,早就上去巴結了。
沈謙沐浴更衣後,烏發悉數用一根墨綠發帶係上,月白的衣袖在風中擺動,溫潤如蟾宮之月,蕭蕭如林下之風。
青鬆在旁小心偷偷看了一眼,大人真乃仙人。
可沈謙到底是要食人間煙火的,如今看著滿桌滋補佳品和一盅鹿鞭溫酒,臉上盡是冷意。
“大人可要用飯?”青鬆問道。
沈謙頷首,隨意吃了兩口清淡可口的菜就停了筷,一盅熱酒半滴也未沾。
見青鬆一臉可惜的模樣,沈謙道:“若覺得可惜你不妨試試?”
他哪裏敢吃,這些東西若皆下肚,想必這一夜都不必睡了,忙插渾打科道:“小的可不敢用。”
“退回廚房吧,告訴她們做太多了,下次莫要這樣。”沈謙道。
佛堂夜裏並無人,沈謙本是為了消食故而隨處走走,卻不想走到了門前。他推開門就見玉佛在燭火中透著朦朧光暈,而蒲團上的人嚇得癱軟跪坐一臉驚愕的看著她。
“三老爺安。”她丁香似的小舌還打著顫,說出的話也跟著帶了微喘嬌嚀,卻不忘規矩給自己問安。
沈謙刻意忽略了那曖昧不明的聲色,理了理衣擺坐在一旁蒲團上輕聲道:“我隻是隨意走走,可是嚇到你了?”
窈娘忙搖搖頭,可他的眼神太亮,好似看穿了她的內心,又逼得她點了點頭。
“為何現下還在此處?”他語氣雖聽不出變化,遣詞卻不比往日冷了。
“妾今日答應了二夫人要替她念九九八十一遍心經,還沒念完……”窈娘垂眸道。
本以為她這般隱忍心裏是有些成算的人,可愈發接觸的久就覺得她是如此老實。在窈娘看不到的地方,沈謙的雙手交疊在膝前,輕輕摩挲著。
門外的天色已漸漸暗下來,他繾綣在馥鬱清香中好半晌才起身道:“原來如此,那就不打擾你了。”
說罷,窈娘便見他擺起的衣袂與飛揚的發帶漸漸消失在黑夜裏。
夜風吹落一地的落花,窗欞半掩之下,沈謙看著玉瓶上的杏花若有所思,桌上的燭火映在他的側臉上,也似乎多了些曖昧不明。
窈娘已是許久沒有再夢到那名如沈謙般清冷卓然的僧人了,可今夜她夢見自己依舊在那間禪房裏,與那佛子對坐。
往日夢裏從未將他的麵容看得如此真切,眼下她陡然驚醒,那星目劍眉挺拔輪廓以及看著她半是悲憫半是清冷的目光。
不是沈謙還能是誰!
窈娘醒來緊抓著床褥,她還記得有一遭夢裏自己非要纏著他,還褪去羅裙露出一片雪白來,真是……放浪形骸。
而那夢裏,他一心隻念著擾得她心煩的經文,玉指修長卻隻撫摸撥弄手上的菩提。
她氣急之下竟然伸出手掀起他的衣擺而後極盡放肆,終於他睜眼了,眼裏不僅有寒意還有道不明的無奈。
她的雪白與挑逗在他的眼裏視若無睹,經不起一點波瀾。可他睜開眼後,她卻生了惡念,親自將雪山上的一抹嬌紅送到了他的唇邊。
輕輕軟軟讓她極致顫栗,他的清冷也跟著她的炙熱化作一汪碧水清泉。她玉藕似的手臂將他摟在懷中,而他卻將她一手抬到雙腿上。
情到濃時,她還在他耳邊吐著熱氣,在他光潔的玉背上打著圈兒。
窈娘一顆心都在自己的腦海閃過的畫麵中變得急促起來,她竟然在夢裏勾引了沈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