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德思忖道:“也罷,等事成後新政推行,自有他的去處。”
沈謙雙眸暗流湧動,作揖道:“是,臣先替侄兒謝過皇上。”
黃雀風不止,暴雨襲卷來,沈謙坐在轎中閉著眼聽得雷聲隆隆,震耳欲聾。
戶部衙門屋簷下掛著的雨鏈妝如蓮花,堆積的雨水從四麵溢出來再順著鏈子落到流到階前的暗道之中,青石板上積水並不深,青鬆替他舉著傘,一路的官員忙往兩邊散去,躬身站在原處等著他路過。
“大人,跟著劉樾景去的兵部陳侍郎奉命將稅銀都送過來了,說是從劉樾景家中抄到官銀。”戶部郎中李顯見他來將賬冊遞上道:“不過不少,正好三百五十萬,送來時還貼了封條,劉樾景的章合縫蓋上了。”
此事本就是弘德與沈謙演的一場戲罷了,如今反倒被公孫賀當成真的繼續圓了回去。
“一個時辰不到就湊齊了三百五十萬兩,劉樾景莫不是豈不是富可敵國,還抄了多少家當?”沈謙問道。
李顯替他翻到賬冊一頁道:“還有七十萬兩銀子,古玩字畫及玉器金銀折合一百二十萬,剩下的田產鋪子差不多有三十萬。”
“都是陳侍郎送過來的?真是兵貴神速。”沈謙冷笑,怕是其餘物件都落到了公孫賀的錢袋裏了。
一場雨落得急也去得快,窈娘練了幾遍廣陵散就雲霧撥開見晴,鶯兒走進來道:“小娘,夫人差人來請小娘去正院一趟。”
“可知是何事?”窈娘問道,上次的疼痛依稀還在。
“聽說是夫人娘家的侄女來了,大抵是因小娘與表小姐年歲相當邀去作陪。”鶯兒道。
窈娘婉轉心腸,自然是猜到了這位表小姐有些微妙,否則王氏向來不喜歡自己,又怎讓她出去作陪。
陣雨初歇,一陣霞光璀璨,透過層層綠蔭青石板上斑駁,窈娘走在樹下臉上隨著光影忽明忽暗。
剛到正院門口就聽到一陣歡笑聲,倒是難得聽到王氏這般爽朗的笑,她收斂了心神規規矩矩的進了門。
“夫人安。”窈娘福身道。
王氏難得的和顏悅色,抬額示意道:“這是我娘家的侄女,名喚柳月柔。”
窈娘側過身對著她福身道:“月柔小姐安。”
柳月柔忙起身回禮道:“孟小娘安,姨母才說了小娘比月柔年長一歲,可的確比月柔穩重許多呢。”
她天真爛漫,眉目自有一股風流,但身上穿著並不算富貴,脖頸帶著的瓔珞是赤金,頭上的發簪是彩銀,看著繁華實則還是與正經官家的嫡小姐差距太遠,約莫家境算不上太好。
“妾不敢。”窈娘垂首站在一旁。
“傻孩子,你喚她姐姐,她是不敢應的。”說罷王氏指著一旁柳月柔後麵的位置道:“你也座吧。”
待她坐穩當王嬤嬤才讓丫鬟上了茶和點心放在一旁香幾上,柳月柔看著做工精致的點心眨了眨眼睛,而後笑問道:“不知小娘平日裏有什麽消遣?”
“妾平日在佛堂抄經的時候多些。”
柳月柔覺得有趣,接著問道:“小娘竟會這些,月柔在家中時也跟著祖母在佛堂修了兩日,實在是性子跳脫不敢擾佛祖菩薩清淨,小娘竟然如此耐得住性子。”
窈娘覺得她的話實在是如河裏的水般止不住得流,又不得不回道:“妾習慣了。”
王氏本想讓窈娘陪著柳月柔先適應些時候,再到年底及笈就送到山東去,如今聽得兩人說話就知道是話不投機的性子,一個活潑一個悶葫蘆,倒是八杆子說不到一處去。
“她從小就替嫡母抄經,你以為個個似你這般愛玩耍。”王氏添了話,這才不至於讓柳月柔冷場。
窈娘並非不懂人情世故,解釋道:“妾平日裏並無什麽愛好,也不喜熱鬧不愛出門。”
這話勾起了柳月柔的好奇,覺得窈娘似雲淡風輕的人物,既如此怎做人家的妾室。
“也因得此才不跟著循表哥去山東嗎?”她嬌聲問道。
循表哥三個字喊得甜蜜,窈娘也聞著了其中的味道,這是來和青小娘打擂台的。
王氏本就因這事不喜她,如今也好整以暇的等著她自己解釋。
窈娘默了默,有些不好意思道:“妾愚鈍,大少爺不讓妾跟著。”
柳月柔圓溜溜的眼珠轉了轉,原來是不討沈循的歡心,遂暗忖,既如此更要好好在一旁看著,凡事窈娘一應的舉動她從此都不能有。
這首當其衝就是抄經念佛,她天真笑道:“才不會,定是循表哥不願讓小娘舟車勞頓受苦呢。”
窈娘低頭不語,王氏才道:“罷了,你也別臊她,先跟著我住在正院,平日裏你們兩人多熟悉也是好事。”
“是,月柔讓姨母費心了。”柳月柔笑道。
“你娘既放心把你托給我,我自然不會委屈你。”王氏淡笑道。
不過是親戚的女兒,且是來給自己兒子做妾的,說了幾句場麵話就讓丫鬟帶著她去臥房了,見窈娘今日仍是寡淡的裝束,忍不住說道:“眼下無人,我且吩咐你兩句。”
“請夫人訓誡。”窈娘忙起身道。
“雖說循兒不在府中,但你可給少夫人寫過書信,可給郎君問過安否?且你如今年歲也不大,每日穿戴這般樸素,可是我沈府虧待了你?可是我苛刻了你衣物?”王氏冷聲道。
沈府四季衣裳都是請了外麵最好的繡樓進來量身做的,窈娘雖是小娘,但吃穿用度的確從未短缺過。
她聞言解釋道:“妾原先是怕郎君看著不喜,夫人訓誡的是,妾回去就寫書信。”她捏了捏衣袖又道:“至於穿戴,妾這般穿慣了,一直都是這樣的,妾今後一定改。”
想著她平日裏也沒資格出去交際,搖頭道:“也不必刻意打扮,逢年過節給老夫人問安時穿戴喜慶些,看著也讓人歡喜。”
“是,妾謹記。”窈娘答道。
待離去時,王氏又道:“明日將書信交給王嬤嬤,順道跟著補品一同捎過去。”
“是。”
待她離去,王嬤嬤才道:“哪家郎君房裏的小娘能得主母親自提點,孟小娘今後萬莫辜負夫人對她的好呢。”
“但願循兒今後子孫繞膝。”王氏無奈道。
人無近憂,必有遠慮。雖說沈誡那裏能生了,可沈謙若不成婚今後必然要從大房過繼一個男丁去繼承香火,如此循兒的血脈就少了一支,她費心籌謀還不是為了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