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思源隻道他若有所求盡可求沈謙,沒必要走黃辛大這條路,可沈循卻是心意已決:“今日多謝魏兄幫襯,隻是我還有幾日就要離京,此事怕是不能耽擱。”
“沈兄何必急於一時,不如徐徐圖之。”魏思源低聲勸道。
“徐徐圖之?不知何時才輪得到我。”
“我看你那小夫人是個柔弱的,怕是受不了那些……”魏思源說的隱晦,但沈循風月場上混跡多年自然是明白其中深意。
他合了折扇往船艙裏瞧了一眼正與柳月柔說話的窈娘,平靜道:“我本以為先前得了功績……”
甲板上兩人幾句低語就給窈娘的人生蓋棺定論,而船艙裏窈娘正煩著柳月柔的親近套話。
幾乎都是在問她孟麗娘的事,窈娘煩不勝煩卻隻能答得她的話,一兩句也就罷了,十來句後,終是沉默不語起身往外走去。
“孟小娘可是沒聽到我說話?”柳月柔掩唇笑道。
窈娘搖搖頭,垂眸道:“柳小娘慎言,少夫人豈是你我能私下妄議的。”
柳月柔雙瓣朱唇輕抿,道:“早就聽說孟小娘是最謹慎的人,果然傳言不假。”
兩人正打著機鋒,就聽沈循來喚:“窈娘,過來。”
柳月柔沒好氣道:“郎君叫你呢。”
沈循見她走過來貼心的上前給她打扇道:“我還有五日就要離京了,特意托了魏兄替我照拂你一二。”
窈娘眉頭微蹙,覺得他這話說的極是不妥,好在魏思源急忙補過:“沈兄也是擔心你在家中覺得悶。小夫人放心,我會讓拙荊常來府中交際的。”
這話說到這份上,若是她推脫倒顯得不知趣了,窈娘低眉道:“多謝大少爺,多謝魏大人。”
“窈娘是安靜軟弱的性子,還請嫂夫人多多擔待。”沈循伸手將她的肩攬住,隻覺掌心按著的柔軟輕輕顫動。
他忍不住瞧了一眼緋麵櫻唇,可以自己方才話趕話說了她是清白之身,否則強要了這樣的姿色也是不算虧。
魏思源好似未瞧見沈循的心猿意馬,半扇遮麵道:“尚書大人的船過來了。”
烏船靠近,雖無畫舫的雕梁畫棟,但桅杆上刻著內廷二字就已讓人生畏。
沈謙一身常服在前與黃辛大說話,欽天監及內廷七八人正拿著羅盤在半空比劃,黃辛大的烏篷船緊隨其後,不同於他劃時那般隨意平淡,那小黃門每搖一次櫓就像是使出全身力氣般難受。
“下官見過尚書大人,黃秉筆,夏監正。”兩船靠近,魏思源和沈循忙作揖問安。
沈謙的眼風如箭從沈循的手指慢慢劃到了胳膊,冷聲道:“黃秉筆方才還替你們遮掩說是你二人在此論政交流,未曾想你們竟是帶家眷遊樂。”
“尚書大人快息怒,不過是年輕小輩愛貪玩些,倒不必苛責。”黃辛大在旁勸慰,他眉宇從窈娘臉上掃過:“何況帶的是家眷同行,必然是規矩著呢。”
“黃秉筆有所不知,我家大郎是貪玩性子,我與他父親都擔心他這般下去會耽擱正事。”沈謙麵上不顯,但話裏愛護之心任誰也聽得出來。
窈娘躲在後邊偷偷瞥他一眼,那劍眉星目帶著點點愁緒,一身玄色的直裰器宇軒昂,連腰間的玉佩也透著讓人望而生畏的冷光,如仙人臨江。
沈循麵上不顯,卻咬了咬牙忍住心裏的懊惱,他最恨在外被人下麵子,尤其還當著女人的麵。
“是,侄兒知錯。”
黃辛大低聲笑了笑,“噫!沈尚書太嚴苛了些,看把你家侄兒嚇得。”
“他自己但凡爭氣著,我和他父親也不會如此煩心。”沈謙意有所指道。
黃辛大是知道內情的,好在這次連皇上給沈家一個體麵,否則沈循在吏部評述答得磕磕巴巴,怎能留在玉京。
否則等下次有機會,沈循平庸如斯更不知多讓沈謙費心。
窈娘隔得近,聽得仔細沈循骨節之間哢嚓的聲音,連他手上的青筋也突的駭人,已是惱怒到了極點的樣子。
夏監正打量了沈循的麵相,低聲在沈謙耳邊道:“不怪沈尚書憂心,貴府公子天庭自帶財官氣,不過眼尾暗藏酒色之氣,若是這酒色不改必然對仕途有些影響。”
“多謝監正點撥,看來今後必須要嚴加管束了。”沈謙拱手答謝道。
黃辛大了然笑了笑,兩船並不同路,說過了話自然一南一北各自離去。
沈循本就不是真的出來遊玩散心,如今覺得自己吃了鱉更是沒有半點心思,偏偏窈娘像木頭疙瘩般站在一旁將沈謙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他正想伸手將她摟在懷中,卻見遠處沈謙的目光似乎望著這頭。
“今日真是不湊巧些,不過好在沒誤了正事。”魏思源仍舊讓樂伎起了曲,鶯啼燕舞好不熱鬧。
黃辛大聽得樂聲感慨道:“尚書大人此番連寶鈔局都交了出來,可見對你家侄兒的疼愛。”
“寶鈔局本該有司禮監替皇上看著才妥當。”沈謙道。
“今日咱家來遲些其實是為擬尚書大人升次輔的旨,提前給沈次輔道賀了。”司禮監平白得了寶鈔局的好處,故今日他才出宮來幫著沈謙做萬年吉壤風水之事。
前陣子已經弘德已說了此事,沈謙矜持點了點頭,道:“勞煩秉筆大人親自代筆。”
夜裏回府就被沈誠請去了書房,下午吏部的文書就送到了沈府,沈循進了翰林院做典籍,雖是八品但比七品縣令強太多,畢竟典籍能接觸天下政令與藏書,若是有心學習,今後在朝堂之上基礎牢固,必能步步高升。
見沈謙來,坐在太師椅子上的沈循站起身恭恭敬敬道:“侄兒讓三叔費心了。”
沈誠滿臉愧疚拉著沈謙道:“我今日才聽說你用寶鈔局換……換這個逆子的前程……你也不怕旁人說你諂媚閹人。”
皇室器重太監,士大夫不屑與之為伍,雖兩邊平和共同為主效力,可私下卻涇渭分明。
沈謙此番將寶鈔局的鑰匙親自遞到司禮監去,自然是落人口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