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落針可聞,窈娘立刻打緊了神經,不過一瞬就淡淡道:“闔府裏能找的人就那些,主君夫人已歇下,唯有三老爺院裏還未熄燈。”

沈循聽得這話,並未覺察覺有何異樣。看著窈娘浮腫的左臉暗哂自己多心。

莫說沈謙與皇上之間的傳言,就算要找女人,他那個身份也不會找這般無滋無味的,反倒倒了胃口。

“方才是我一時氣急,你有什麽話與我好好說便是,何必惹我生氣。”沈循親自將窈娘扶起,低聲勸慰道。

窈娘側過身子與他隔了半步,按著規矩福身離去。

看著她的背影,沈循不屑的笑了笑,他明日還要去翰林院上值不得熬夜,遂關上門獨自睡去。

鴛兒見窈娘臉上紅腫,手指的印子一目了然,低呼道:“小娘……”

“不礙事,鶯兒如何了?”窈娘本想笑一笑,可嘴角卻生疼,惹得她輕“嘶”一聲。

鴛兒已猜的七七八八,隻讓她先坐在自己的**,又倒了碗冷茶道:“小娘且先將就,待天亮奴婢就去領冰。”

窈娘替她擦了淚,道:“你別哭,你們伺候我一場,我卻沒有護好你們,是我的疏忽。”

哪裏能怪窈娘,事情來龍去脈清楚了然,皆是因為大少爺一時不忿才踹得鶯兒。

“郎中留得藥膏可替鶯兒抹上了?”

鴛兒點頭,鶯兒方才醒了一會兒,聽得她說小娘要給自己治,還落了場淚隻說她怕是活不了了,不必再破費。

還讓她好好跟著小娘,說從前她隻忠心夫人,並未全心全意的替窈娘盤算,今後要鴛兒機警些,好好伺候。

“鶯兒說……說自己活不成了!”鴛兒哭道。

夜風吹過,她呼吸一滯。

即使她想救鶯兒也不知能保她多久的命,可眼下她隻想讓她活。

“明日你拿上我放在妝奩裏的銀票,讓青鬆帶你去把這些藥買來,也許買不齊,但有總比沒有強。”窈娘將藥方放到鴛兒手上。

見她又是哭又是跪,窈娘長歎道:“我也是因為鶯兒才想明白了一些事。她若真熬不過去,定然是想讓你好好活著,連同她那份一並活下去。”

好死不過賴活這話不過是安慰人的蠢話,既然活著一遭,身上還背負著自己親人的希望,那就不能隨意讓人欺辱,不能讓旁人三言兩語決定自己的命。

她能釋然沈循打自己一巴掌,可這巴掌若是落在林氏的臉上,她恨不得將其殺之。

自己曾經混沌,就算被欺負打罵也不敢反抗,隻當規規矩矩聽話就是娘說的好好活著。幸而那個素未謀麵的庶子照亮了她的心,可她不再是行屍走肉時又被指到沈府為妾,從那時起她就發誓不能再被人欺負了。

“小娘受委屈了……”鴛兒看著她紅腫的臉頰,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我不委屈,別再說這樣的話了。”窈娘讓她坐在自己身旁,低語喃喃道:“今後你也不要受委屈才好。”

“奴婢不委屈,小娘是能待人的主子,平日裏也最好伺候,奴婢隻願意一直待在小娘房裏。”鴛兒不笨,她知道窈娘在沈循那裏不受寵,可也看到了窈娘是真心對奴婢好,因為她絕不會背叛離去。

鴛兒怕窈娘不要她,又道:“奴婢早就認定了小娘做主子,還請小娘莫要嫌奴婢笨。”

“多謝你願意跟我。”窈娘這話是出自真心,她從來沒有貼身的丫鬟跟著,到了沈府後也覺得鴛兒對自己親厚些,如今既然想好好活著,那身邊有一個能用的人也是關鍵。

鶯兒是在半夜醒來的,隻清醒了半盞茶的功夫又發起了熱來。

鴛兒提了桶溫水來給她擦拭了身子,畢竟不通藥理,兩人又是幫著打扇又是添了床被褥,折騰了半晌也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天亮時府醫林之和才姍姍來遲,他早先就聽了沈循的吩咐這才不露麵,若非青鬆早上來敲門,他隻不打算走這一遭的。

“請先生快來看看,鶯兒一直高熱不退!”

鴛兒忙拉著他走到床邊,生死之際哪裏顧得上男女之防,雖昨夜因著沈循的緣故沒來瞧病,卻也隻當是普通毛病,如今一瞧才知道竟傷的這般重。

先讓鴛兒去抓藥來煎,又穩了心神在鶯兒身上紮了幾針,搖頭道:“這丫鬟身上的高熱由心肺起,在下也不知能否壓下去,隻是不論她能不能熬過今日這劫,今後怕也不太好了。”

窈娘心中有數,道了謝後就將郎中開的藥方交給林之和看,問道:“請先生幫忙看看,這些藥可適合鶯兒?”

林之和雖隻二十年紀,卻也是杏林之家出身,醫術精湛。如今是等著太醫院五年一次大考才暫居在沈府做府醫。

他見這上麵的藥連連點頭:“這些藥都是極好的,隻是太金貴且不易得,若是這丫鬟能用上,還是能有三成把握的。”

隻有三成……窈娘夜裏才醒覺要掌握自己的命,如今手裏又多了一條鴛兒的命,心裏七上八下。

將鴛兒替她找來的一千兩銀票交給林之和道:“我信先生有懸壺濟世的風骨,還請先生將這些藥找來,若是錢不夠我再想辦法。”

這一千兩便是當初在鬆鶴院認人那日沈謙給的,窈娘本想用作防身,如今一並給了不過是得未曾有罷了。

“在下還從未見過有主子這般救奴婢的,這錢不是小數目,小娘可想清楚了?”十張百兩銀票放在手中,林之和隻覺得太厚重了些。

窈娘歎了歎:“她因我受了這遭罪,若我因著這些黃白之物就視人命如草芥,豈不是枉為人了。”

林之和心中因昨夜袖手而愧疚,躬身作揖道:“小娘大義。”

“先生言重了。”

他往日不曾見過窈娘,今日見她臉上紅腫,五指的掌印還赫然醒目,但一身窈窕清姿倒是難掩秀色。

遂從藥箱裏拿了一個白瓷罐道:“這是在下按著古方做的玉肌膏,小娘用來塗抹傷口,也能好得快些。”

窈娘這才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左臉,輕捂道:“多謝先生。”

低眉抬眸之間,自成風流。

林之和驀然耳朵發著熱,忙將注意力落到藥箱上,正色道:“小娘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