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上了墨鏡,挺直了腰板的陳瞎子,仿佛又變回了之前那個陳瞎子,但,他的一頭白發掩蓋不了他已經改變了個人的事實。
他經曆了什麽,恐怕隻有他知道。
我不懂說什麽寒暄的話,直接走上去抱住了他,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回來了就好!”
陳瞎子把下巴枕在我的肩膀上,發出哈哈的微弱笑聲:“見到你,我感覺自己瞬間年輕了十幾歲,哈哈哈……”
見他主動提到這茬,我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了,詢問道:“你的頭發怎麽回事?別跟我說你一夜白頭了,那種事情隻有在故事書裏才見得到。”
一夜白頭,是流傳了很多千年的說法,從古時候開始就流傳了,有的說是一個人因為大起大落,所以一夜之間白了頭,有的說是因為此人壽命折減太多,故而頭發都跟著白了……
陳瞎子發出了一陣陣笑聲,回答道:“我頭發為何白了,是因為……算了,有些事情,講出來你也不信,算了,還是不說了,嗬嗬嗬嗬……”
他這吊胃口的語氣,屬實把我的好奇心勾了起來,鬆開他後,盯著他的眼睛:“有什麽事情是講出來我都不相信的,你說出來聽聽,我就不信這個邪了!”
陳瞎子退後幾步,用盲人摸象的動作摸索著坐在了一張凳子上,然後低頭歎了一口氣,說:“我之前不是跟你講過,我的命到頭了,為了續命,我走南闖北,拜訪了很多奇人異事,但是見到我的人都說救不了,說我死定了,但是我聽你的,永遠不放棄,我就繼續找,最後找到了一位剃頭匠。”
"剃頭匠?"
這是一個很古老的職業了,當人類長出了很多頭發的時候,這個職業也就隨之誕生了……
關於這個職業的說法,除了給人剪頭發以外,還有其他的手藝。
自己曾經聽祖父講過一個相關的故事,就是說的剃頭匠。
那時候鬧饑荒,到處死人。
而有一個剃頭匠,他拿著一套剃頭工具,走遍天南海北,就是餓不死。
據說他專門給人剃頭發,然後拿著那些頭發去向鬼神買來了食物……
“沒錯,就是一位剃頭匠,他的手法十分老道,用一把剪刀給我續了命,但有一個代價,那就是……我的頭發白了,眼睛也瞎了。”陳瞎子說到這裏的時候,取下了墨鏡看著我,“這下我不再是騙子了,你真的可以叫我陳瞎子了。”
我很想問問那個剃頭匠是如何用一把剪刀替他續命的,但陳瞎子沒有要說出這段故事的意思,反而默默的流下了眼淚,見此,我不再言語。
我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隻能裝作一臉無所謂的說道:“頭發白了,眼睛瞎了,又有什麽大不了的,人隻要活著,那就一切都是好事!”
陳瞎子嗅了嗅鼻子,然後用那雙空洞的眼睛望向我,轉移了話題:“我在你身上聞到了一股怪味,你是不是又去勾結什麽不倫不類的家夥了?”
我皺了皺眉,抬起衣袖聞了聞,然後又聞聞胸口,但沒有聞出來什麽怪味,於是不解的問道:“我可是什麽都沒聞到,你鼻子開光了?”
他笑道:“開過光倒沒有,不過自從這眼睛瞎了以後,這鼻子啊,耳朵啊,就比以前好使多了,不管是聽聲辯位,還是聞香識女人,都是這個(豎起大拇指)。”
我哭笑不得。
還聞香識女人呢。
都這樣兒了,陳瞎子還是不改本性啊。
陳瞎子轉而又認真地跟我說道:“不開玩笑,我真的聞到了一股怪味,你實話告訴我,你身邊是不是有一個懂得控蟲製藥的女人?她身上的蟲藥味好濃,都在你身上留下了氣味了。”
我有些驚訝。
“這你都聞得出來?”
“那個女人現在在你家裏是嗎?”陳瞎子耳朵動了動,“她現在好像在找你呢。”
我看著他,嘴角抽搐了一下:“你這是在算命嗎?連人家在我家裏你都算得出來。”
正在這時。
門外傳來腳步聲。
回頭一看。
周瓶若邁步走了進來,一臉不滿的說道:“喂,我讓你去拿天書給我看,你怎麽跑到別人家裏去了?”
陳瞎子聞言後,眉頭皺了起來,把一隻手抓在了我的手臂上,壓低聲音問道:“你把天書的事情告訴外人了?!”
他的語氣有些激烈,好像覺得我做錯事了一般。
我嗯了一聲,然後看向周瓶若走來的方向,說:“這不是來跟老朋友敘敘舊麽,你怎麽不乖乖待在家裏?跑這來找我做什麽?”
“找你做什麽?你說去拿天書,結果就不見蹤影了,天書找不到就算了,你總得回來招待一下我這個客人吧,餓死了都!”周瓶若捂著肚子,埋怨的來到了麵前,看著我,又看了看陳瞎子。
陳瞎子戴上了墨鏡,露出了和藹的笑容:“小姐。你好。”
“呸,你才是小姐,你全家都是小姐!”周瓶若翻了好幾個白眼。
“呃。”
陳瞎子直接懵了。
我心裏苦笑。
此小姐,非彼小姐啊!
“姑娘,你誤會了。”陳瞎子說。
“誤會個頭啊。”
周瓶若持續翻白眼。
我咳嗽了一聲,起身對她道:“行了,別鬧了,咱們回家吧。”
周瓶若望著我:“回家幹嘛?你家裏有吃的嗎?我找了半天什麽都沒找到。”
“應該沒有了吧……”
她找了半天都沒找到的話,那大概率是冰箱裏的凍貨都給我吃完了。
“你家沒吃的,那還回去幹什麽?喂,這個大半夜戴墨鏡的,你家裏有吃的嗎?借點米煮飯唄。”周瓶若走到了陳瞎子麵前,伸出手就要飯。
“有……”
陳瞎子緩緩站起身來,伸出雙手摸索著往前走了起來。
周瓶若古怪的嘀咕道:“他是真瞎還是假瞎啊?要是真瞎的話,這動作怎麽看起來好像是剛剛才成瞎子的人啊,可是這店看起來應該開了好幾年了吧。”
因為店名叫做陳瞎子算命堂,所以周瓶若看到了陳瞎子以後,下意識的就覺得對方是一個瞎子,且是一個老瞎子。
但她沒想到,陳瞎子隻是剛失明不久,之前的他,都是在裝瞎,所以與現在一對比,展現出來的動作就顯得那麽的生疏,不像一個早已經瞎掉雙眼的人士……
“說話放客氣點,我們這是向人討飯,不是向人要債。”我瞪了一眼周瓶若,輕喝道。
“喲,我是你老婆啊?你這麽管著我幹嘛!”周瓶若朝我吐了吐舌頭。
“沒有家教。”
我吐出四個字,不再理她。
扶著陳瞎子去到了廚房。
找到了米缸後,還沒等揭開蓋子,陳瞎子就搖頭道:“抱歉,缸裏沒米了。”
“你咋知道沒米?”
我一邊問,一邊伸手去揭開缸蓋,發現裏麵確實空空如也,一粒米都無,頓時感到驚訝了起來,“老陳啊,你這是料事如神,還是剛剛才想起來家裏沒米了?”
陳瞎子淺笑道:“說出來你可能覺得怪,但我通過聞到老鼠屎的味道,所以猜測得出,在我離家的這些天,家裏被老鼠光顧了,不僅是米糧沒了,連家裏的臘肉應該也沒了。”
說到這裏,他抬頭望向上方一根橫著的棍子,那裏是原本用來晾臘肉的地方,果然也是空空如也,別說臘肉了,連根豬毛都看不見。
“真寒酸。”
周瓶若走進來後,就吐槽了起來。
“咱們出去吃吧。”
我拍了拍陳瞎子的肩膀:“這個點,應該還有夜宵,擼串啥的。”
“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
陳瞎子擺了擺手拒絕了。
我有些詫異。
這可不像他的風格。
當年要是我一開口說要出去吃夜宵,他肯定立馬提著家裏的二鍋頭屁顛屁顛的跟過來。
“行吧……”
我看了一眼陳瞎子,沒有再邀請。
他既然拒絕了。
肯定有原因。
沒必要強人所難。
這時,陳瞎子忽然道:“記得幫我打包一份炒粉回來就行,加辣。”
我露出了笑容。
這才是陳瞎子嘛!
就算這個味兒!
“好的,待會再給你整一打生蠔,今晚夠你快樂了。”我大笑道。
“謝了。”
陳瞎子也露出會心一笑。
“行,那我們先撤了啊。”
我告辭了陳瞎子。
跟周瓶若離開了這間算命堂。
回到了自個家中。
把坐在電視機前的洪申鑫喊回了神。
他呆呆望向我們:“怎麽了?”
“我告訴你啊,這個家夥的腦子不太正常,他自從進來後就立馬抱著這台電視機一直盯著看,好像八百年沒看過電視似的。”周瓶若附到我耳邊說起了悄悄話,“最要命的是,他看的是新聞聯播。”
“呃。”
我挪開腳步站到了一邊,離這個女人有一定距離後,才看向洪申鑫,平靜的說道:“別看電視了,走,一起出去吃個夜宵。”
“有吃的?!”
洪申鑫整個人立馬眼睛發光了起來,關掉電視機就提起褲子站到了我的身邊:“那就走吧那就走吧。”
“你身體有感到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嗎?”我眯著眼睛看著他,目光有些擔憂了起來,“你之前被嚇暈了過去,不會產生什麽後遺症吧?有哪裏不舒服的就說出來。”
“沒事,我舒服得很……”
洪申鑫伸了個懶腰,然後朝著我嘴角勾起一個弧度,好似在用麵部表情告訴我,他很好!
我說那就好。
周瓶若搖了搖頭,嘴裏不知道咕噥著什麽。
三人有點各懷鬼胎的走出了店外後,我轉身把門關上。
再往回一看,發現洪申鑫走到了陳瞎子算命堂門口,並且跟裏麵站著的陳瞎子握起了手來。
我一臉皺眉。
這是咋回事呢?怎麽跑去認親戚了還?
周瓶若抱著肩膀站到我身邊,說:“我怎麽越看越覺得這個家夥怪怪的,該不會是被那蜈蚣精洗腦了吧?”
我沒說話,走到了算命堂裏。
隻聽見。
洪申鑫在跟陳瞎子一邊握著手,一邊講著雲裏霧裏的話。
具體是什麽話,聽不太清楚。
隻知道,最後陳瞎子走到了我的麵前,一臉凝重的說道:“房祖安,你把天書藏在哪了?去看看,它還在不在那裏。”
我被這句話弄得一愣。
什麽意思?
天書藏在了廁所裏,我又沒有去把它取出來,肯定還在那裏啊……
話裏有話。
我思考了一下,然後掉頭往家裏跑了回去。
回到家裏後,去翻找了一下床頭櫃,當沒有找到天書之後,我急急忙忙的跑去到了陳瞎子家,告訴他:“我沒找到天書!怎麽回事?你是不是又算到什麽了?天書去哪了?”
陳瞎子果然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掐著手指,推算道:“有小人靠近你,打算奪你天書,此劫難逃,此劫難逃啊……”
站在一旁的洪申鑫默不作聲。
周瓶若卻是眉頭蹙起,不耐煩道:“你們到底在唧唧歪歪什麽呢?到底還去不去吃夜宵了?”
“天書不見了!”
我著急的看著周瓶若,說:“我現在哪裏還有心思去吃夜宵啊!”
周瓶若切了一聲,嘀咕道:“誰稀罕你那本破書啊,是不是忘記放哪了?”
“沒有啊,我一直就將它放在床頭櫃裏啊,可現在卻不見了……”
“你確定你是放在床頭櫃裏?”
周瓶若一臉狐疑的看著我。
“我自己放的,我肯定確定啊。”我說。
“不可能。”
周瓶若搖了搖頭,那表情,就好像是床頭櫃已經被她尋找過了似的。
我皺了皺眉。
陳瞎子突然擺了擺手,說道:“沒事了,我現在已經知道天書在哪了,你們先去吃夜宵吧。”
洪申鑫嗯了一聲,轉身就往外走。
周瓶若翻了個白眼,也走了。
我古怪的看著陳瞎子,走到他麵前,小聲地問道:“剛才洪申鑫跑過來跟你講了什麽?”
陳瞎子道:“他告訴我,他看見那個女人在你家裏一直搜東西,所以我猜測,她是在你家找天書吧?你怎麽能把天書秘密泄露出去呢?”
我心一咯噔,心想周瓶若應該不是這樣的人吧……
在別人家裏翻找東西,這麽不禮貌的行為,是她能做得出來的嗎?
做得出來也就算了,還光明正大的讓洪申鑫看著。
這不合常理啊。
我撫著下巴思索了一會兒,然後淡定起來看向陳瞎子,笑道:“放心吧,問題不大,咱們回頭再說。”
陳瞎子點了點頭,目送我離去。
雖然他的雙眼看不見事物了。
但是他的耳朵聽力很好,一直用臉目送著我離開的方向,直到我消失在他的視線之內。
出到了算命堂外。
就見到洪申鑫與周瓶若站在那對麵等著我。
周瓶若摸著肚子,一副餓壞了的表情。
洪申鑫卻是低著頭,把玩著手指。
“走吧。”
我上前去,帶路往算命街的路口外走去。
記得出到這條街往右拐一直走,兩百米處,有一家不到四點不收攤的午夜燒烤店。